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

作者:小鸟游七喰 更新时间:2019/12/26 19:01:57 字数:3306

接下来的这段是在家里写的,有没有发现我的字变好了?在长椅上的时候,只能把本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字不好也是当然的了。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地址,你会不会也有过想给我写信的念头呢。

现在是凌晨2点,我忙到现在,才有空来继续写完这封信。手摸着信纸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要写什么。

别嘲笑我好吗,我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就如之前说的,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天气凉爽了起来,偶尔还有小小的变天让人猝不及防,不过总体上来说也还好,我也没有再感冒(刚回家的时候确实感冒了一次,但并不严重)。我是一直想给你写信的,只不过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忙,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了。我并没有忘记你,也没有忘记那些樱花盛开,纷纷扬扬落下的夜晚。

樱,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如果没想错的话,你快要考试了吧。

说说自己在这边的近况吧,我母亲叫我回来的本意,是说要让我我继承家里的糕点房的。我也确实答应了她,可是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跟着父亲学了很久,也没掌握到制作糕点的诀窍,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说实话,父母看到我回来,自然是很开心的,虽然我没法继承这项传统的事业,他们希望我能去干一些踏实的工作,这我也同意了。

自从我告诉他们我不打算做糕点之后,他们也就放下我了,我便时常一个人在家,看看报纸,搜搜网站之类的,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但也没找到合适的。家里人不想我离开太远,他们希望我能工作照顾家里。

虽然是除了找工作没什么事干,也并非完全没事。家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名字叫千代子,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留下来的。也算是他们父母都要出国有事,就把千代子留在我们这边住一段时间,大约得一年左右。

千代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今年才上小学,她的学籍得明年才能转过来,所以直到明年春天,都是在我们这里无事可做的状态。当然不可能放着这么小的孩子天天疯玩,有次吃饭的时候,父亲就对我说“要不阿英来做千代子的老师吧,教她点什么东西,别让她整天闲着玩,会变成傻瓜的。”虽然千代子听了这样的话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接受了我成为她的私人家教的事实。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教她点文化课,但是我考虑到明年她也是会去学,就和他商量了一下,教她点弹琴画画之类的,也算是增加一下她的艺术水平。

父亲就对我说“我看就是你懒得教她吧,不过,算了,就照你说的来吧。”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走到天井抽烟去了,可能,父亲一直对我看的比较透彻。

我去千代子的房间告诉她这件事,她当时正在看一本翻译过来的童话书《夜莺与玫瑰》,听到我说这个消息, 她开心地用被子蒙住头,然后猛地挣开,欢快地呼气。

她用她闪亮的眼睛盯着我:“没想到英哥还会弹琴,我怎么没见你弹过呢。”

说来也是,我从回家到那时,一直也没弹过琴。

琴在我走的时候,因为我父亲嫌这个物件在家里占地方太大,就把他挪到了仓库里。要教千代子弹琴,我就得把我的钢琴从仓库里搬出来。让我很欣慰的是,因为做过防潮措施,仓库并不是很潮湿,我的琴也没有损坏的太厉害,只是因为挪动,好多音都不准了。我找了邻居帮我把琴搬到院子里,然后把琴拆开,一个音一个音地调回来。千代子对这个景象感到很好奇,趴在琴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琴里面的击锤和螺扭,听我一点一点地把这些固执的音调回正轨。

这次调音比我平常听的声音都要沉闷了一点,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琴的原因。

开始调音的时候是中午,调完音已经到了下午,黄昏的余光照耀着琴键,染成好看的金色。

我弹的是《最美不过暮色初上》。

很符合不是吗。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弹我平常弹的古典曲目,而是找了很多简单又好听的现代曲目,像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那些,还有一些我之前看不上的曲子,我一直觉得他们太过于简单而不想弹他们,现在我却觉得那些曲子是多么的好听。

千代子也喜欢听我弹那些曲子,她看我弹琴的时候,喜欢坐在我的旁边,然后盯着我在琴键上飞舞的手。

她说她喜欢我弹的曲子,但她也经常靠在我身边睡着。

不得不说,和千代子在一起,也感觉自己变成了她的同龄人,可能小孩子的感染力就是这么强吧。

说起来,前段时间千代子突然提到了今年赏樱时候看到的僧人,这句话让我忽的想起了你。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想听一下你的声音,可惜并没有你的电话。

千代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失落的我。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也无法描述出那种感受。

它不只是失落.....

对不起,请忘掉我刚刚写的话吧。

总之,在一段时间之后,父亲的一个老朋友来了我们家,在谈话的过程中,得知是父亲把他找来的,他应该是当着附近一个学校的校长,意思就是把我安排到学校里面去,也算是有个安分的工作了。

他问我想教什么。

我说,我想教孩子们音乐。

他笑了,“你要真想教孩子们音乐,可以当兼职。”

他告诉我,其实他们学校老师有点短缺,这才来找人的,如果能身兼多个职位更好,可以一下子解决好多问题。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于是改口说,语文或者其他的也都行吧,我觉得自己应该都能胜任。

我说语文,其实也算是对自己抱着一丝幻想。

我还是放不下我想写出美妙文字这个梦想。

我想要在这个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就算不能举世闻名,也要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证据。

当时,我大概是想,如果当了语文老师,是不是能在与学生的接触中,得到某些启发呢。

总之,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我的求职请求。

把我安排成了一名光荣的语文老师,兼职艺术老师。

基本就是挖空我所有的能力了。

怎么说,我其实挺高兴自己能忙起来的。

因为当了学校的老师,也不能一直在家里陪千代子,我就每天给她安排任务练琴,画画之类的,我回家之后验收,然后给她一些指导。不得不说,她很有天赋,弹的真的不错。但是我也知道,她肯定没有完成我的任务,因为看她弹琴就知道,她绝对没怎么练基本功。

我除了小小地嘲讽一下她,她鼓起嘴来看书不理我以外,也没有任何改观,我索性就让她来跟我一起上学。

所以在我上课的时候,她会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跟着听课。这些都是年龄比她大好多的孩子,所以她就像个小不点,大家都对她很好奇,也是都比较照顾她吧,但是她大部分时间还是一直跟着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有了个孩子一样。

我上课的时候她认真地听我讲《万叶集》里面的短歌,讲《竹取物语》里面的故事,我很喜欢她认真的神情,无论是弹琴时还是听故事的时候。我下课的时候,她喜欢扯着我到琴房,让我给她弹琴,教她弹她喜欢的曲子,经常一弹就弹到下一节课上课,我的学生们,也知道她的这个习惯,常常在下课的时候成群结对地来到琴房,堵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听我弹琴,这时候不知道从哪个学生开始,走进了房间,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小小的琴房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孩子们,他们围着我和千代子——千代子当然还是坐在专属于她的位置,我的旁边。

那种感觉,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我的琴声,孩子们仰首听着,一首曲子的结束,然后大家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的旁边。

我就说“怎么不去上下一节课了。”

他们就会回答我,“还有五分钟呢老师。”

“老师,再来一首吧。”

这时候千代子会扯着我的衣服,要求我弹她最喜欢的那首曲子。

我笑了。

于是我继续用那架破旧的钢琴,弹着这首美妙的曲子。

这就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说说我开头写的那片湖吧,那个湖就在我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一天能看他两次。一次是在我上班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清晨的湖水,一次是我回家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黄昏的湖水。因为学校距离比较远,所以我都是骑自行车来回的,千代子喜欢坐在我的后面,我让她抱紧我,因为我实在是怕她会掉下去。

我实在是喜欢这片湖水。

你想啊,樱。她从千百万年以来,就呆在这片地方,但是我每次去看,却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她。这是有多美,夏天,荷花盛开,覆盖了整个湖面,渐渐的,荷花慢慢凋零,只剩下泛着黄色边缘睡莲的叶子,风吹过,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摇欲坠,到了秋天,又全部消失,仿佛一夜之间,从热情的女孩,变成了冷酷的女子,多么美的景象啊。

她和樱花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樱花每一年都盛开,她也每一年都重复着这样的轮回。

我自己总是陷在这样的思考中,总是,我感觉这样并不好,却又无可奈何。

你看,我已经给你写了这么多废话了。

此时外面已经晨光乍现,突然放松下来,手腕居然有些酸痛。不过不用担心,明天是休息日,我可以呆在家里看看书,弹弹琴,去老同学的家里逛一逛,当然,也完全可以一觉睡到中午。

希望你那边也一切安好。

多多保重。

咲木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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