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作者:小鸟游七喰 更新时间:2019/3/17 12:23:04 字数:1997

我一个人坐在屋顶的边沿上,头顶的一览无遗的星光,能看到遥远的带状星河,璀璨的众星连成一片,密密麻麻,闪闪发亮,而月亮在其中若隐如现。

猫窝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睡得安详。屋前的樱树上层叶遮掩,繁盛交错的长枝投下阴沉的树影。

只是一个人坐着,看着脚下无人的静谧街道,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好久。月亮已经西斜,游到了银河的末端,几片云层飘过,边缘被照的发亮。猫抬起头来,金色的眼睛盯着我,爬上樱树的枝干。

隐约地,能听到脚踩着梯子的吱嘎声。我转过头,在那墨蓝色的天空下,出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小心地爬上来,她把左手提着的一对木屐放下,直起身来,笑着看着我。她穿着那身素雅的白色和服,头发高高地束起,迎着月光,脸庞微微发亮。她靠着我坐下,看着头顶的星光。

“那几颗星星连在一起,是人马座吗。”

她指着天上的几颗亮星,指尖划动,连在一起。

“其实我不认识星座啦。”

她垂下手,对着我笑了。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樱......”我看向脚下的地面,樱树的枝干投下笔直的影子影子,我犹豫着该怎样开口,“我要走了。”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慢慢地低下头。

“是吗。”

风吹动樱树的枝条,也吹起她的发梢发烧。

樱......

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这个镇子,它总是很美,有着善良的人。春天的时候满栽的樱树生出繁花,落到地面,或是被风吹下,打着旋飞过。我想再和你坐在这里的屋顶,看夜晚的樱花纷纷扬扬地洒下,落满我们的肩头。我想再和你细数樱树的纹路,为你穿一串粉樱的项链。我想再和你一起看樱花,看樱瓣落上你明眸的样子。想再和你弹一次琴,继续那未完的《星星变奏曲》......

“好啊,如果你回来的话,我们就再一起来做这些事情吧。”

她的样子模糊了,只剩下明亮的光斑,温润的液体溢出了眼眶,呼吸也变得不均匀了起来。

我哭了。

我本没想哭的。

在这样的时刻......

显得自己很软弱。

但......

樱搂过我的肩,任我在她怀里不住地流泪,她的和服被我的眼泪浸湿,樱瓣的颜色扩散开来。

“你就像个婴儿,知道吗?总是天真地接触,理解这个世界。感到害怕时就无助地哭,感到欣喜时就毫不掩饰地笑,总是在思考着什么而把自己陷进去。你不是已经十九岁了吗,还要我反过来安慰你啊。”

她为我拭去脸上冰冷的泪痕,拥抱着我,十分温柔。

啊啊,真不像话。

自己一直是这样,一直是......

“呐,你知道寺院故事的结局吗。”

我听她用那种有种明媚哀伤的语调讲述着。

“据说当年的小男孩建了寺院之后,就消失了,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多年后的某天,也是一个晴朗的春日,摆渡人在渡河的时候,隐约看到对岸的樱林中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男一女,扎着头发,像是在谈天说地的样子。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很美好呢。”

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她。

樱......

如果可以,能不能跟我走呢。我们可以顺着北上川一直向北,追逐樱花的花线,这样我们又可以看上几月的樱花。我们还可以去庙会,路过奈良的时候我们就去,这身素净的和服在烟花下一定很美,我们也可以悄悄爬上别人家的屋顶,在月光下静静睡着。我们可以登上那的山,山上开满樱花,粉色的山,在山上我们离月亮又近了一步。等到北海道最后一朵樱花凋落,那时候夏天真的到来,我们就在地球上随便走走,看看恒河的污浊下是多少虔诚的人,看看伦敦的雾,塔桥和大本钟,你想到哪里我们就去哪。夏天与大海为伴,秋天与枫叶同行,冬天在皑皑冰雪上行走,到了春天,明年春天,我们在一起回到这里,静候第一朵樱花盛开。

你还没有听过我弹的许多曲子,我可以为你演奏巴赫中世纪的爱情,给你弹唐璜,弹卡门,天国的孩子。你了解诗歌吗?那些在生命最灿烂时刻死去的诗人们,济慈,拜伦,雪莱,王尔德,我为你歌颂他们的商籁。我不想离开你,知道啊?我们在生命最欢欣的时候相遇,就让我们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死去,一同死去。

“嗯,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呢。”

她轻声回答着我。

“但果然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虽然不会是永远,但会等你很久。某一天我也要远行,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我们或许会擦肩而过,或许那里也有樱树,开满繁花,那个时刻也有樱花落下。到那时,我们再互相认出彼此,说我们的故事吧。”

我抬起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尽管双目被泪水淹没,但我分明看到,月光下她的眼中晶莹的光。

“樱......”

我靠近她,轻轻吻了上去。

任泪水在我们相吻的唇边流淌,混合,融为一体。

嘴角有种苦涩的咸味。

我移开,她的脸颊好似晚霞,月亮照亮她的泪痕,她扭过头去。

“碰到牙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可是我的初吻欸。”

“啊,抱歉,我不是。”

“怎么这样.......”她眯起眼,有些不情愿地看着我,“那岂不是让你占了便宜。”

夜的风呼呼作响,我没再说话,牵着她的手,附身亲吻她的眼眸。黑夜中我们拥抱在一起,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

我们就这样拥抱在一起,直到黎明到来,清晨第一缕阳光突破黑夜,染红了半边天空。

我看见她眼中泛起的泪花,靛蓝的天空与她的眼睛重叠,微微发亮。

我看见她含泪的微笑,樱唇轻动。

“再见啦,英。”

模糊的晨光中,身后的那棵樱树,似乎又重新绽放,轰轰烈烈,层层叠叠,纷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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