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邀请•试探•前奏

作者:zhuiyouji 更新时间:2011/8/18 19:30:30 字数:0

少女呆呆地望着窗外。

回过神来,才察觉到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于是不可避免地对上课期间走神的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感。不论是上学路上像是被人监视的异样感,还是刚刚收到的纸条,都是造成自己心绪不宁的原因。

不,这是借口。少女不想给自己开脱。不论有什么原因,走神确实是自己的失误。可是,这么想的时候不是更加把自己逼入绝境了吗。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懈怠,这样只是在精神上给自己积累压力而已。

迟早会垮的,少女心里很清楚。但要强的性格又总是不知不觉把自己逼入困境,明明都对自己了解到如此程度可还是不能有所改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的话真是有道理。

看来应该给自己放松放松了,为数不多的少女那小小的乐趣之一。少女不自觉地露出傻傻的笑容。

“怎么了,玲音?看你的表情就像是因为上课走神而讨厌自己,之后又对自己内心深刻剖析之后找到前进的动力一样。”少女的好友拿着便当坐在了少女面前。

“……”名为玲音的少女死死地盯着好友,“理绘,你会读心术吗?”

“不要一本正经地问这种傻问题,只是在多年了解你的基础上稍加思考而得出的结论而已,没想到还真说对了。”理绘别有用心地耸了耸肩。

“理绘同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好像听到你的心里在说:‘ 玲音你真是个单纯的家伙。’”玲音看向好友的眼睛眯的更细了。

“肯定是你的错觉啦,哈哈。”理绘用干巴巴的笑声掩盖着自己的慌张。“不过,你今天还真是有些奇怪啊,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看到好友关切的神色,玲音也想和好友好好商量一下。“这个……”玲音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一个男生留下的。”

“放学后请留在教室里,我有话想对你说。另外,请不要告诉其他人。”理绘看着纸条不自觉地念了起来。

“笨蛋,小声点!”玲音急忙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午休时间,教室里并不安静,因而并没有人听到刚才理绘的话。

“不应该啊,玲音你只喜欢女生的谣言我都已经传开了,怎么还有不识相的男生啊?”无视玲音的叹气声,理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心灵上的伤害暂且不管,就效果而言确实没有男生来请求和我交往了。”玲音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口吻说着。

说实话,玲音并不认为自己有着每周收到两封以上情书的美貌。也正因如此,她对男生们的行为感到相当的无法理解。“是内在哟。”理绘总是这么回答自己。于是玲音就更搞不懂了,任性,自私,总是沉醉于自己的世界,这样一个女生又有哪里吸引别人啊。“年轻人,等你长大就懂了。”理绘也总是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用着一副仿佛经历了五十载风风雨雨的过来人口吻来开导自己。

“这张纸条是在走廊上不小心和一个男生撞到时,趁机被塞到我的书里的。”

“看来是有预谋的啊,你认识那个人吗?”

“发生太突然了,没看到他的脸,不过应该不认识。”

“要我代替你留在教室帮你拒绝吗?你一门心思地只想学习吧,所以才让我想办法让男生不接近你的。”学过合气道的理绘理所当然的提出了建议。

自从五年前父亲死后,玲音就一直以医生为目标而努力着。在保证优异的学习成绩的同时,又努力地自学医学方面的知识。一直看在眼里的理绘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好友。

“谢谢你,理绘。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事,不能凡事都依赖你的。而且那样做也是不尊重对方的表现。”玲音从心底里感谢着好友的关心。

“我就喜欢你这点。没办法,孩子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和居心叵测的男生见面,妈妈我可是放心不下啊。”理绘用一副标准的好母亲的口吻说到。“我呆在教室的储物柜里待机好了,有什么情况我会冲出来保护你的。”理绘充满自信地拍了拍平坦的胸部。

“感激不尽!”玲音双手合十,低头向好友表示感谢。

“小事一桩。请我两份哈根达斯的草莓圣代就好了。或者说……”理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让我好好观赏一下你雪白的玉体。不知不觉间玲音也长大了啊,妈妈也要好好确认一下才行啊。”

玲音用手抵住了想要扑过来“施暴”的好友,叹了口气,开启了“对理绘专用”模式——双手往两侧拉着好友的小脸,用冰冷的双眼在精神上给予对方打击。

“沃辍额。”(我错了)由于脸颊的伸长导致了发音的不清晰。理绘一遍在胸前挥手,一遍赔笑。

“一根棒棒糖。”玲音无情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魔鬼啊!”夹杂着无奈的抱怨之声回荡在教室里。

放学的铃声遵守着既定的誓言,和煦地吹满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和向自己打招呼的同学们挥手告别,玲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理绘拍着好友的肩膀,轻松地笑了笑。

“以拒绝为前提的告白啊,确实不紧张呢。”玲音也回报以微笑。

教室里只剩她们两人了。

看着好友费力地蜷缩着身体往储物柜里钻的样子,玲音心中的暖意更是无以复加。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是大胆又温柔的理绘帮助自己挣脱了阴影的束缚。想起那段日子,如果没有好友的陪伴,自己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也正因如此,二人才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情。

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情,就用这一生的羁绊来补偿吧。

理绘调皮地打了个“OK”的手势,关上了储物柜的门。

回去好好犒劳犒劳她吧,玲音不禁这么想。

寂静的教室里,给人一种人走茶凉的寂寞。

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的玲音看着窗外拼命挥洒青春的学生们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啊?”冷淡的声音从本应空无一人的教室中传来。

“什……”,玲音吃惊地回头。她确信刚才并没有听到拉开门的声音,也自然不应该会有人出现。但在这闭锁的空间里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翘着腿,上身后仰,双手撑着桌面,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坐在讲台上,平静地盯着窗前的少女。

玲音仔细观察着少年。不,从一开始就被他的双眸吸引了。仿佛有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即使有再大的石头落入那眼中的大海里,恐怕也不会产生一丝波澜,神秘、深远,有种仿佛被看透的错觉。

好不容易才把焦点从眼睛移开,却发现那样貌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好像只是为了衬托眼睛的存在而存在。黑发也只是盖住额头而已,仿佛不敢侵犯那黑瞳所在的圣域而停止向下的生长。

匀称的体型给人一种体育成绩很好的感觉。

总的来说,是一个诠释了“普通的高中生”这一概念的存在。玲音得出了结论,应该不会用到警戒机制了。

“能请你的朋友从储物柜里出来吗?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不用这么警戒的。”少年平静地建议着。

推翻刚才的结果,看来并不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玲音感觉到自从少年出现之后,自己好像一直在惊讶之中。

少年没有理会少女那张用问号拼成的脸,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虽然纸条上写着‘请不要告诉其他人’,但你有着如此的警惕心实在是件好事。看来我也会轻松一些吧。”少年最后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小了下去。

于是两人盯着彼此,紧张的气氛开始弥漫。

“嘭”。像是看准了这时机一般,破门而出的理绘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来者……”突然出现并摆出格斗姿势的第三者本想把“何人”二字喊出来,但是看到少年那平静的面孔之后脱口而出的已是另外的话了。

“苍士!”。

第三者用惊讶表达了自己的感情。

“原来是理绘啊,你也真是悠闲。翘掉社团活动来插手别人的私事,还真像你的风格。”少年那一直保持着的平静表情在看到熟人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玲音突然觉得那笑容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怎么……你……算了。如果是你的话就不用担心了。接下来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理绘像是只放了气的气球,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

“玲音,你放心吧,虽然这个家伙有些奇怪,但是绝对没问题的。”朝着好友露出了笑容,理绘静静地离开了。

可在那笑容中,玲音看到了挚友所压抑着的其他感情。

留在教室的二人依旧沉默着。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玲音低下头像是在背一篇无聊的课文一样机械地说:“你的心情我很感谢,但是我只想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不希望让恋爱这种事耽误彼此的时间,这也是为了你好,所以……”少女努力地回想那课文的最后一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累人的工作,少女呼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抬起了头。

但她依然吃惊了。

少年脸上刚才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的表情,其中丝毫不掩饰对刚才那番话的厌恶。

总是,少年直率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但玲音却敏感的察觉到少年并不是因为被拒绝才这样生气,所以她吃惊了。

“你是第一个在见面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讨厌的人啊。”语气中的冰冷让少女感觉到了寒意。“自恋也要适可而止。为什么只是把你叫出来就会让你有如此反应,为什么我会对你这样的女人感兴趣,为什么我要平白无故地被人拒绝?现在的女生都是一些被男生约出来就只能想到告白的想象力贫乏的白痴吗?”少年一口气发泄出了自己的不满。

好像意识到了外泄的情绪,他深呼吸了一下,又恢复了无表情的状态。

此时的少女从少年的口气中察觉到了一个被自己忽视的重要问题。“那……你不是……”实在说不下去了,少女从脖子到头顶都红透了,如果有个地缝的话,她真想钻进去。

“不是!”少年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实……实在不好意思……“慌乱之中少女只是不停地道歉,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是件丢人的事。

看着拼命道歉的少女,坐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少年简直就是在欺负她一样。于是少年也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是成心的,那就算了。时间很宝贵,不能这样浪费下去了。先做自我介绍吧。刚才理绘也说了,我叫苍士,二年C班。”少年从讲台上跳下,向着少女伸出了一只手。

“我是B班的玲音,理绘的好友。”少女有些犹豫地伸出了手。

象征性的握手使玲音从混乱中平静了下来。这个时代交朋友还握手什么的,对她来说可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同时,她也更搞不懂眼前这位刚认识的同学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看着我的眼睛,用你内心的真实回答我,你想活下去吗?”苍士认真地盯着少女。

一种无力感突然漫布全身。

“想。”玲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回答,只是看着那少年漆黑深沉的眼睛,就有一种在黑暗中不停坠落的虚无感充满全身,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既然你的「真实」也是如此,那我就更不会让你死了。”少年把视线从玲音身上移开,如此宣言。

“死?什么意思?”虚无感消失了,玲音在自己的意识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被某个组织盯上了,有生命危险,详细的解释一会再说。现在先离开学校去人多的地方吧,无人的校园可是个容易被袭击的场所。”少年转身准备离开,那张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是在说谎的样子。

演技派的吗?玲音不禁这么想。一个认识不到十分钟的高中生突然告诉自己有生命危险,还一副镇定自若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换谁也不能接受吧。还是说想通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接触自己并拉近两人的关系,但刚才那副厌恶的样子确实不是演戏。话说回来,理绘能那么放心地留下自己,也说明他是值得信赖的人。可那个男生实在是太可疑了,突然出现在教室里,还能察觉到有人躲在储物柜,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高中生,冒冒失失地跟着他走实在是无谋的举动,怎么办……

察觉到身后的少女并没有跟上来,少年停下了,但并没有转身。

“无法信任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只是一个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高中生罢了。换我也不会轻易相信的。但你刚才说了想活下去吧,如果你在今晚就被杀,那些你靠着活下去的事物就都会消失,成为空想而已,即使如此你也要拒绝帮助的话,那我无话可说。”说罢,少年静静地离开了。

那些靠着活下去的事物嘛,少女犹豫了一下,那站定的双腿于是乎开始迈步向前。

一个黑影从另一侧的楼顶上观察着刚才在对面教学楼教室中的一对男女学生。“无人的教室,独处的男女,可是,”那黑影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发生。”不过那叹气转瞬即逝,黑影不禁笑了起来,“既然已经开始接触,那麻烦可就不小了,看来飞刃大人今晚要加班了。”轻轻的笑声像是在期待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随着那离开教室的两个学生,黑影也消失不见了。

“七杯草莓圣代,我六你一,可以吧?”名为苍士的少年看着服务员递过来的食物清单,出声征求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的意见。

而他面前的那位少女却双手紧紧握拳捶在桌子上,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苍士的话像是点燃了少女身上的引线,于是少女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是在情侣餐厅啊?!!”火山爆发了。

看着周围一对一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情侣,与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小时的男生来这种地方,玲音发火也是情有可原。

“没意见的话就这样吧。服务员,七杯草莓圣代。”苍士无视了朝自己发火的少女,而是平静地交代了在一旁站着带着意味深长微笑的服务员。

“明白了,请稍等。”服务员笑着走开了。

“回答我!”少女拼命瞪着坐在对面的苍士。

“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两人一组,如果有跟踪我们的家伙,一进店就会被我发现的。这样的环境,我和你说的话自然也就不容易被窃听了。”少年看着玲音那又害羞又生气的表情,有据有理地回答了少女的问题。恼羞成怒简直就是为现在的她量身定做的成语,苍士这么觉得。

“你是为了报复我刚才的行为才带我来这里让我难堪的吧,而且我觉得你的另一个目的是这个。”少女拿起了情侣餐厅的宣传单,上面写着只要是来本店就餐的情侣,所有冰激凌一律五折。

好像是被说中了,少年把无表情的脸转向窗外,装出一副好像看到了熟人的样子。

“你这家伙。“玲音充满怒气的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久等了。”及时出现的服务员打破了笼罩在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好了,用美味的草莓圣代平息你的怒火吧。不要在无聊的小事上浪费时间了,我们该谈正经事了。”说是要谈正经事的少年立刻不正经地尝了一下冰激凌。

看着少年那副样子,玲音即使想气也气不起来了,她突然觉得对这个少年生气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更何况放着冰激凌不管和这个面瘫男发怒实在不是什么明知的选择。吃了口圣代,玲音用勺子对着少年做了个手势,催促他说下去。

“刚才我也说过了,你被一个组织盯上,而在你自身的愿望下不希望被杀,所以我才会帮助你,这个顺序希望你搞清楚。其实我们也可以杀了你将东西回收的,但我们这个组织的信条之一就是尊重他人的选择,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是你对生存的渴望拯救了你自己,而不必对我以及我的组织报以感激。‘自助者天助之’,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说的是没错啦,人类在陷入困境之后那股对生的渴望确实是可以创造奇迹的,但我并没有那种凭着意念就可以被拯救的天真。如果真如你所说,你能救我的话,我自然是想要报答的,这是我的信条。希望你能理解。”

玲音的认真让少年停下了勺子。看着那双坚定的眼,少年思考了一会儿。

“无所谓,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我也不会强加干预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玲音看到少年的嘴角以一个相当微小的弧度扬了一下。

这家伙是在嘲笑自己吗,少女不禁这么想。

“你被盯上的原因也只是个偶然而已,但这个小小的偶然也足以致命。你手上应该有一把别人的钥匙吧,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的。”少年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个是……啊,想起来了。是昨晚撞到我的大叔,确实是有一把。”

“这个男人在昨晚十一点左右被杀了,就在与你接触仅一小时之后。”少年又尝了口冰激凌,十分享受的样子。“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像块破抹布一样扔在那里。在没人的角落,没人知道的情况下,作为一个‘人’的他就从这世上永远的消失了。”他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一件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你也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吧,所以——”

“等一下,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少女低着头,像是在忍受着什么肩膀微微颤抖着。

刚才从少年的叙述中玲音察觉到了自己无法原谅的东西。比起听到的事实中带给自己的震惊,少年这般轻视生命的态度着实触动了心中那深藏的感情。

“你真的认为人的死亡是没有价值的吗?”一字一句仿佛来自灵魂的质问。

看着少女的样子,苍士也察觉到自己的言行好像刺激到了她那某根敏感的神经,但他并不打算逃避。

“啊,没错。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失去作为‘人’的一切,不止肉体的腐败,更是灵魂的堕落。连垃圾都不如的生命,哪有什么价值可言。”淡淡的口吻没有一丝波澜,那是将话语融入灵魂的证据,是真正的“真实”。

“你把人的生命当成什么了!!!”少女立刻站了起来,充满怒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哀。

无视少年的冷漠态度,玲音抓起书包冲出了餐厅。

以为是情侣吵架的人们朝少年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而且毫不例外都是仿佛自己也曾被这么对待过的男顾客们。承受着男士们怜悯的视线和女士们催促自己应该追上去的责难目光,苍士苦笑一声,又镇定自若地品尝起了冰激凌。

这种程度就会生气嘛,想到少女刚才的表情,苍士不由得将某个人的身影与玲音重叠了起来。

“一定能成为好医生的。”轻轻的呢喃声中像是预知了未来而充满着自信。

“大人,目标一个人已经从餐厅里出来了,要跟踪吗?”

“不,已经被发现了。恐怕是那个男人引诱我们的陷阱。”

“陷阱……明明只是个高中生……”男人说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着眼前这位静静品尝红茶,也是高中生模样的“大人”。

用常识去看待年龄、经验与知识的关系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跟随这位“大人”仅仅几周之后,男人就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总有些被称为“天才”的人存在,而男人毫不怀疑面前的少年也是这样的存在。但少年却并不喜欢”天才”这个词,他认为这是忽视了努力、勤劳的弱者们的托词。也正因如此,这位大人从不会被敌人的外表所蒙蔽而陷入一般人所谓的常识陷阱。既然上司这么说了,那男人也只好相信。

“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吗?”就相人而言男人是很相信上司的眼力的。

“没有破绽。”年轻的上司淡淡地说,但在男人听来其中却有种难以掩盖的兴奋。“呼吸、走路、说话、进食,即使刚才被怒吼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动摇,身体和精神的协调度很高,随时都能立即应对突发情况。另外,最麻烦的是这个男人太敏锐了,只是朝窗外随意的一瞥,

那洞悉一切的观察力就将我们筛选了出来。不过,他这样的‘狼’混在羊里反而更明显,虽然我们也是这样。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呵呵。”语气中的兴奋也确实被下属捕捉到了。

男人吃惊地看着侧着头面带微笑目送那少女的上司。他实在想不到从这位上司口中竟然能发出“厉害”的评价。要知道,被这位上司如此评价的也只有那次『狩猎天使』中那个强大得比怪物还怪物的斯芬而特·格拉汉姆。但若仅有强大的武力是不会被这位上司评为“厉害”的。敏锐的洞察力,缜密的思维,恐怖的心理陷阱,出色的应对能力和临危不惧的胆气,这些才是被上司看中的东西。

男人不禁也扭头看向对面那个双手各拿着一把勺子,津津有味品尝着冰激凌的平凡少年,一副人畜无害的平凡样貌。

是如此厉害的对手吗,男人不禁咽了口唾沫。“平凡的样貌是伪装的基本,但不论如何伪装,也无法改变其内在的气质。”男人想起了上司曾说过的话。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仅仅观察了不到半小时,就能看透其“内在”的上司也确实是怪物一般的存在。作为公会历史上中第二位年纪轻轻就得到称号的人,『司命之刃』果然名不虚传。

“你先回公会去吧,之后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准备一个『牺牲者』,待会儿我会联系你。对了……”少年上司走向店门的脚停了下来,扭头微笑着说“那家伙恐怕会跟踪你,可别死了哦,边硕。”留下这关心的告诫,少年静静地离开了。

要用到『牺牲者』嘛,男人再次意识到对手十分强大这一抽象的概念。

『牺牲者』,为了侦查目标实力而派出以牺牲为前提的战斗人员,通过与对手的战斗为干部们提供详细的资料,是以死亡为结果而培养的“战斗机器”,公会中惨无人道的研究之一。

大部分的人都会在严酷的训练与洗脑中死去,活下来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花费时间、金钱、精力而培养的“机器”,由此可以想见其战斗能力的强大。但是,从公会建立至今,被选为『牺牲者』的人从未在任务中存活下来。因为,对手太强了,是值得他们仅为获得供别人参考情报的牺牲品的存在。

通过这些情报分析对手的强处和弱点,做到以最少的代价来抹杀目标的行动准则。而要动用『牺牲者』,就说明对手有值得这么做的价值。就结果而言,这样的牺牲确实是“物超所值”。

没有人类感情的『牺牲者』自然不会为死亡而恐惧,但选择某人成为『牺牲者』却与亲手杀人无异。男人不得不承受那罪恶亲自选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做“祭品”。尽管,那个人并没有错。

一想到那些无感情的孩子们那空洞的眼神,即将染满鲜血的身体,男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男人感叹着自己的软弱。亲手杀人与送人去死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差别,即使是无感情的孩子,自责与罪恶感还是侵袭着边硕的全身。

男人沉默了好一阵,终于,他站了起来。像是要与软弱的自己诀别一般,眼中的坚定已经冲破了名为恐惧的枷锁,一切迷茫都已消失。

“我会背负自己的罪恶,并加上你的份努力活下去。”没有选择逃避,男人选择承受。

“良心未泯的坚强,这是你真正强大的地方,也是我中意你的原因。”当边硕问上司为什么选择自己做为副官时,那个少年如此回答。

“什么都看透了啊。”男人不禁苦笑。

迈着坚定的步伐,他生平第一次的“献祭”任务开始了。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当她的脚踏出餐厅门的时候,内心就在为刚才的冲动而后悔了。

仅仅因为别人看待生命的态度,自己就控制不住情感而发火。在那个少年看来,自己一定很神经质吧。

其实早就知道的,别人如何看待、对待生命都与自己无关,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人的自大也是自己所讨厌的。明明知道的,这种行为也只是为了安慰现在的自己,可是……心灵深处还是无法原谅抱有那种生命态度的冷漠的家伙。

“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有些人已经发现,有些人仍在寻找的路上。无论善恶,我们都不能否定任何人存在的意义。尽管有些困难,但你要相信,既然你存在于这世上,这里,就必定有你存在的理由。”父亲总是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笑着说些听不懂的话。

“真是的,玲音这么小,哪里能听得懂啊。”母亲也总是笑着埋怨父亲两句。

“是啊,人上了年纪就变得啰嗦了。”父亲从不与母亲争辩,一直挑自己的毛病。

“我懂!”而为了得到父母的夸奖,年幼的她也总是逞强。

“说谎可不好。不过啊,玲,总有一天你会懂的。”那笑容中蕴藏着无尽的爱与温柔。

但当那表情永远的凝固,看着红色的液体带着生命力从他身体内流出时,她如雕塑般定住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逐渐远去,脑内如同一篇白纸,连思考本身也无法思考。

那个被受伤的男人救下的孩子看到鲜血时,害怕地跑掉了。冷漠的人群窃窃私语,司机也早就消失了,周围的人仿佛在享受生命消失的乐趣般只是平静得看着。年幼的她身处那人群之中,内心如坠冰窟。她动弹不得,但眼泪却静静地滑过脸颊,带着痛苦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那渐渐逝去的生命……

回过神来,玲音已经站在了图书馆面前,巨大的大理石建筑以其威严震撼着每一位来访者。

看着雄伟的建筑,感到自己的渺小之后,混乱的内心也渐渐回归平静。若是有崇拜知识的朝圣者,一定会将这里视作圣城吧。

明天找个机会向他道歉吧。当然,只是针对朝他大吼和不辞而别,而他那态度,我一定要加以改变,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心悦诚服地接受我的观点。打定了主意,玲音拾级而上,开始了短暂的“朝拜”之旅。

“跑掉了!?”辉守吃惊的音量迫使众木将手机拿离了自己的耳朵。

“和女孩子约会不到五分钟就把人气跑了,你还算男人吗?”怒气中夹杂着“要是我的话绝不会这么失败”的自信。

不是约会啦,众木咽下了这句话。

“虽然发生了点意外,但就结果而言和计划的一样。用她做诱饵来引出敌人,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不知道正在演戏的演技,这样不是更真实嘛。而且她的去向我大致想象得到。不过麻烦的不是这个,『司命』的人出现了。”众木压低了声音。

“这么快吗……干部还是杂鱼?”这次传来了远野的声音。从口气中,众木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远野姐紧锁眉头的表情。

“应该是干部,还有一个应该是副官。没有故意隐藏自己而出现,看来是相当自信的一个人。尽管如此,面对陷阱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冷静的分析应该是他所擅长的,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因自负而犯错误。谨慎到那种程度但又有信心的家伙,就对手而言,没有比他更棘手的了。”众木老实地夸奖着对面那个刚刚走出店门的同龄人。

“苍士,不要勉强——虽然我想这么说,但你一定听不进去吧。那么只有一点,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没有用“众木”而是用“苍士”来称呼,说明此时的远野是以姐姐而不是同事的身份来提醒他的,众木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根部的树木即使再高大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我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请你们帮忙的。”众木用了一种可以让对方感觉到自己在微笑的口气。

“是吗,那我就不再啰嗦了。”从这句话里众木已经联想到远野姐松了口气的笑容。

“远野姐你和辉守带着搜索组和本组的执行部队到老地方待机,之后我会给你们发送一个地址,你们就以这个地点为圆心,在五百米处构成一个向南的半圆包围网,把搜索组布置在南侧,随时准备跟踪逃跑的敌人。等战斗开始以后,我会在适当的时机下达行动命令,之后你们就缩小包围网向事发地前进就可以了。”轻松的语气好像是在去郊游。

但远野和辉守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逞强罢了。

“小心啊,苍士。”这是远野姐式的担心。

“如果到时候看到的是你的尸体,我可是会上去踹你两脚的噢。”辉守式的担心一贯如此。温柔的威胁声下达了“不可以死”的命令。

“嗯。就让我们在保持心跳的时候再见吧。”

通话结束了。

看着街对面走出店门的男人,众木也站起身来。

“开始工作吧。”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扬起了嘴角。

“说的没错,当小懿和克劳维斯在监狱里等待处刑时二人的心理、行为、话语都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更是把小懿坚强的一面刻画了出来。而当阿萨出现的时候,小懿的泪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渲染力,那份绝境中对所爱之人的感情,实在是激动人心啊!”少女的双眼绽放着五彩的光芒注视着桌子对面的少年,声音也下意识地提高了。

“是啊。像小懿那样的女性真的是令人向往。在对感情的忠贞和国家的责任中她还是选择了为所爱之人而死,尽管帝国为此而混乱,但我还是会为她的行为献上崇高的敬意。那种放弃理智选择、放弃独活的勇气才是爱情的真谛。那是与可爱的塔丽丝不同的对爱的理解。”少年也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确实,塔丽丝的单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类似的谈话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

像是许久才相见的知己一般交流着读书感想的是玲音和一位刚刚认识的少年。像是俗套爱情剧一样的展开,当玲音朝着书架上的小说伸手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向了同一本书。于是,二人相遇了。

不过一向排斥男生的玲音并没有因为对方英俊的外表而将此作为什么命运的安排,也自然没有把这电视剧一般的相遇演绎下去。因为,现在的她,很激动。

看小说是玲音的乐趣之一,为了给自己减压她也常常这么做。但在理绘等朋友们的眼中,她却偏偏喜欢一些十分冷门的偏僻小说,而那些所谓的主流文学她却提不起一丝兴趣。于是,无法和朋友们交流读书感想便成为一大遗憾。

而现在,这个遗憾已经被眼前的少年填补了。多年来的夙愿得以实现,与人交流成为现实,这样在朋友们眼中“怪口味”的自己也有了志同道合的书友。这份激动也确实可以理解。

但在理解的同时,却不可避免地忽视了身处图书馆的这一事实。

歇了口气准备继续说下去的玲音就在这换气的片刻,终于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氛。

空无一人。准确的说是除了他们二人之外,那印象中刚才还为数不少的人一个都不在了。

“大家都跑到隔壁的读书室了。”少年笑着回答了玲音脸上的疑问。

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你……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啊?”玲音羞愧地向少年埋怨。

少年则笑了笑。

“在大家被你打扰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微笑。他们自己轻轻地离开也是为了防止被你察觉。说实话,对小说喜爱到那种程度,任何人看到你那副样子都不会生气的,反而会生出恻隐之心。素不相识的人都那样做了,我怎么好意思打断你啊。”少年脸上带着发现了不错玩具的喜悦表情。

苹果更熟了。这是他看到少女的表情后的第一反应。

“实在没脸待下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叫玲音,谦月学园高中二年级。你呢?”玲音大方地伸出了手。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也和一个少年如此握手。

看着女士首先伸出的手,少年的笑容更深了。

“冰瀑。圣音学园高中二年级。”少年也伸出了手。

缔结友谊的誓约就此达成。

“是那所精英学校的学生啊,怪不得知道这么偏僻的小说。我不喜欢留电话号码之类的方式,有缘再见吧。”

“嗯,这样也好。”

挥手告别后,玲音开心地跑掉了。

“一定会再见的。”对着消失的背影,名为冰瀑的少年如此断言。

“是的,已经准备好了……明白了……是。”边硕挂断了电话。

幸好有上司的提醒,不然恐怕不仅仅是废掉一只手臂的程度了。看着被血液浸红的绷带,男人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确确实实用身体感受到了敌人的强大、迅捷、冷酷、理智。短短的一瞬就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男人很清楚,能从那个少年的手中逃脱就已经是自己的胜利了,上司交代的任务也顺利的进行着。

没有扭头,但边硕眼中的坚定却凭借气势传达给了站在他身后的“某物”。

男人没有一丝波澜地说道:“十七号,准备出发吧。”

确定好了地址,众木把讯息发送给了同伴们。

没有理会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机器傀儡,众木对着刚刚那男人逃跑的方向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一个副官都可以做出这样一个以自己为诱饵的赌命式陷阱,其勇气和谋略确实值得称赞。而那位『司命』的“飞刃大人”又会有什么手段,实在是令人期待。众木也兴奋了起来。

今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吧。看着如血的残阳,少年不禁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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