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现在的时间线,大约往前推进八十多年,樱天市还只是一个发展一般,不算优越的中等城市。在这里有一家普通的小咖啡厅,装潢简单,光线一般,地区位置也并非处在优势区,即便是透过咖啡厅的窗户向外看去,经过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家咖啡厅连名字也没有,唯一的特色,大概就是摆在前台附近的几个落地书架,摆满了一系列的刑侦小说,有关犯罪的文学作品,以及整整两排的阐释犯罪心理学的书籍。
在这家咖啡厅的所有人,也是这里唯一的工作者。某一天他从外地来到这里,对人只称他姓赵,人们便只称他为赵。
这一天,赵也是慢慢磨了一杯咖啡,用灵巧的手将咖啡上的拉花,变成面前的少女指定的猫咪图案。
“谢谢,赵先生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过奖过奖。”
赵向少女点头,轻轻一笑,继续拿起夹上书签的《犯罪心理学纲要》,视线也放在了书上。
“那个……赵先生,这个‘犯罪心理学’……真的就……这么有趣吗?”
“犯罪心理学不是有趣与否的问题。”
赵暂时停下翻看手上的书,向怎么想都不可能听懂的少女解释。
“人心是简单而规律的。人作为具有意识的高等生物,任何行为都不可能会没有一个明显或潜在的理由。犯罪者所具有的反社会意识,强烈、畸变的需要,犯罪动机,不良兴趣,不成熟或歪曲的自我意识,扭曲的道德意识,错误的法律意识……若是能参透其中的……”
说到这里,赵停止了一下,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了。”
“没、没关系,这个话题也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不如说赵先生都跟我讲了这么多遍,我却还没有理解,或许我太笨了……”
“不会的,小林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你想要理解这个,或许还太早了一点。”
赵温柔地笑了笑,在少女的咖啡杯旁放上一块牛奶糖。
“给,就当作赔罪了。”
“这、这怎么……”
“小林!”
这时,一个男人闯进了店门,正看见赵给少女递牛奶糖的动作,一个箭步冲上去往赵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让他手中的牛奶糖掉在前台的桌面上。
“小林,你怎么又跟这种人瞎混!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接近他吗?”
“爸、爸爸……”
“你看看他,好好的生活他不过,开了家店也不好好经营,偏偏去研究罪犯?这样的人,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爸爸,赵先生说了,犯罪心理学是……”
“还顶嘴?别跟这种人来往!给你的糖指不定下了什么毒呢!还有咖啡也是!”
男人说着,又一挥手将那杯咖啡打翻在地,猫咪图案顿时破碎了,随着地上的咖啡微微旋转着。
“爸爸,你怎么能这样!赵先生也……也说点什么啊!”
赵的瞳孔中映着那已经破碎的猫咪图案,勾起一点自嘲的苦笑说道。
“……你父亲说得对,小林。我来路不明,研究的还是‘犯罪心理学’这种偏门。会对我有疑心是应该的。”
“赵……先生……”
“小林,你走路并不稳健,看起来就不灵活,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穿衣风格也保守,会给人一种‘你很容易对付’的感觉,容易成为罪犯下手的对象。如果独自在外要小心……”
“你别想对我女儿做什么!小林!走!”
“等……等一下,咖啡的钱我还……”
“付钱?付个屁!他早晚蹲进监狱里,给不给都一样!”
男人不由分说地拉着少女往外走去,少女回过头明显想再说什么,但还是被强行拉走了。
“啊……果然……这次也是这样……”
赵惋惜地看着地上流淌的咖啡,轻抚了一下还有些麻痹的左脸,耳畔响着的蜂鸣声也还没有停止。他站起身,捡起桌上的牛奶糖拆开包装丢进嘴里,随后走出前台,去捡起咖啡杯的碎片。
或许该为了应对这个,去把所有咖啡杯换成纸杯——算了吧,纸杯喝咖啡什么的。
虽然赵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但普通的心理学他也是略知一二的。他从日常的出行中旁人看他时若有若无的眼神,便能知道他的名声在这里臭得不行。
明知道就这么和小林交流下去的话,会受到这种待遇,然而却还是……
赵苦笑着。事实上,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大到小林的父亲会做出像刚才那样的事,小到小林对于自己的行为和语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还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会被他毕业的海外大学冠以天才之称也是因为这样的判断力。
那么,明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却还是跟小林聊了很多,聊了很久,静静地等待自己所预料到的‘结果’找上门来……
果然还是因为太寂寞了……小林是个好孩子,努力想要理解我,也让我很开心……希望我和她说的那些,有帮到她什么就好了……
就在赵的思绪还在游荡的时候,他看到视野之中,有另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拾起了旁边的碎片。他抬起头,不禁有些瞪大了双眼,呆愣在原地。
面前的人,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即使是在海外留学的途中,他也不曾见过这般美丽的少女。大概年仅十五六岁,简单轻便的学院制服在她身上也颇具魅力,那淡漠的表情和深邃的眼睛中有些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知性与神秘。
少女没有任何多余动作,非常简单而高效地拾起了所有碎片,捧在手上。
“不麻烦的话,能把您手中的碎片也给我看看吗?”
少女用冷淡的表情说着冷淡的话,赵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几块碎片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碎片,只稍微看了一眼,便开始拼凑碎片。没有一次失败的尝试,少女就将碎片拼回成一个完整的咖啡杯。
“虽然百分之百复原和再使用是不可能了,但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留着这个——放在这里可以吗?”
“啊……可以,谢谢。”
赵看见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杯放在前台的一个角落,然后转身看向他。
“刚才我看见了您和那位先生起的争执,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忘记这件事。”
“没关系,我也习惯了——请问小姐你……”
“您叫我伊就可以了。”
少女伊那不变的冷淡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似乎也不想给赵多问的机会。
“那么,请给我一杯卡布奇诺,加辣。”
“啊?哦,好的。一杯卡布奇……加辣?”
“我开玩笑的。请加多点糖,谢谢。”
“好、好的,请再稍等片刻。另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
赵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还在流淌的咖啡,而伊轻瞥了一眼,挪了一下脚,咖啡顺着地板上的缝隙流过,没有沾染到她的鞋子上。
“我不介意多等一会。”
“谢谢理解。”
此时的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只是这一次的邂逅,改变了他们今后人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