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已至。
锦城内彩灯高挂。
客栈的掌柜早早地便吩咐小二布置店内的场景，自己一边乐呵呵地拎着灯笼出店来挂在门侧，一边盛情招待着进店的客官。忙里忙外，却也乐此不疲。马街两旁摆满了小摊，摊上满是灯笼，形态各异，多姿多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最后一丝天光从远方山峦上隐去，锦城大街小巷如同约定好了一般，霎时灯火通明。从巷口渐渐走出一个又一个人来——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都带着贴身侍婢，身着绚彩的锦罗绸缎，万般妖娆或是高傲典雅地扭摆着娇身蛇腰，赏着两旁纷繁的灯笼。
一时间，吆喝声，谈笑声，歌声……四下逃窜出来。本就繁华豪盛的锦城，此刻更显热闹了。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摩肩接踵，挥汗如淋。
沫忆素白的锦缎轻柔优雅地飘摇着，腰间系着刚刚得到的青玉，玉上盘着青蛇，如蛟龙般静默。清秀白皙的脸侧顺留下几根青丝，而后扎着高挑的马尾，顺着颀长笔直的后背一泻而下。她手握一支玉璞折扇，柳叶眉弯作了新月，嘴边挂着一抹狡黠却透着干净的笑，同一个又一个灵罗妙曼的女子擦身而过。身旁不远处，是同她一般打扮的语茜。
相较于她的优雅闲逸，语茜便多了几分笨拙与扭捏。她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唯唯诺诺地碎步向前。好像藏着稀世珍宝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她往前赶了几步，追上身前的沫忆，警惕地东张西望着，压低声音说道：“小姐……”话音还未落，沫忆便用手里的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还不忘赏一个白眼。
“少……少爷……”语茜意识到错误后，又赶紧怯怯地换掉了称谓，再接着说，“我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沫忆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花灯，一边还忙着冲羞涩地偷看着他的姑娘们微笑，看来她这个主意的确收获不错。
“不会被发现吗？”语茜仍是很警惕。
“你见过哪个女孩穿这样的吗？而且我们出门也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有人发现啊。”
“对噢！”语茜恍然大悟，顿时卸下了心头的包袱般，也跟着大摇大摆起来。
她们转过主街时，发现附近的男子都争先恐后地朝前街的某处地方疾速赶去。出于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到了前街，“醉仙阁”下已是挤满了人，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中间也挤着几个面若四十的大爷。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同一个仰视的角度，用眼神死扣住同一处地方。沫忆跟语茜顺着大伙的目光寻去，见得被装置得如同琼楼玉殿般的酒楼的阁楼上站着一名女子：身披粉桃色细磨轻纱，内着浅洋红绫罗绸裙，腰执亮橘色琉璃珠球，头插翡翠绿舞凤银钗；发如泉，体如蛇，指如葱。只可惜以背相见，不得以一览红颜。
沫忆问了身旁的人，才得知是姜家小姐姜汐在此抛球招亲。
正听得旁人如是说，便又听见四周炸开了般闹腾起来。她们望向阁楼，缘是那女子正捧着绣球准备往身后抛出。本也只是想合着凑个热闹而已，谁知那绣球直直朝沫忆冲来。一时间大脑停止运作，眼睁睁地看着绣球钻进了自己的怀中。
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又在绣球与沫忆接触的那一瞬间再一次轰炸开来。这次的叫声中有嫉妒，有羡慕，也有激动，当然免不了有失望的。
她仍然还未缓过神来，愣愣地抱着绣球，眼看着楼上女子转过身来找寻着绣球的下落。
那是一张惊世艳容。看得四周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话语都追随着她而去，连时光也看得沉醉，竟忘记了流走。
“啊！”沫忆惊呼一声，甩开手中的绣球便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家丁断了去路。
“姑爷，请留步，小姐在楼上呢。”最前的家丁冷着声说道。
“我知道她在上面，可是……可是……我不能娶她啊！”沫忆只觉得此刻实为有口莫辩。
“姑爷接到我们家小姐的绣球可是姑爷的福气，何来不可之说？”家丁冷笑了一下，不由分说便欲将沫忆拉到酒楼里。
“放手！放开我家小……少爷！”语茜着急地一把抓住家丁拉着沫忆的手，一时情急，险些又说错了话。
“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家丁望了一眼语茜的手，又盯着写满不情不愿外加极度无奈的沫忆的脸，声音愈加冰冷。
四周的空气温度骤降，沫忆跟语茜不禁一同打了个冷战。好一会，沫忆才又缓过神来：“不是我不愿意娶，是我实在娶不得啊！”
这话一说出，旁边看戏的男子们也都开始议论了起来，形势开始变得有些恶劣。
“放开她。她不能跟你们走。”
少年一身青白长衫，发若流苏，自人群中站出身来。
阁楼上的姜汐看见那个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之后，微愣了一下，便转身跑进了酒楼。
“敢问公子何人？”家丁微皱眉头，压低了声问向少年。
“你、你你、你怎么……”沫忆望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惊讶得就差晕过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也能遇见他啊！
“不用知道我是谁，只是她不能娶贵府小姐。”白綮岩并未理睬沫忆，也不及家丁开口，便伸手想去拉沫忆。
“这位公子，姑爷接了我家小姐的绣球，理应安心做龙门女婿，何来不可之说？”
家丁侧了侧身子，挡在了沫忆跟前。他有些稍显怒色。他不明白，自己痴恋着的姜汐如此优秀，不知有多少男人为她醉生梦死，连他一介书生都愿弃文废书，只为守在她身边，哪怕潜府做家丁，哪怕她从不曾留心，哪怕……要为心爱的她迎去即将迎娶她的另一个男人——只要是为她，刀山火海又何惧？而面前这两人，却一口一声“不可”，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从人群中传出这句话来，而伴着声音的响起，沫忆只觉发上一松，万根青丝便泉涌般顺着背脊倾流而下，她错愕地转过头去，发梢随着脸颊旋转，柔美纤细地搭上娇肩，稍短的前发自眉间滑落，挑动了弯翘的睫毛，掠过娇唇，沾惹了胭脂。
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