我躺在床上思考着樱对我说的那些话,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窝在我的怀里。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为没开灯,窗外的路灯便清晰地照了过来。
我抱着猫穿上外套走了出来,路面有厚厚的一层樱瓣,可能是因为晚上还没人打扫。其实仔细观察一下的话,那些繁盛的樱树已经几乎全是残花了。无论怎么说,春天已经是个旧消息了。
我来到了那棵樱花树下,期待能在今天晚上遇到樱。我爬上梯子,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爬梯子已经变成了一件很熟练的事情,不会发生像第一次上来的时候狼狈的情况了。只是今晚上樱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她却没来。那只猫有时候离开我爬到那棵樱树上,过了一段时间又跑过来窝在我的怀里。等到月亮西斜,缓缓落下,我站起身,从梯子上爬下去。
“小偷?”
脚刚着地,后领就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抓住了,趴在我肩上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啊,我只是来这里看风景而已。”
“嗯?”
这个有浑厚低音的男人把我转过来,胡子拉碴的脸,嘴上叼着一只烟,闭起一只眼睛来看我。
“生面孔,你不是本地人吧。”
他放开我,用力地抽了一口,烟的尖端冒出红色的火星。
我整理了整理衣服,叹了口气。
“游客罢了。”
“游客会随便上别人家的屋顶?”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只是暂住在这一带,因为屋顶景致很好才爬上去的。”
“嘛,麻烦倒不麻烦,反正我也不常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低头找着,然后打开了这户人家的门。
“进来坐坐吧。”
虽然我并不想去,不过因为擅自上了别人的屋顶,也就不好拒绝了。我跟着他走到里面,院落里很是清冷,已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墙角上摆着三、四盆花,因为缺水已经全部干枯了,只剩下深褐色的花盆。
“父亲生前喜欢养花,他去世之后这里就没人管了,这些花也都死了。”他解释道,“我是从东京坐火车来的,平常太忙没有空,只能抽个时间晚上来看看。”
我跟他走进了屋里,屋里布置的还算整洁,只是因为长时间不用都积满了灰尘。打开门的时候满屋的尘土都浮起来,我捂住了口鼻。
“长时间不住人就会这样,我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打扫一下这里。你可以先出去等一下,一会就打扫完了。”
“我还是帮帮你吧,就当是赔罪了。”
他无奈地笑笑,把烟掐灭,给我扔了块抹布,又给我接来一大盆水。我照着他的指示擦了一遍,擦到书桌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摆着的全家福,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还是小孩的样子,后面站着他的父亲。他母亲很年轻,坐着轮椅,笑得很灿烂。
“你在看什么。”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跳。
“这是令堂吧,真年轻啊。”
“啊,那个,是我姐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递给我,我谢绝了,他抽出一根来点上,一股烟味飘来。
“她也死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用的“死”,我感觉有点惊讶。一般人不会这样直接说自己的血亲的,不过我也不好过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他走到客厅,客厅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我们面对着坐在沙发上,他静静地抽着烟,皱着眉头。
“父亲走了两年了,那棵樱花树还是他认识我母亲的时候种下的。”
他取下烟,吐出一口白雾。
“现在我在东京做着买卖,也没什么时间让我去回忆过去。只有来这里的时候才有空想想以前的事。抱歉,还让你帮着打扫。”
“没事。”
他揉了揉胡子拉碴的下巴,又抽了一口。
“真是想不到,年轻的时候根本想不到父亲会死,刚出去创业的时候他总是会给我寄家里的特产,虽然这一般是母亲才会做的事情,但是父亲从很久之前就一个人顶俩人。等我闯出了一番事业,在东京立足了之后,父亲居然不行了,真是讽刺。”
我看着他吐出一缕缕的烟雾,烟味有些呛人。
“父亲生病了之后也不想让我来照顾他,那时候姐姐已经死了,他一直装作很好的样子,每天都养护他养的那些花,还有那棵樱树。他总是跟我吹嘘,他种的樱树已经张成全镇最美的樱树了。
“之是后来他连干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床上,日益消瘦。那段时间真的是一天变一个样,到了他快去世的时候我甚至都认不出他来了。干巴巴的,活像一个骷髅。”
他掐灭了这只烟,又点上了一只。
“你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没有,所以我才这么内疚。那段时间刚好是事业的转折期,最忙的日子。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还是医院打过来的,然后就觉得,我还真不是一个好儿子啊。”
说完他不再说话了,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天已经快亮了,夜晚的黑色慢慢地变灰。我和他告辞,他执意要送我到门口,我跟着他走到门外。樱树落下了层层残花,堆积在它的根部。
“已经长得这么粗壮了。”
他拍拍樱树的枝干,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柔情。
“当年我也曾在这樱花树下玩耍啊。”
我告别他,往家的方向走,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晨曦即将来临。空气中淡淡的,还是万宝路那种有些呛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