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们逃出来的第十天，没有食物来源，水源也找不到的情况下，我的妹妹，因身体虚弱……死了。”苍士坐在病床上靠着墙壁，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臂和取起的双腿里。
他在压抑自己。
听着苍士的叙述，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远野和辉守的都深深地低下了头，握紧的双拳也说明他们正在忍耐着自己的情感。梵天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关他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寒冷，要紧的牙关也说明他正在忍耐着。尚隆和紫鸢都没有说话，他们眼里的悲伤难以言表。一脸哀伤的雾香握紧了玲音的手，她感觉地到这只手的主人正在颤抖着，但这个人却没有哭出来。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雾香不禁这么想。
龙澄在知道苍士打算说出往事的时候就带着吵闹的琉璃走了出去，顺便也带走了赤舞，他只要之后问一问梵天就可以了，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人少些比较好。
“而我却在别人的帮助下活了下来。我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我擅自带着她逃走也就不会害死她，哪怕是留在研究所里只要她还能活着我也就满足了，但是带着她逃出来却打破了一起活下去的约定。这么多年我把她的样子也基本忘记了，直到看了出蝶的照片才想了起来，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啊……”苍士的身体已经颤抖了起来，“我想要收留赤舞也是为了赎罪，给她起‘舞’这个名字也是我自私的想法，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希望能得到舞的原谅。”
所有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舞她一定不会怪你的！”玲音突然颤抖地喊了起来。
其他人都吃惊地看着她，紫鸢则露出了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微笑。
苍士抬起头失神地望着玲音。
“你给她带去了希望啊！让她能在生命的最后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度过自由的时光，她又怎么会责怪你。你不是他最喜欢的哥哥吗？看到你这样自责她难道不会难过吗？如果你真的觉得她会恨你的话就从赤舞身上获得救赎好了，这不是什么卑鄙的事，你也一定不会只是把她当做舞的替代品才这么做的，难道不是吗？”玲音的胸脯快速地起伏着，她把自己的情感准确地传达了出去。
苍士就这么望着玲音，又缓缓地低下了头。经过很长时间沉默，房间里沉重的空气已经变了。
苍士缓缓地抬起头，盯着白色的床单。
“也许就像你说的，她没有怪我。不，应该说是我希望她能责怪我，她明明一直相信我这个哥哥，她是不可能怨恨我的。希望被她责怪也是我渴望得到她的原谅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的卑鄙想法而已。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迷茫了，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我打算背负自己的丑陋和罪恶，选择超越自我。不管怎样我都要走下去，连舞的份也一起努力下去。”
“苍士，看来我们也不用说什么了。今天就这样，你好好的休息吧。但是你刚才说的话一定要牢牢地记住，那是你的选择，所以即使再辛苦也要走下去。”紫鸢对苍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自己就先走出去了。
尚隆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紫鸢的表情，也只好跟着她走了出去。梵天和雾香向众人道了声再见，也静静地离开了。辉守拉着有些不情愿的远野朝玲音笑了笑也走了出去。
刚才还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现在只剩玲音和苍士两个人了。
玲音有些紧张，这种二人独处的环境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谢谢你了，玲音。”苍士的语气很淡，但却很真诚。
“不……没什么，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能帮上忙我就很高兴了。”她有些慌张的眼睛不知道该把视线停留在哪里，她不敢看着苍士，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现在想起来那么多人都在的时候她竟然敢发言实在是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那么我就把故事的后续告诉你吧，这和你也有关系。”苍士盯着白色的床单，语气还是很平津。
玲音吃了一惊，后续？和自己有关系？她看着苍士等对方说话。
“在舞死后，我发了疯地在森林里乱跑，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城市，是两个旅行者发现并救了我，他们在我醒来后就把我带去了孤儿所，可是在舞死后的那段时间里我什么都看不顺眼，没过几天我就跑了出来。我决定一个人活下去，如果失败了，就安静地去那个世界里陪着舞。值得讽刺的是我受到的训练也派上了用场，你能想象一个成年人被一个十岁的孩子威胁之后交出了钱包吗？”苍士苦笑了一声，“那段时间的经历即使是现在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暗无天日的黑暗一直笼罩着我倒是不假。直到有一天，在我倒在一条巷子里准备去陪舞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苍士的脸上带着怀念的味道。
“‘你就是最近那个闹得很厉害的小鬼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这是他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不过我没心情理他，只是躺在地上等着死亡的来临。可是你知道他接下来干什么了吗？他竟然把我抱起来，说小鬼就应该有小鬼的样子，然后就带着衣衫褴褛又脏兮兮的我去吃了一顿饭。要不是当时的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想我一定会痛打他一顿的。”苍士轻轻地笑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苍士，玲音也觉得放心许多了。
“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我，我烦不过他又不好意思揍他。结果他就带着我去洗了澡又给我买了一套干净衣服，之后才说‘这才是小鬼的样子’。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质问他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有些人已经发现，有些人仍在寻找的路上。无论善恶，我们都不能否定任何人存在的意义。尽管有些困难，但你要相信，既然你存在于这世上，这里，就必定有你存在的理由。说完这堆大道理他竟然转移话题说他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儿，还自顾自地夸了起来，说什么很可爱之类的，他说因为工作忙没时间陪她的孩子玩，所以想要我帮忙，我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他才说他想领养我。你可以想见我当时的表情吗？妹妹死了不到两个月，我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很讽刺啊。当时的我一气之下就跑了，结果——”苍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玲音吃惊地看着苍士，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结果，就在我横穿马路的时候，我朝着一辆车冲了过去，就在我觉得可以安心地去见舞的时候，那个家伙，他竟然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保护了我。我当时吃惊地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在我身边慢慢结束了呼吸，看着他带着微笑闭上了眼我就忍不住逃跑了。明明想要寻死的我却又害了这样一个想要保护我的人……”苍士扭头看向了玲音，他的表情里是一副任由她处置的觉悟，“对不起，玲音，那个害死你父亲的人就是我。”
玲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涌上来的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苍士拿过了放在一旁的水果刀，抓过了玲音的手，把刀子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里。
“该办的事已经办了，该说的也已经说了，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了。你尽管动手就好，我已经把原因写了下来，远野她们看到也一定会理解的。”苍士的表情很诚恳，诚恳地像是在给自己的朋友提一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呆呆地看着手里刀子，玲音的眼里始终没有出现愤怒的神色。
她轻轻地把刀子放在了水果篮里，摇了摇头苦笑道；“果然是我那个父亲才会干的事。他最后说什么了吗？”玲音的眼里含着泪，低头盯着紧握的双手。
“他和我说要好好活下去，还有，他要我带给你一句话……”
玲音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说，他永远都爱你。”
玲音扑倒在病床上，发抖的身体和颤抖着的哭泣声让苍士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苍士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安慰眼前这个少女的。
哭了好一会儿，玲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等她抬头的时候，已经露出了微笑，尽管脸上的泪痕让这个微笑有些悲伤的味道。
“你不用道歉，我的父亲就是那个我引以为豪的父亲，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那么做的。”玲音想办法做出了一个已经没事了的轻松表情，但是勉强的意味太明显了。
“那之后呢？你又怎么样了？”玲音想找些话来掩盖自己的悲伤。
“一想到他的话，我就没办法自杀了。之后没过多久就被董事长看到，然后把我送到了龙牙老师那里。之后我就一直接着严格的修行想办法忘掉以前的事，只不过，现在想起来也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在逃避罢了。直到两年前董事长去接我，之后我就进入了『夜行』，在董事长的要求之下进入了学校，然后我就发现你就是那个人的女儿。”
“是吗……”玲音的声音很轻，“有一次几个男生跟踪我，第二天他们就没有再出现了，还有那些对我纠缠不休的人，都是你在暗地里帮了我吧。”
“但是这些事并不能弥补我的罪。”苍士低下了头。
玲音离开了椅子，走到了窗前。
“这样就足够了，父亲他也会高兴的。”看着玲音的背影，苍士说不出话来。
“不过，果然还是要让你好好补偿我才行啊。”
“怎么做？”苍士的语气很坚定，那是不管什么事也要做到的决意。
“带着我和赤舞还有『夜行』的大家一起去游乐园吧，一定要让我开心起来才能原谅你。”玲音回头露出了微笑，那是没有丝毫负面情感，纯净的微笑。
看着玲音又转身看着窗外的蓝天，苍士突然有种被救赎的感动。
“……谢谢”
凝视着窗外明朗的天空，两个人都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