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雪美月,她手中拿着铅笔,在画板上画着什么。
“樱花还没开呢。”
她没有理我,继续在画板上画着她的画。
“我可以坐在这吗。”
我指了指她身旁的长椅,她默许地点了下头。美月的性格,感觉和之前没有多大变化,她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领子处的扣子多解开了一颗,拿着铅笔画画的手腕上带着格子发圈。她的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是刚刚回来的样子。
她正在画着这些没有绽放的樱花,我坐在她旁边,仔细观察着她的作画。我之前,从未这样近距离看过画家画画,我不知道画画居然是这样的过程。之前我只在学校看过那些拙劣的初学者画画,他们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把眼前的事物画在纸上而已,而美月不同,看着美月画画,我有种错觉,我在看着这棵樱树的生长。从它种子种在地上的那一刻开始,到变成树苗,长大成樱树,绽放,凋零,落雪,然后重复这个轮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我看着这副画的时候,看到的又不仅仅是这副画。
我听着铅笔摩擦的沙沙声入了神,连天色逐渐变暗我都没有注意到,当沙沙声停下的时候,我才发现,时间已经到黄昏了。
美月站起来,把这副画从画板上取下来。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把画拿在手上,直接翻折了起来。
“喂......”
她没有理会我的惊讶,继续翻折着,两三下之后,便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
白色的纸飞机,从她手中起飞,平稳地在天上飞翔着,然后一头扎进垃圾桶里。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自己不喜欢,所以不会留下。”
美月把自己的画板装在包里,然后背在背上。
“你这懦夫怎么又回来了呢。”
“叫人懦夫也有点太难听了吗。”
“难道不是吗。”
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向自己家的方向走过去了。
我快步跟上去。
“已经十年了吧,看来你也没有什么成果的样子,当初我说的难道有哪个地方说错了吗。”
“我确实没有天赋,对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对我来说,世界上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像你这样的人都没什么区别。这也不怪你,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像你一样充当社会零部件的人,没有你们是万万不行的,但是少了一个之后,也会有新的来补上。”
黄昏的光把我们俩的影子拉的很长,地面上也是阳光的鲜红色。
“但你知道我生气的是什么地方吗。”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回来这里,你想找樱。”
她棕色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不觉得有些太不要脸了吗,从她的高中时代开始,就一直在我妹妹身边,我有些不甘心,陪伴我妹妹走过青春的是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懦夫,这样的庸人,一事无成的人,居然在离开这里之后还好意思给樱写信。会不会有些太得寸进尺了呢,咲木英?”
她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念出我的名字,一边扯着我的衣领,迫使我低下头来。
路沿石与道路的夹缝中,堆积了一层浅浅的垃圾碎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这种行为是一腔情愿吗。
我确实没有好好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对我来说,樱的存在太过美丽,太过梦幻,让我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特别是在我回到家乡之后,过去的体验就变成了一种模糊的记忆。十年,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忘却任何东西了,并不是因为思念织雪樱,而仅仅是为了不让我忘却樱的存在,我才会定期写信的也说不定。这种自私的想法,完全没有顾及到任何人,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脑中不愿意抛弃的一点点幻想。
现在我回到了这个小镇,又是想找寻什么呢。
美月说的没错,我是个懦夫,从一开始就是。我懦弱着不敢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懦弱着不敢给樱任何承诺,懦弱着不敢反抗家里的安排,懦弱着没能一直坚持下去。因为我的懦弱,我失去过太多太多了,每次都是在失去后才开始挽回,如同在樱花散落时才开始赏花,只能够惋惜它的离去,缺看不到它最美的盛开。
所以我无法回答美月。
我只能继续,只能继续懦弱下去。
在我的嘴里,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