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作者:‘残玉。 更新时间:2011/8/19 13:17:45 字数:0

“小姐,跑慢点!小心摔着了!小姐,注意脚下啊!小姐!”

语茜一边着急地追赶沫忆,一边焦虑地大喊着,在不算温热的天气里累得满头大汗。而沫忆却仍旧跑着,一手握着线筒,一手拉着细线。线沿着天与地的边缘,徘徊在苍宇之间。在它的另一头,是一只偌大的雪玉兔样纸糊的风筝。

沫忆一边跑着,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着越飞越高,渐行渐远的风筝,冲蓝天白云之间的一切事物甜甜的笑着,她闻见风在耳边呢喃,留下舒心的香,空气告诉她,那是自由的味道。

来到白府的这些日子,虽然能算奢华享受,但沫忆心里始终缺了点什么,整日闷闷不乐。沈环看出她的心思,忍了又忍,再忍不过了,终是软下心来,让语茜带着去府外放放风筝,跑一跑,跳一跳,尽情玩上一番,这样待她回府后,便该安分下心绪,不至于那般闷出病来。

至于白府少爷,的确算是个神秘人物。这些时日以来,除了夜间入睡前偶尔会听见门外仆人或远或近,或轻或急地行礼叫着“少爷”,然后便有一声低沉的回应外,并无其他。这不免勾起了沫忆些许的好奇心。

不过好不容易得了一次玩耍的机会,沫忆也就没那么多闲功夫去细想这些事情,于是断掉混乱的思绪,又加快了些步伐,乐此不疲地奔跑着。

风渐强了。当她玩得正兴奋的时候,雪玉兔却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于被束缚的现实,突然挣脱了细线,在空中猛然颠倒,随着风向往着与沫忆相反的方向飘飞而去。

被抛弃的断线如泄了气般无力地缓缓飘落。

“雪玉兔!”

沫忆大喊了一声,朝着风筝飘飞的方向追去。

——它可是母亲送的第一只风筝啊!

语茜一边在心底佩服着这丫头的精力,一边抓紧时间调整好呼吸,又无奈地摇摇头,认命般再次追了上去,口里还不忘念着:“小姐,慢点!当心脚下啊!”

当沫忆终于追到摇摇欲坠的风筝时,已是进了竹林。而那只风筝此刻正稳稳地挂在高高的竹叶枝上。望着那段在她眼里几近天与地般的距离,沫忆的眼眶渐渐红润了起来。

“小姐,够不着就算了,我们回去吧。”语茜忙着劝她,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回府,夫人跟老爷该担心了。

沫忆听了这话,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劲不知从哪里突然涌了出来,豆大的泪滴便一颗颗似珍珠般晶莹地挂在剔透的脸蛋上。她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只是缄默地望着风筝,看了看竹竿,又低下头寻找着什么。

这时,一支羽箭突然自林中窜出,直直插过了某支竹节,载着风筝的竹竿应声而倒,风筝便也飘然落下。

“雪玉兔!”沫忆兴奋地跑到风筝跟前拾起它,捧在怀里。

“线太细了容易断,日后换粗一点的吧。”

林中走出一名少年,浓密而纤细的剑眉下深棕色的瞳孔如宝石般明亮。

少年上前拾起羽箭,将其放入身体左侧的竹筒中,准备离开。

“谢谢你。”沫忆抬起脸来,以仰视的角度投给他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少年被面前如花的笑靥惊艳到,愣了半秒,瞳孔突然间放大。“原来是她。”心里这样想着,本无表情的神色竟蓦地有些温柔起来。

“你叫什么?”沫忆捕捉到他嘴角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后,竟有种莫名的舒心,歪着脑袋傻傻地望着他问道。

“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语茜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已经将自己忽略的人,再抬头,透过竹林巅几片绿叶的距离看了看天空,心中不免多了些忧虑。

“早些回去吧。”少年笑了笑,便转身往林中走去。

沫忆与语茜回到白府时已是黄昏,随白叔、父母用过晚膳后,便只身一人来到后院中闲散。

此时的天空业已被涂作深墨色的夜幕,些许星光点点,闪烁在若即若离的高处,与被月华洒了满池银光的幽泉交相辉映,而明月却被繁花初吐的新叶剪得支离破碎,寻不出整片模样来,背着光的枝叶便只微微显出些大概的形状。花丛后的垂柳恬静地沐浴着浅凉夜色,弯着纤柔细美的腰身,随清风悠然缓舞,高贵得像只天鹅。

沫忆走到亭内,靠着扶栏缓身坐下,双手搭到栏上,慵懒地趴在亭边,望着从方才路上花丛中间雀跃而出的满月,浓黑的眼瞳被月华洗得明亮、剔透。青丝顺着娇柔的双肩泻下,在银色的衬染下分外乌黑油亮,泛着瀑布般的光泽。她安静地凝视着满月,下细看时,月上的光色忽浅忽深,或明或暗。

“月亮上,是不是真的有伐桂的吴刚与独守清宫的嫦娥呢?”沫忆低声呢喃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竹林中那名少年的模样。

他救下了雪玉兔,是好人,又那么帅气,那么英勇……唉……他真的好优秀啊……这样想着,沫忆的脸上竟不自觉地绯红起来,赶紧甩甩头,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瞳与深邃的眼神偏偏就在这时又一次不自觉地跃进脑海中。她再甩了甩头——想他干嘛呢,那个大坏蛋,占了人家便宜后就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自己有困难的时候都不出现……消失吧,你就继续消失吧。谁在乎。

虽是这样想着,但心底竟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或许,更多的是失落之外夹杂了一丝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吧。十四岁的末尾,即将成年的少女心,该是还不能理解,牵着心悸动的,是萌芽的情窦。

她却不知,亭落不远处,他正望着月下的她出了神。

在微明的夜色中,她一袭白绿罗裙,娇羞中透出些妩媚的慵懒,竟看得他内心翻起一阵潮涌。

只怨夜色太过撩人。

白綮岩缓了缓神,方才回府,如往日般自沫忆的厢房前路过,却见得房内漆黑一片,并无丝毫烛光,那抹娇小的身影亦未如常出现在木窗上,留心问了侍女,才道这丫头跑来后院了。本想来确认下她是否安好,怎知一向幼稚任性的小女生,却也能这般优雅恬静,使得他一时竟看出了神。

“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月亮,小心把她看火了。”白綮岩悄悄走到沫忆身后,望着她眼中的月色说道。

“月亮又不是人,怎么会火呢?”沫忆呆呆地回答了他的话,随后,一秒,两秒——“你——!”思绪在脑中飞速旋转,一条一条分析清楚,终于意识到刚刚这里除了自己便没其他人后,沫忆猛地转过身子,却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令自己烦闷不已的他。

依旧是一身青白长衫,虽掩不住笑意,却仍清闲雅致地观赏着满月。

“我怎么?”冲她挑了挑俊俏的眉宇,白綮岩薄薄的双唇中间溜出调侃的意味。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沫忆指着他,水灵如珠的双眼睁得圆润被无限放大。

白綮岩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过身子正视着她,深邃的眼瞳直直地望进那双蓄着琼汁玉液般的黑眸。然后嘴角渐渐上扬,勾起一弯狐媚的笑容。

沫忆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捂了捂左胸口,但愿不要让他听见此刻她如雷的心跳。却蓦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便又匆匆放下手来,一时不知如何安置纤指,只是不知所措地在罗裙轻纱间来回摩捏。而脸庞两侧快要焚烧的赤耳正提醒着,她的脸有多红。

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总算是逃出了他的视线,沫忆结巴地问着他为何要用那样的神情看她。綮岩仍是笑不作声。却悄悄地靠近她,双手放到沫忆身后的栏柱上,撑起身子,将正瞪着眼被他的动作惊吓至极的沫忆死死地扣在了木椅上。

他,他要干什么?!该叫非礼吗?或者推开他?沫忆此刻已是乱了阵脚,脑中疾速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身体却好像石化一般,动弹不得。她感觉心已经跳到了喉咙,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跃出来一般。

綮岩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却又逐渐褪去,被换上的是沫忆从未看见过的认真与深情。

他就在她的正前方,他与她只寸尺的距离,她甚至能听清他呼吸的韵律,闻见他吐气时散发出的阵阵兰草的清香。他们之间,好像无论谁稍稍一动,双唇便会合印在一起。

她看见他的唇微微地张开了,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酥麻从头顶爆发,朝她的全身铺天盖地地袭来。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目,沫忆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般蜷缩在他的怀下。

綮岩笑了笑,将距离更加拉近,在听见沫忆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后,却又错过她的脸庞,在她的耳根启唇:“不早了,该睡了。”

好像漏掉了什么一样,又补充道:“你——该不会在期待什么吧?”

温润的气息随着话语窜进沫忆的鼓膜。分明是很微弱的声音,却撞得她的听觉中枢嗡嗡作响。这浅浅的呢喃如同洗脑的魔音一般。

又是三秒——“啊!你讨厌!”大脑总算重新恢复运作,沫忆狠狠地推了綮岩一把,站起身来怒目瞪着他,却仍是掩不住赤透的脸颊。

这般骄傲却又略显羞媚的模样,看得綮岩微愣了半秒。随后终于是忍俊不禁了。

沫忆便愈加怒火中烧,气得跺了跺脚,逃出亭内,朝厢房奔离而去。

就说他讨厌了吧!还是那个人好,至少不会这样欺负人家!要喜欢也喜欢他好了!哼!

沫忆在心底恨恨地骂着,高高地嘟着嘴,愤愤然躲进了厢房。

身后,月下朱亭外,少年的眼角连同唇线勾出了幸福的弧度。

沫忆娇怒满满地回到了厢房。

见她绯云未消,又嘟着娇唇愤愤然进了房来,语茜虽然好奇,但也忙着上前宽慰,又询问事出何因。沫忆便将刚刚的事跟她说了一番,语茜听出了个大概,捂嘴偷笑了一会儿,羞得沫忆一股脑儿滚上床钻进被子中不肯出来。

语茜便收了收,上前去扯被子,见她不放,便又寻了个法子哄她出来:“小姐,今日听得府内人说几日后便是锦城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语茜心知小姐生性活泼好动,最喜那人多物盛的繁荣场市,便留心请示了老爷夫人,希望那日得以出府顽上一番,可……”

沫忆正在被子里听入味,语茜却突然停了下来,好奇不过,还是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嘴上却死撑着不放松,故作不屑地说:“可什么可?又是不让去?”

见她肯出来,便知她果然对元宵佳节感兴趣,便又偷笑了下,接着说道:“可小姐今日却与茜儿赌气,恐是没那心思再与茜儿同行了吧!”说完,又用袖子抚面,佯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好……好啦,不气就是了。”沫忆别扭地转过脸去,语气却比先前软了几分。

“此话当真?”

“不假。”

语茜见目的达到,禁不住笑出了声,便又扑过去抱住沫忆,左口一声“小姐最好了”,右口一句“还是主子心疼奴婢”,逗得沫忆也笑了出来。

“好啦!就你嘴贫。快给我讲讲什么是元宵佳节吧!”

沫忆反坐过床头去,语茜起身去接丫头呈上的温水,坐于床边服侍沫忆梳洗罢,叫了丫头端出盆去,才又坐于沫忆身旁,缓缓道来:

“按这方习俗,元宵这天夜晚皓月当空,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以示庆贺,家家户户都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就连平日不许出阁的闺中女子都能出户游玩,还能借此机遇……”语气话于至此,便羞红了脸颊,唯唯诺诺半倾才接着道,“与如意郎君相见定情……也有大户人家公众招亲……”

沫忆细细听着,满眼期许的神色,心里暗自盘算着,不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偷笑着拉过语气来,附耳说与她听。语气神色一惊,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见沫忆已躺下身去睡了,也只好按她吩咐而行,便也自下睡去。

白綮岩自朱亭回到厢房内不久,展应叩门而入。

“何事?”

“少爷,这是姜小姐托人趁叶送来的书信。”展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与綮岩道,“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佳节了,少爷,您想好了吗?”

綮岩沉默地接过信笺,望着信封上清秀的字迹,兀自叹了口气,方才舒心愉畅的感觉已荡然无存,他迟疑着展开了信,上写着“元宵佳节,妾候君音”看完后,綮岩又将其置于桌上,起身走近窗前。

深紫色的苍穹尽管有着璀璨的群星点缀,此刻在他的眼中却蓦然变得凝重而阴晦。

“她只是妹妹,你知道的。”

展应愣住片刻,也轻叹了一声,退出房门。

窗外,皓月又圆了一圈,却也徒添了几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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