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
几乎是一晚上,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看到轰轰烈烈盛开的美丽樱花了。白色的,粉色的樱花,开的到处都是,见证到樱花盛开的这瞬间,时间忽然变得好慢。
春日的风总是卷着樱瓣而来,每次看到漫天的樱花,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织雪樱。我曾说她的名字很美,像她一样。可她却笑着拒绝了。
“你想想啊,樱只有在衰零的时候才是最美的。在生命结束落下枝头就成为雨,在被吹拂而凋落就成为风,在暴雨冲刷下与水混合就成为海,人们在谈起樱时最先想到的绝不是樱花挂满了枝头,而是落英缤纷,樱花纷落之类的,樱这种花,还真是伤感。”
樱虽然这么说过,但是她真的有体会到樱花盛开的美吗。
人的生命是那样的短暂,又是那样的闪耀,年轻的时间只有几十年罢了,之后变逐渐老去,变得没有生气,变得对万物都不值一问,最后躺在棺材里沉沉睡去,或是变成骨灰,洒向大海。这本是人间的公理,是不容置疑,无法反抗的存在。我害怕看到她慢慢黯淡下去,最终归于黄土。
“是啊,是这样没错。十七岁,给我十年让我尽情生活就够了吧。”
或许在生命衰亡变质之前,自己亲手点燃它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变得害怕万物的老去。如果樱开始变老,变得被生活褪去了色彩,变得与市井中的众人为了那些渺小的利益勾心斗角,变得双目浑浊,白发颓唐.....这样想着,我便浑身冰冷。不只是樱,我的猫总有一天也会变得慵懒肥胖,毛发稀疏。那棵樱树也会变得干枯,再也开不出樱花。
但是当十年后的我,再次回想当时的看法,又变得犹豫了起来。
当一个人背负的太多,就会变得犹犹豫豫。
你会知道自己在这世界上不是一个人,你死了,你的父母会为你伤心,你的身体会有医生去抢救。
你会懦弱着不敢对这个世界说再见。
这也没什么不对,就这么懦弱下去吧。
我今天有些想要弹钢琴,但是我已经搬出了宫田的家,现在在那坐有着七子寺的山脚下租了一处房子,就这么住在这里。这里说不上有多么好,但还算干净整洁,比较安静,每天听到的只是飞鸟和虫鸣,还有风声。
我在等些什么,我在期待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樱花,樱树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绽放的樱花填满了枝条间的空隙,随风摇摆着,像是在跳舞的舞者。这么好的天气,也有不少登山的人,因为山上的樱花都开了,整个山体都变成了粉白的颜色,在春风中,像浪潮一般涌动着。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门也确实有点可惜。
我穿上我的外套,带上了帽子就出了门。学生们还没有开学,因此有一些孩子聚在一起玩着,走在路上,樱花树像是一层帘幕,遮挡住湛蓝的天空。除了樱花,其他的野花也盛开了,迎春,玉兰,开的到处都是,点缀着青色的野草。
走了很久,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周围逐渐荒凉,突然之间,一块墓碑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抬头忘起,是一整片的高耸墓碑。墓园里鲜花盛开,很自然地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如果不注意的话,还感受不到墓园的氛围,感觉生与死的界限都不真切了起来。
墓园中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她穿着一袭黑衣,拿着水舀,向墓碑的头上温柔地浇着水。清扫完墓碑之后,她在墓碑前放下一瓶啤酒,和一段樱花的花枝。
我不自觉地走进了她,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我有些惊讶,原来织雪美月也有这样的时刻。
她好像发现了我,回头看了我一眼,满树的樱花倒映在她的眼中。
“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冷酷的人,是吗。”
“我不知道。”
“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和樱的性格差了这么多。”
她从包中拿出另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大口,啤酒的泡沫在易拉罐开口处翻腾着。
“樱和我小时候并不在一起,她是由我们的奶奶扶养长大的,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外婆家的房子。而我,是由父母扶养长大的。”
她拍拍自己献上鲜花的墓碑。
“这家伙是我妈妈,我爸爸离开她之后就自杀了。很好笑吧,这个人竟然会因为别人而自杀,我爸爸没钱的时候,和我们关系都非常好,但当有钱了之后,什么都变了。他开始很少回家,每顿饭都是我和妈妈两个人在吃,他开始和我妈妈吵架,他开始与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来往,再过了没多久,他就彻底地离开了我们。”
“我还记得他离开的那一天,他回家了,放了一大笔钱,沉默着看着瘫倒在地板上哭泣的妈妈,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我尝试拽着他的衣角去挽留他,但却没有抓住。那时候妈妈每天都很憔悴,躺在床上几乎不下床,只是每天为我准备好上学回家后的饭。又过了没多久,妈妈就在家里打开煤气罐自杀了,我也被送到这里的外婆家来了。”
“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再相信什么爱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一往情深,说白了,哪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质的呢。那样的东西,应该只存在于音乐中,只存在于画作中,只存在于小说中吧。”
“我只是想保护樱。”
远处的太阳在云层之上闪亮着。
“失去了樱,我就孤身一人了。”
她低头沉默了很久,忽的抬起头来对我笑着。
“有时候我会想,我应该成为一个反派,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去管那些正派才会在乎的,所谓的友情,亲情诸如此类的,但是无论自己怎么想,看到樱之后,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告诉我,你能保护好樱吗。”
我......
我对于樱......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樱长的一模一样,有些哀伤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没法做出任何承诺。”
“.......”
“无论我怎么说,承诺总是显得这么苍白,对于你,我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原谅我,我有点不善于表达......”我望着她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樱,那么,就用我的生命来抵债吧。”
“如果真有那一天,就让我双目失明,永远看不到这美丽的樱花吧。”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樱花被风吹起,在她瞳孔里飞舞。
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轻轻地对我说。
“或许,你该去海港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