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伊葬的背影,就能察觉到伊葬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那份似乎参杂了几分怨念几分不爽的压迫感,让利芳洁只敢和兆一起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试图向她搭话。
利芳洁不知道现在伊葬是想要去哪里,但跟随了她一段时间之后,利芳洁认为伊葬是有“目的地”存在的。祝後佩玉吩咐过的古董店和孤儿院都在反方向,所以利芳洁也暂时不需要做出干涉。
还是老老实实保持沉默吧……在伊葬大人的心情变好之前……
又乖乖地跟了几个街区之后,伊葬脚步停了下来,利芳洁和兆也跟着站定。
伊葬面前是一栋废弃的小型二层建筑,蒙尘的玻璃、歪歪斜斜钉上了木板的大门、长满荒草的植物陈列架和象征性地写了“封”字的红圈,无一不说明了它所经历的长久时光。
大概是这个地方对于旧城区来说都有些偏僻,所以这块地迟迟没有人买下,因此也没有被谁翻新。
利芳洁注意到伊葬的视线在二楼的窗户停了一会儿,随后她轻叹了一声,用平常的语调下令道。
“兆,打开它。”
“……唉?”
不等利芳洁有所反应,兆就一手保持着伊葬被笼罩在伞的阴影下,另一手伴随着具有未来风格的机关变形,迅速形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刀。
“等……”
利芳洁还未出声劝阻,兆的长刀就已经化作一闪而过的流光,干净利落地将木板斩成几节,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有些腐坏的木头出现裂痕的声音。
“……一下……”
“我已经侦察过了,附近很安全,里面就……”
伊葬开口打消了利芳洁的顾虑,随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警惕和杀意。
“……你最好在这里等一会。兆,备战,和我进去。”
“请问怎么了吗?”
伊葬没有回答利芳洁的问题,只是阴着脸和兆一起踏进了大门。利芳洁一直听说伊葬是冷漠的人,今天却能看见她这么多的情绪波动,也不知是好是坏。
还有,伊葬大人是注意到了什么……是不是应该跟进去呢?
利芳洁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用“她说的是‘最好’而不是‘必须’”为由,悄悄打开大门,往里面探了一眼。
从陈设上看,一楼似乎是一个咖啡厅,一边有一排桌椅,另一边是前台设施,旁边几个落地书架上摆满了落着灰尘的书本,前台后方的墙上挂着写有“沫歌”二字的小黑板。伊葬和兆不在这里,应该是顺着最角落的楼梯去到二层了。
这里就是伊葬大人提到的那个“沫歌”吗?
利芳洁这么想着,正准备进入大门,往那边走的时候,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她的视线也突然闪红了一下。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立刻向后猛一踏步,一个身影伴着卷起的烟尘落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
“呀?小姑娘还挺敏锐。”
一手抓空,那个高大的灰短发男人站起身,将嘴里叼在一边的一根还未燃尽的香烟以一个谜之方式移到了另一边。
男人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脸上一道极深的伤痕,几乎将他的脸分成两半。灰色的眼睛以饶有趣味的眼神盯着利芳洁,抬手拿下香烟,往利芳洁的脸的方向,轻轻吹出一圈烟气。
一时间,呛人的味道刺痛了利芳洁的眼睛和呼吸道,她赶紧连撤了几步,以防这个男人有什么动作。
于此同时,从楼上破碎的窗户里,一手化刀的兆和坐在他肩膀上的伊葬也从中跳出。兆的长刀向男人砍去,而他向两人抬手的同时,兆和伊葬下落的速度顿时慢了几分。男人一手拿着香烟,另一手顺着兆的力道握住刀刃。
“兆,掩护。”
男人往下施加的力道,极不自然地让兆和伊葬瞬间砸在水泥地面上,他的身体则腾空而起,一翻身坐落在二楼的窗台前。
“咳……兆,怎么样了?”
兆护着伊葬,因此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同时兆对着伊葬轻轻摇了摇头。
利芳洁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驱散烟气,看见男人的全貌之后,她不由得紧张地攥起了拳头,四下扫视了一眼,随时准备唤出“焚天业火”,心中默念起他的档案。
在逃重犯Y207——【无支祁】刈生,灵力性质为【命理·重力】,一界战争退役士兵,战后PTSD严重,利用其灵力时常变换所在地,并进行杀戮行动……
“小伊就算了,那位小姑娘似乎也认识我……我只是个普通的路过大叔哦?”
完全不像个路过大叔的刈生挂着嘲弄的笑,支起一条腿,又吸了一口香烟,俯视着下方的三人。
“那位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您应该没有知道的必要。”
利芳洁确定四下无人,右掌心蹿跳的火光化作一把银白十字星长枪,枪头的两根红线轻轻飘动。刈生对利芳洁的敌意毫不在意,倒是侧身翻转,躲过了来自兆已经变化为消音枪管的右臂的三连射。
“小伊啊,不冷静一点吗?这里对小伊来说不是很重要的地方吗?”
“知道你还在这里待着?”
伊葬和兆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同步,她只需划动指尖,无需下令,兆便向着她锁定的地方开枪。刈生漂浮在空中,在子弹总能提前封住他的退路的同时,他也完全没有被一发子弹击中。
利芳洁在脚下准备的火焰骤然暴起,将她带向空中,“焚天业火”的枪尖直指刈生的右臂。而刈生只是将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利芳洁的视野中又一次闪红,几乎立刻感觉到多倍的重力向她倾泻而来,火焰的冲击力被化解,她被狠狠地砸在水泥地板上,痛感占据了她的全身。
“多少年了,你还是没点长进呢。还是说,没有你最喜欢的‘他’在身边的话……”
“我、我不需要他!我自己也可以!”
刈生深知伊葬一旦情绪化,理智分析就会减弱,而且他还握着不少针对伊葬的脏牌,因此对上伊葬是完全不虚。
“好凶啊,明明曾经那么乖——需要我用真名称呼你,帮你回想一下曾经的感觉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不许说!”
刈生眯起双眼玩味地一笑,已经失去伊葬冷静指挥的弹道,他躲起来毫不费力。找准了一个空隙,刈生的身体猛地上升,脱离了兆的火力范围,回头向竖起两根手指向伊葬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
“还是这么不成熟的话,可杀不了我哦。”
“兆,追!我们追!”
就在伊葬挥手指挥兆冲锋的时候,利芳洁倒在地上的身体随着刈生的动作浮了起来,挡在她和刈生中间,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还是多在乎一下你的同伴吧。既然你不喜欢我留在这里,那我也不打扰了。我们下回见哦——小·终·伊~”
伊葬突然间止不住地发着抖,双手捂住耳朵,瞳孔中的水潭泛着动荡的波纹,眼泪从中泛滥而出。
“不是……不是的……我不叫这个名字……我不是她……不是……”
兆收起了消音枪管,接住利芳洁由于刈生远去轻轻落下的身体,安放在地上。利芳洁暂时还不方便动弹,手臂和小腿上的数处擦伤还在渗血。
终……伊?伊葬大人姓终?是那个终吗?
接着,兆回到蹲下身,为伊葬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良久,伊葬的战栗逐渐停了下来,才放下双手。
“……兆,我可没让你干这个。”
兆立刻停止了动作,站起身,退到她的身侧。伊葬便走近利芳洁,将她全身扫过一眼,然后伸出手。
“没有什么大碍,我扶你起来吧。兆,帮忙。”
“谢谢您……”
“还有,奉劝你,不要多问。”
知道伊葬是指她的“真名”的事,利芳洁苦笑着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坐起身,然后在兆的扶持下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休闲服上占有的尘土。
“抱歉了,私人恩怨却把你卷进来。”
“没事……刈生是在逃重犯……而且我都没有帮上忙……”
“对灵使战和对恶鬼战是不同的,你不用自责。”
伊葬捡起利芳洁在战时散落在一旁的单肩腰包和贝雷帽,说道。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但是,伊葬大人您不是要……”
“明天我有工作,今天这一趟去不成,估计也就去不成了,没关系了。”
这点痛是值得的……
姑且达成了任务的利芳洁,忍着疼痛回答。
“啊……我家在……”
………………
“这样就可以了吧,小阎罗?”
旧城区的另一个角落,刈生灰色的眼睛瞥向身旁阴影处的红色斗篷。
“嗯,选择汝果然是对的。”
见阎罗有些不习惯地躲过烟气,刈生便丢下香烟,踩上一脚将其熄灭。
“说好的报酬,给我。”
阎罗招手让刈生蹲下,随后对他耳语了几句。
“就这么点情报?”
“想知道得更多,不妨再为吾多做点工作。”
虽然隔着狐狸面具,但刈生能想象到在那之下是何种恶作剧的笑容。
“……被你骗了。”
“但很有用,不是么?这么多年,汝不就盼着这个消息么?”
阎罗转过身,将兜帽拉得更严实了一些。
“吾先走了,汝在这里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有些意想不到的帮助呢。”
还不等刈生多说一句,阎罗的身影就消失了。
“呵……可恶的家伙……”
刈生捡起地上的烟头,丢进一旁垃圾桶存放烟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