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环的那句话好似宣告一般,将沫忆打入了地狱。
原来,她的爹娘不是沈卿夫妇,养育了她十五年的人却只是她亲娘的贴身侍婢,她本是锦城公主,她本名顾席泠,她被沈环抱着从顾府内的暗道逃出,他们跟着沈环的表兄沈卿去了塞外,她有一个杀父灭门的仇人,她的仇人却是她要嫁的那个人的父亲,她无缘与白綮岩厮守,那颗受伤还不及愈合的心刚刚接受了治疗,却被告知那个人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家之子,她的娘名素纨,她的爹是当年段氏王朝威风凛凛的顾将军,而她,锦城的公主,刚出生却国破家亡……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短暂地逃离那段恩仇,却又在冥冥之中将她带领回她的故土……
她几乎快要崩溃。
她应该怎么办?复仇?还是忍着仇恨装作若无其事地守在仇人身边?
想想都觉得可笑。
从厢房走出来,席泠好似一夜白首。
她拖着身子踉跄地走回自己的厢房,她躺上床,泪湿软榻。
这一躺,便是一整天。她将自己锁在厢房之内,沈卿沈环语茜跟着白府上下都紧张得轮番敲门叫喊,她都无动于衷。
她要想清楚,要给自己一个答复。
夜幕渐渐降临,她从床上坐起,整理好妆容后,来到了沈环等人面前。
“我要嫁。”她目光笃定地说道。
沈环沈卿显然已经将此事告知了白仲,当然也包括在场的白綮岩。
“我不同意!”
未及沈环回答,白綮岩便拍案而起。席泠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白綮岩心中的怒火被她那一眼瞬间浇熄,换上了无尽的心伤。
“小姐……”
“你是我娘。”
沈环刚出口,席泠便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只是养母,但你永远都是我的娘。我知道我是顾席泠,但我也永远是沈沫忆!”
席泠有些激动,话语开始颤抖。但她终究是强忍住了泪水的。
“沫儿……”
沈环泪流满面,伸手抚摸上席泠的小脸,话语中尽是感激与欣慰。
“叫我二姨娘吧。我自小跟在夫人身边,夫人待我如同亲生姐妹,我也能算是你的姨娘。只是沫儿,你当真要嫁?他可是你的仇家啊……”
沈环望着席泠,眼中尽是宠溺。
“嗯,姨娘放心,沫儿自有思量。”
“沫儿,凡是以安全为上啊。”
沈卿与白仲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明白了席泠的意思。
“沫儿知道。”
沈环有些惊讶,“沫儿,你该不会……”
“沫儿会保护自己的,姨娘放心。沫儿先去休息了。明日得起早梳妆。”
席泠的声线一直冰冷,最后一句更是化作冰凌刺进白綮岩的心中。
忽略过白綮岩幽深的眼神,席泠向几人微微欠身,便随着语茜回了厢房。
她想清楚了,她不能爱楚瑨。因为他的父亲杀了她全家。
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是他害得她流离失所,是他害得她不得认祖归宗。
转瞬之间,年近十五的沫忆是真的成了顾席泠。
一种叫仇恨的情绪,在心中悄然生根,开作曼陀罗。
只等明日的花轿。
清晨,没有往日的天光,没有耀眼的艳阳,一切都被浓雾所笼罩,正如席泠此刻的心境一般。
今日,是她年满十五的日子,也是她嫁作人妇的时刻。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缓步走向妆镜前,看着阴沉的天气,又看着铜镜中的花容月貌,有一种失声的感觉。她拿起胭脂,泪惹相思。
沈环捧着嫁衣进屋,唤了声沫儿,却又止住了话语。席泠转过身来,痴痴地望着她。屋内只剩呼吸。
她静静地替她换上嫁衣,握着朱蓖理清她的发丝,嘴上念念有词,说着女子嫁人时的叮嘱。她也无言,捏了捏藏在袖口里的药包,面无表情。
爹,娘,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待沈环替席泠梳洗打理好离开厢房后,席泠将守在一旁的语茜叫上前来,从水袖中取出药包,交给语茜,在她的耳边私语了几句。语茜点点头,道了声明白,便扶着席泠出了厢房往大厅而去。
屋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百姓们都挤到了白府门前凑热闹,一片欢腾而喜庆的景象。
席泠搭着红盖头,被语茜与沈环搀扶着自厢房内走出,来到白府门前。她透过红布在人群中找寻着,却并未寻到心中的那人。
于是狠狠定下心来,准备上花轿。
语茜拉开花轿的门帘,让席泠坐了进去。
随着一声“起轿”,锣鼓又响了起来。
该来的终会来的。
一路的颠簸,随着她或忐忑或平静的心。
终于到了楚府。
席泠被媒婆接下,挽着她的手带到了正堂内。
府里已是挤满了客人,正堂上楚珅正面若微笑地坐着,身边是楚瑨的娘。
她看见身旁的他依旧那么帅气,那么温柔,那双眼眸里写着的,也依旧是不变的深情。不禁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瑨,过了今日,你还会爱我吗?怕是会恨的吧。
面前的少年,望着红似牡丹,娇若彩霞的女子,笑着甜进了心里。
“我来沏吧。”
语茜走进楚府内正忙得一团乱的膳房,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示意她去忙别的菜。丫鬟正愁没人搭手,也没多想,便应了一声,将茶壶交给了语茜。
语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