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啊……”
终于在第三天，伊敲开咖啡厅的门之后，看见在前台那里坐着的并不是赵，而是埃尔莉丝，一看表情就知道有些艰难地调着咖啡。
“埃尔莉丝小姐，又见面了。”
“啊！小伊啊……抱歉，工作开始的时候比较忙，一直没有好好跟你打过招呼……”
“没关系——老师呢？”
“赵他说偶尔也想帮我调查一下，所以现在出去了。”
伊走到前台的位置上坐好，埃尔莉丝将她调的咖啡推到伊的面前。
“应该比不上赵的咖啡吧，请小伊不要嫌弃哦。”
伊轻轻点头，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有些难以察觉地细眉一皱。
“还不错，有水准的。”
“啊……果然……”
还是能看出来伊在努力让表情不变化的埃尔莉丝，从她的手里把咖啡杯拿了回来，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的，从以前开始就什么都比不过他。”
也有点想从埃尔莉丝小姐这里问到那个时候的事呢。老师一定还瞒了我一些什么，趁老师和埃尔莉丝小姐还可能没来得及串口供，早些问了吧。
“那个……埃尔莉丝小姐和老师谈恋爱的时候的故事，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哦？小伊感兴趣吗？”
“一点点。”
“挺意外的呢。小伊给人的感觉超级正经，不像是会喜欢这种话题的孩子呢。”
“可能是因为这是和老师有关的事，我才会想知道。”
埃尔莉丝正磨着咖啡粉的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微笑着说道。
“也是呢，小伊这么在意赵也不奇怪……他给人的感觉绝对很神秘吧？是不是也很少跟小伊说他自己的事？”
“啊……我其实没有察觉到老师有什么神秘感，而且身世的话题我们已经聊过了。”
埃尔莉丝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忧伤之类。
“这样啊……”
“那个……埃尔莉丝小姐？”
“……没事。小伊不是想知道我和赵谈恋爱的时候的事吗？就来说说吧。”
埃尔莉丝很快就恢复了微笑着待人亲切的模样，开始向伊讲述道。对于他们的过往，埃尔莉丝所说的和赵的别无二致——在大学开学季相遇，因对方的存在而讶异，共同一年的相处，以及她向赵的告白。
不过，大概是因为埃尔莉丝是情感更加细腻的女生，因此对于他们成为恋人后的那段时间里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她都记得，并且能说得很清楚。
突发暴雨时，赵特地带伞来接自己的事；赵常常熬夜然后在书桌前睡着，自己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的的事；一起去看电影，然后一起吐槽电影里面穿帮镜头的事；在海边散步时被海浪浸湿了鞋袜，最后光脚走完了海滩的事……
赵的咖啡厅客流量一直很少，埃尔莉丝讲述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谁来打扰过，就这样一直讲了整个下午。
“……令人羡慕呢，埃尔莉丝小姐。”
伊对于感情的判断一直都很弱，但埃尔莉丝在说起往事时的那份幸福感，即使是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
“是啊……那段时间……多好啊……”
埃尔莉丝还是微笑着，但是眼神中只有悲伤与寂寞，仿佛在代替她的叹息和流泪。
埃尔莉丝小姐或许……还爱着老师吧……
伊始终不太明白“爱情”是什么感情，但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侧写分析的经验告诉她，埃尔莉丝对赵的感情还是很强烈的。
“那个……虽然问出口很不礼貌……”
“想知道为什么我和赵分手……不，是我‘为什么甩了赵’吧？”
埃尔莉丝重新做好一杯咖啡，自己小抿了一口，让过于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我的‘家里人’十分反对，我和赵在一起对我的‘家’不会有任何帮助，用这里的话就是说‘门不当户不对’吧，所以我不能和赵恋爱。”
“……抱歉，问这个还是有点不识趣了。”
“没关系哦，是小伊的话……”
埃尔莉丝稍微沉默了一会，露出和往常的微笑不一样的，仿佛被咖啡染上了黑色的苦笑。
“……是小伊的话，告诉你‘真正的情况’也可以哦。”
“刚才的……只是对外说辞吗？”
“嗯哼~”
埃尔莉丝轻轻点了点头，苦笑之中泪水已经渐渐浸湿了眼角。大概无论是谁看见眼前的这位女性露出这种悲伤表情，也会为她感到怜惜吧。
“小伊应该能意识到吧？赵他很强，强在头脑，强在那份能参透人心的智慧。这样的人，我的‘家’那边想留他都来不及，就算倒贴也会想要让我们结婚的，怎么可能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呢——我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意愿，和赵分手的。”
伊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埃尔莉丝，讲述她可能不曾给别人讲过，只留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我和赵分手，是他在侦探事务所实习的时候。赵可以轻易地解决一般的委托，所以很轻松就有了转正的资格，我们俩和事务所的同伴们，当天就去了一个相对豪华一点的地方准备庆祝。结果庆祝会到一半，我们所在的地方就出现了——那个YS001，不亚于‘开膛手’之称的杀人犯。”
埃尔莉丝的手微微颤抖着，当时的场面对她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冲击吧。
“更细节的地方我也说不清了，只记得闪烁着漏着火花的吊灯、人群的惨叫声、刺鼻的血腥味……赵为了保护当时完全愣住了的我，和那个YS001周旋了好一会儿——他不是人类，至少不是普通人类，我看见……我看见他飞起来……真的……”
埃尔莉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同时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
“但是赵……就算是这样，赵也拼了命……就算面对那样的……那样的存在……他以人类的身份，都没有落入下风，从他手中保护了我……甚至之后，赵推算出了他的行动个性和应对方针，差点抓住过他一次……”
“埃尔莉丝……小姐……”
伊轻轻伸手擦去从埃尔莉丝脸上滑下的泪水，试图安抚她。
“小伊啊，你没有见到那时候的赵……你能想象全市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交给一个实习侦探来指挥吗？这个实习侦探还用普通人的力量，去把那种非人的存在逼入绝境……而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埃尔莉丝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哭腔，轻轻握住伊为她擦去泪水的手，平放在桌面上。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和赵是在同一条线上的……我们互相配得上对方的……我甚至曾想过‘其实是赵配得上我’……可是我错了……他根本不在我的身边……他在我踮起脚尖努力仰望……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眼里的世界不是我能够理解的……是我配不上他……是他的话一定……一定能够将世界向前推进……而我……我留在他身边的话……只会成为……”
他的……绊脚石……
埃尔莉丝再说不下去，她的痛苦让她无法把这样的现实说出口，而伊在心中淡淡的悲伤感中，反握住了她的手。
“老师……一定不是这么想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他的思考能力反而阻碍了他理解感情……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厚着脸皮赖在他的身边……”
埃尔莉丝的啜泣稍微平静了一点，将目光转移到伊的脸上。
“我从赵那里听说了小伊的很多事……小伊和赵是一类人，是天才，所以你们能互相理解……我够不到你们所在的高度，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埃尔莉丝小姐……”
对于准备出言安慰的伊，埃尔莉丝轻轻摇了摇头。
“小伊……我能不能请求小伊，偶尔也对赵敞开一下心扉呢？你们互相之间……也只有对方了……”
“……我会的，埃尔莉丝小姐。”
“嗯，这样一来……赵也不会寂寞了……”
埃尔莉丝含着眼对面前的伊微弱地勾了勾嘴角，虚弱地苦笑了一下。
她给自己判了出局，又将合适的人拉入场，只为让那个她即便仰望都无法看见的人，能够品味到“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