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临纪元到来之初，古罗瑟海姆人特蕾莎·德隆贝尔提出‘魔素说’，这一学说认为，生物体内存在名为‘魔素’的高密度能量物质，法术的运行实质上是将这一物质中蕴含的能量释放出来，而风、火、水、土等不同相性的元素则是魔素转化的产物。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一学说被认为是关于法术基础原理最为可靠的解释，然而，事实上，元素说在某些情况下仍然存在着一些漏洞，这些漏洞事实上成为圣临历995年彼布罗季诺帝国术师弗拉基米尔·卡格诺维奇·拉斯普京推翻这一学说时使用的的论据之一。拉斯普京认为，元素是空间中存在的稀薄能量，其表现出的不同相性是这种能量在不同状态下显现出的不同特性，而施术的过程则被描述为生物运用自身精神力调动这一能量的过程。同时，拉斯普京还根据长期的解剖经验，提出魔力回路理论，指出生物体内存在元素流动的通道，这些通道也成为使用灵印法术的关键......”......
苏远坐在树冠下的阴影里，倚着树干，逐字逐句地读着膝上厚重的羊皮纸书籍。在她身旁，黄亦宽无所事事地靠在他那面十字形的大盾上，反复把玩着本应挂在苏远腰间的精致细剑。离开出发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缓解一下身体的劳累。
终于，黄亦宽把细剑靠着大盾放下，把脑袋向苏远身旁凑了凑，好看清那本晦涩的书。
“老苏啊，你这是在读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看不懂？”看清了书上的文字之后，黄亦宽才发觉，那并不是他能够辨认的，以字母为基础的诺森文字，而是一种看上去像是希腊字母或者日文平假名的，说不清楚是符号文字还是象形文字的字符。
“《灵印法术概述》，你当然看不懂。这本书是用古埃特纳语书写的，不是人们交流使用的诺森文字。这种古文字早已淡出了日常生活，现在只被用来书写咒文和法术原理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神脉，我可能也没办法看懂它。”苏远又翻过一页，羊皮纸发出一阵好听的响声。
黄亦宽点了点头。“忘却的旋律”，那是苏远两个神脉中已知的唯一一个。它赋予苏远理解和使用一切法术的能力，现在的苏远除了拥有庞大到令人恐惧的精神力储备之外，还能够跳过繁琐的咏唱和绘制术式与法阵，直接施放她所了解过的任何一种法术，自然，她也能理解这种晦涩难懂的文字。
“嗯，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没前摇的术师，全队的输出可就看你了。”黄亦宽笑着，打量了一下认真读书的白发少女。
眼前的少女早已换下了先前那套与她的身材相比大得有些可笑的衣服，匀称的身材包裹在白色的衬衣和浅灰色的百褶短裙下，外面罩着一件带兜帽的灰白色短披风，不合脚的运动鞋也换成了一双白色的低帮宽筒靴子，至于修长的双腿，则是包裹在黑色的过膝袜里，只露出一小截诱人的绝对领域。
陈林生设计的衣服，似乎挺合身的样子，简约的风格也和苏远的气质十分相称。
黄亦宽的目光移到苏远的颈部，却发现她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条黑色的蕾丝颈带，在那条颈带的前端，金属搭扣的位置上，一枚小小的琥珀色宝石正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这条颈带不是蒙托霍大主教送的礼物吗？还有这套衣服......这家伙，这么快就接受现实了？
“我说老苏啊，穿成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黄亦宽挪到苏远身旁，轻轻戳了戳她的大腿。
“诶？”苏远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合上书，有些局促地看着黄亦宽，“没，没有啊？不，我是说，除了现在的衣服，我还能穿什么呢？”
“当初你明明可以要求大主教给你换一套衣服。”
“这......我不是很想麻烦人家......”苏远垂下眼，躲开黄亦宽的目光。
“得了吧，你就是喜欢这套衣服。”黄亦宽笑着，轻轻摸了摸苏远的头。
苏远的头发十分柔顺，黄亦宽感觉，再像这样摸下去，自己可能会上瘾。
不过，只是摸摸头的话，并不算犯罪，对吧？
这么想着，黄亦宽又多揉了几下苏远的脑袋。
“诶？宽哥，你在......做什么？”软绵绵的少女声音从身前传来，黄亦宽连忙抽回放在苏远头顶的手，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女。
眼前的少女比苏远高上一些，茶色的短发在耳前用发卡固定成两束垂至胸前的发束，其余的则是随意披散到肩头，她那乖巧可爱的鹅蛋脸上，那双水灵的褐色眼睛前，和往常一样，架着一副略显厚重的平光眼镜。
“来找我们老苏补课了，小叶？”黄亦宽撇了一眼少女鼻梁上架着的无框圆形眼镜，他知道，那副眼镜的镜片是防弹能力达到NIJ-IIA级的康宁玻璃，单是那一枚镜片就能抵挡.45ACP弹药的抵近射击，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买这样一副眼镜。
“嗯......”名叫叶依原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靠着苏远坐了下来。高一的那段时间里，她可以说是苏远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她们的交往开始于地理成绩不理想的叶依原向苏远寻求帮助，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逐渐发展到朋友之上，恋人不满的地步，直到分班之后，依旧如此。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老苏，你的细剑。”黄亦宽把细剑递给苏远，准备起身离开。在这种时候，当电灯泡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等着。”苏远接过那柄细剑，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老苏？”黄亦宽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黄老汉，这把剑是侧剑，Sidesword，你所谓的细剑可以包含很大一部分单手剑，但是，你觉得侧剑和只能进行刺击的刺剑是能混为一谈的吗？”
“呃......好吧，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老苏？”黄亦宽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苏远精通博洛尼亚派侧剑剑法，并且是中国最年轻，也是最优秀的HEMA剑客之一，这一点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有了。”苏远摇了摇头，把放在膝上的书翻开，自顾自地翻找起了有关法术基础的章节。叶依原的神脉名叫“光辉”，被描述为“能够抚平尚存于世者一切的伤痛”，拥有这一神脉的她拥有强大的医疗能力，因此，让她再学一些医疗法术，总没有什么坏处。
“那，我先走了？”
“不，你也跟着听，”苏远摇了摇头，“学一点医疗法术总没坏处，而且，你的武器是大盾，天知道你一个人要替我们承受多少伤害，我和叶依原又没办法一直给你提供治疗。”
“好吧，我明白了。你是打算让我们队里再多一个奶T，对吧？”黄亦宽点了点头，面对着苏远坐了下来。
“严肃些，黄老汉。不要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在这里，你死后是不会复活的。”苏远白了黄亦宽一眼，“另外，急救和外伤的紧急处理你们也要找时间学一下，以后有时间的话最好再仔细啃一遍解剖学。毕竟，不是什么法术都像小叶的神脉那样万能，大多数时候，手术还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医疗法术的治疗效果与施术者的生理学知识储备也有着不小的关系。”
“明白了。我为先前的轻率道歉。”见开不得玩笑，黄亦宽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地说道。
“好吧。那么，我们先谈谈关于超自然学说历史的基础知识吧。”苏远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同时面对黄亦宽和叶依原，她把书翻到靠前的一页，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人。
“说说看吧，你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体系，是怎么理解的？”
“怎么理解的...魔法吗？”黄亦宽想了想，“无非是根据特定的方式绘制法阵，或者咏唱咒语，然后引导某种超自然力量的释放？”
“只说对了一部分，黄老汉。”苏远看了一眼摊在膝上的书，“事实上，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狭义上的魔法了。”
“哈？？”
黄亦宽和叶依原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地看着苏远。
“没错，这个世界上的魔法的确已经失传了，但这里说的魔法，仅是所有奇迹力量的一部分而已。”苏远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超自然力量。这个世界上，除了最初的魔法以外，人们可以使用的超自然力量还有灵印法术。也就是我们现在能够使用的，被你们称为‘魔法’的超自然力量。”
“那...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叶依原翻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拿出一支水性笔，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有，这正是我要说的。那么，我们先说说魔法吧。”
苏远瞥了一眼放在腿上的书。
“尤弥亚世界的魔法据说是由主神诺伊斯所创，最早被赐给了受主神眷顾的，一个名叫格兰的种族。可惜的是，关于魔法的基础原理在那个名叫格兰的古老种族消失之后，就已经遗失了。根据有限的史料，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消耗同样精神力的条件下，魔法的泛用性与强度都要比后世的灵印法术要高上不少。”
“那这不对啊？老苏，照你这么说，那什么格兰应该是尤弥亚所有智慧种族里面数一数二的强者，怎么说没就没了？”黄亦宽听着，皱起了眉头。
“呃...的确，不过，根据书上的记载，他们并不是凭空消失的......”苏远看着书腿上的书，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叶依原停下了笔记，抬起头，看着苏远。
“书上说，他们被深渊的黑暗蛊惑，试图用手中的魔法弑杀创造了他们的主神，于是，主神降下神罚，毁灭了他们。”
“所以，现在我们没魔法可用，就因为这？”黄亦宽摊开手，看着苏远，这个过于俗套的故事显然并不能让他满意。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嘛，你也知道，这是教会编的书，当个故事听听就行了。”苏远把书立起来，指了指书的封面。在这本书皮革包裹的硬质封面上，压印着繁复的花纹和哥特字体的“圣临教会”字样。
“这样啊......”黄亦宽用指甲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那就不管它好了，接着讲讲灵印法术吧。”
“嗯。”苏远点了点头，“那理论上的东西我就不看着书讲了。剩下的东西除了那些历史，神脉基本都告诉我了。”
“嗯。”黄亦宽和叶依原都点了点头。
“好，那么，先来讲讲教会写的历史吧。按照教会的说法，灭亡格兰之后，众神在主神诺伊斯的授意下创立了另一套与魔法比较相似的理论体系，并且授意古罗瑟海姆祭司埃特纳，把这些体系记录了下来，就成了如今的灵印法术。”苏远看着书，大致讲了讲书上的内容，然后合上了书。
“然后，说说基础原理吧，在这方面，灵印法术依靠调动精神力来调度空间中的某种能量，我们姑且称之为魔素，拉斯普京的理论目前也就图一乐，除了将魔素定义为空间波动的那一部分，基本可以不用去管它。但是，与魔法不同的地方在于，灵印法术的运行，需要依赖一种不可或缺的媒介：灵印。”
苏远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细小的木棍，分别递给黄亦宽和叶依原。
“这是两支小型化的简易法杖，上面刻印着一些简单的符文，可以用来施放一些低等级的法术。这些刻印在法杖表面的符文，就是灵印的一种，依靠这种灵印，再通过特定的咏唱驱动魔素转化为不同相性的元素，就可以施放灵印法术。除此之外，用特定的方法将符文构成术式，绘制在不同介质上，制成卷轴或者法阵，又或者像那些炼金学家一样用特定的规则混合特定的材料，也可以构成灵印。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如此多的制约条件让灵印法术的运用变得十分繁琐，仅仅依靠调动魔素的情况下，一个魔法使随意就能完成的工作，对于一个灵印术师而言，往往意味着漫长的前期准备，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魔法的运用可以跳过调动魔素这一步骤。另外，埃特纳还发现，在不同神明创造的法术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差异，根据这些差异，人们人为地将可以被调动的元素分出了不同的相性，进而分出了灵印法术的不同属性——”
“等等！跟不上了！”叶依原痛苦地举起左手，右手仍是捏着笔，在纸上留下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呃...其实呢，小叶，我刚刚说的这些理解就好，没必要都记下来的......”苏远尴尬地笑了笑，“我们用剑术来打个比方吧，在学习某个大师的剑术的时候，人们往往把一套完整的动作分解成多个动作，然后分别练习。这样虽然不能让学习者达到那位剑术大师的水平，却为天赋不及大师的剑客提供了学习剑术的机会。这就是魔法在通常情况下和灵印法术的区别。”
“等等老苏，你又是从哪知道魔法的基础原理的？魔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黄亦宽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苏远。
“神脉，我的神脉。”苏远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多亏了主神诺伊斯的馈赠，我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同时，也得到了使用一切奇迹力量的能力。主神把所有被创造出来后又遗忘的魔法和灵印法术都塞进了我的脑袋里，让我能够随意使用它们，至于还有人在使用的那些灵印法术，只要有了解过，我就能掌握。”
“这样啊......”黄亦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嘛。”
“不错？要不你来试试？”苏远没好气地白了黄亦宽一眼。
“免了吧，老苏，接着讲点我们马上能用上的东西吧。”
“唔...倒也是。那么就这样吧，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说说使用灵印法术的注意事项吧，要是你们两个都因为过度使用法术把自己弄疯了，我可是会内疚死的。”
“哈？还有这种事？！”
叶依原停下了翻笔记本的动作，抬起头，一脸吃惊地看着苏远。
“当然会有这种事。我们先前说过，灵印法术的实质是运用精神力操控空间中存在的元素，这一过程，事实上会对施术者的精神力造成一定的损耗，而对于一个人来说，精神力的储备总是有上限的，所以一个人能够释放的灵印法术也有一定的上限。在这个上限之内，人的精神力是可以自然恢复的，但如果超过了这个上限，精神力的损失很有可能就是不可逆的了。”
“所以，可以理解为蓝条空了还要施法就会掉san？”黄亦宽问道。
“我都说了，黄老汉，不要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苏远皱着眉毛，白了黄亦宽一眼。
“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通俗一点的解释。”黄亦宽摸了摸鼻子，“那么，如果我的精神力损耗严重，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恢复呢？”
“你是想说嗑药回蓝吗？”苏远撇了撇嘴，“当然可以，辣椒、芥末、浓到能齁死你的咖啡、致死量的红茶，还有一切能让你保持清醒的东西，当然，头悬梁锥刺股也可以，你打算现在试试吗？”
“不不不，我想还是算了。”黄亦宽连忙摇头，“我还是更希望知道一下测定自己精神力上限的方法。”
“这其实很简单，洞察之父阿尔克纳的精神系法术里面有好几种都可以探查一个人的精神力上限。小叶，一会儿你等我一下，我帮你看一下精神力储备。至于你，黄老汉，你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就是不断施放低级法术，直到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为止。放心，到时候我会用芥末帮你回蓝的。”
“别！千万别！远哥我错了行吗？”
“行，但是以后别再把你现在身处的世界当成什么奇怪的RPG游戏。”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对这一群疲惫的旅行者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首先，一整天的跋涉对体力的消耗十分惊人，整理好简陋营地的旅行者们需要为自己准备食物，这需要一处稳定的热源。其次，夜晚的森林并不是人类的天堂，食物的气味必定会引来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捕食者，它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可能正饥肠辘辘，等待着一顿丰盛的晚餐，只有火焰跳动的橘红色闪光能将它们驱走。
这一切，都在指向这样一个事实：他们需要火。
可是，直到现在，期待中的篝火还是没能生起来。
“李寒，你到底行不行啊？”陈林生看着眼前胡乱堆在一起的柴火，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应该能成。”有些瘦弱的男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梳成中分的头发间渗出几滴细密的汗珠。
“可是你都在这弄了这么久了，要不换个人看看？”
“换人？那你去问问，整个班上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狗屁打火石该怎么用？”李寒说着，夸张地挥了挥手，指着正窝在营地中间聊天的那十几个女生。
可能是主神诺伊斯比较喜欢女孩子的缘故，来到尤弥亚的这二十四个人里，算上李寒、黄亦宽和陈林生在内，一共就只有五个男生，要指望一个女孩子用火镰和燧石来生火，想想就知道不靠谱。
“啧......”陈林生轻轻皱了皱眉头。
李寒最令人厌恶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试图去进行超出他能力的工作，并且还会找一些能力更差的人来衬托自己。简直和他那在市教育局尸位素餐的老爹一个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陈......班长？”苏远独特的温柔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抬起头，陈林生看到了缓缓走来的白色少女，还有走在她身旁的黄亦宽和叶依原。
“没，只是篝火的问题，李寒在这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把柴火点着。”陈林生说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寒。
“那，我可以试试吗？”苏远瞥了一眼杂乱的柴堆，柔声问道。
“你......啊！没事，当然可以。”
陈林生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忘了，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原装的女孩子。
“那行，老子不干了！“
李寒不屑地瞥了一眼苏远，立即扔下手中用餐巾纸小心垫着的火镰和燧石，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德性！”陈林生咕哝了一句，弯腰捡起地上的火镰和燧石，递给苏远。
“谢谢。”
苏远接过火镰和燧石，轻轻跪在那堆干柴旁边，又把它们放在地上。她把衬衣的袖子挽到肘部，动手整理起了柴堆。
苏远将那些胡乱堆起的柴火拆散，按粗细排好，然后按从细到粗的顺序慢慢堆叠成一个漂亮的圆锥形。架好柴堆后，她没有急着点火，而是捡起李寒扔下的餐巾纸，把它撕成细细的绒状，然后从陈林生扔在一旁的背包中找出一团干燥的麻绳，割下一截，把它揉散成蓬松的麻丝，包裹在餐巾纸外面，又用一把细小的枯枝包裹起来，这才拿起火镰和燧石，对着那团易燃的引火物，用力擦了几下。
细碎的火星从燧石上迸出，溅落在餐巾纸被扯成绒状的细丝上，立即燃起星星点点的红色火光。苏远轻轻捧起那团阴燃的火绒，缓慢地对着它吹气，很快，火苗从干燥的树枝间腾起，苏远把燃起明火的火绒轻轻塞进柴堆下的空隙，较细的树枝很快被点着，然后是更粗一些的树枝，没过多久，一座篝火就燃了起来。
“好了。”苏远轻轻拍了拍粘在长筒袜上的尘土，站起身，把火镰和燧石还给陈林生。
“谢谢。不过苏远啊，你是怎么学会生火的呢？以前经常在野外露营吗？。”陈林生接过火镰和燧石，在那漆黑的金属和石块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
“没有，只是在《博物杂志》上看到过几种取火的方法，然后就自己尝试过几次。其实除了钻木取火，其他方法都还挺简单的。”苏远揉搓着被火镰弄脏的手指，微笑道。
陈林生取下腰间的水袋，拔开塞子，好让苏远能冲洗一下手指。
“谢谢......”苏远轻轻冲洗干净手指，抬起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没事。”陈林生把水袋挂回腰间，轻轻摸了摸苏远的头。
果然，黄亦宽你小子眼光不错，这脑袋手感是真的好。
陈林生思忖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营地里几个女生正谈论着苏远的事情，话语毫不掩饰那些浓重的恶意。
........................
夜幕，如期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中。墨色的锦缎轻拥着大地，在匆忙搭建的简陋营地中。只有篝火偶尔发出一阵微弱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搅起微弱的涟漪。
苏远从篝火旁拾起一根烤得干燥的木柴，小心翼翼地用铁钳夹住，轻轻摆放在火堆上方。看着那根干燥的木料在火焰中逐渐变得焦黑，她才放心地坐下，顺手整理了一下肩上的灰白色披风。
圆锥形火堆的热量十分集中，燃烧也十分稳定，但是结构十分脆弱。如果在添加燃料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火堆，火势一下子就会减弱许多。为了避免那些自告奋勇却又毛手毛脚的男生把火堆弄塌，她只好自己守在篝火前，好照料这座脆弱的火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浅浅地打几个盹，好让自己疲惫的身躯多少得到一点休息。
“苏......苏远？你还没睡吗？”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叶依原抱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在苏远身旁坐了下来。
“嗯。今天我守夜。”苏远点了点头。几点金红的火光在她的眸子里闪烁，映衬着她奇异的白金色虹膜，为那双神秘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妖异。
“守夜？你一个人？”叶依原不免有些担忧，她害怕苏远被要求守夜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苏远待人一贯和气，可在班上却经常受人针对，叶依原十分清楚，苏远之所以离开十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无法忍受来自诸如吴雨曦之流的那些无缘无故的敌视。
“没，还有陈林生，他两点钟过来替我。”苏远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手表，凌晨零时三十二分，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可是......”
“没事，这是我自己向陈林生要求的。我可不希望那些毛手毛脚的笨蛋把我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火堆给弄垮了。”见叶依原一脸的担忧，苏远笑着解释道，“对了，我这边还有一个半小时换班，可以稍微陪陪我吗？”
“嗯，正好我也睡不着......”叶依原轻声说着，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连忙侧过脸，不让苏远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坦率呢......
苏远看着叶依原的小动作，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那，苏远......远，我还能这样称呼你吗？”叶依原盯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问道。
“可以的哦，小叶。”苏远轻轻笑着，轻轻把手搭上叶依原的肩膀，叶依原则是配合地歪过身子，依靠在苏远身侧。
“嗯......话说啊，远，变成这样，你......没问题吗？”
“噗！......”闻言，苏远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怎么了？”叶依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苏远。
“没事。只是小叶，你知道吗？昨天下午，黄老汉问了和你差不多的问题。”
“诶？这样吗......”
“嗯。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嘛，嗯......应该还好吧？”苏远盯着篝火，慢慢地说道。
“这么说，远已经习惯了吗？穿裙子什么的？”叶依原扭过头，瞥了一眼苏远的浅灰色百褶裙。
“呃......要说习惯的话，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就习惯啦......不过，我会尽力去适应的。”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会很抵触女装什么的呢。”
“嗯...说实话，你说的没错，小叶。可是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我们能在这片密林里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关心穿什么衣服的问题呢？”
苏远抬起头，看向被火光照亮的茂密树冠，还有那些绿色碎片间露出的墨色天空。几粒橘红色的火星脱离了营火，顺着温热的气流缓缓上升，逐渐溶解在澄澈的夜空里。
“说的也是呢......”叶依原小声呢喃着，把脑袋轻轻枕在苏远的肩膀上。
“但是，远啊，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你果然还是当个女孩子要好一些呢。”
“诶？这样吗？”
“嗯。”叶依原靠在苏远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发梢随着动作扫过苏远的侧脸，让她感觉痒痒的。
“对了，远，你的头发，没有打理过吗？”叶依原忽然直起身，打量了一下苏远垂落到地上的白色长发。
“嗯？”苏远歪了歪头，“好像......是这样。”
“噗！”莫名其妙地，叶依原轻轻笑了出来。
“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吧。”叶依原从衣兜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递到苏远面前。
苏远接过镜子，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这......这什么啊？”
镜中少女的头发像是好几天不曾梳理过一样，原本披散着的长发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显得十分滑稽。
“怕不是宽哥揉出来的。需要我帮忙打理一下吗？”
叶依原轻笑着，从兜里取出一柄梳子。
“啊......那就麻烦你了。”苏远点了点头。
“没事。”
叶依原娴熟地捧起苏远的长发，用梳子把它们轻轻理顺，好在苏远的头发只是被黄亦宽揉了几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梳理，叶依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帮苏远梳好了头发。
“差不多弄好了。远以后梳头的时候，就这样轻轻的弄就好了，大力出奇迹的话会很痛的......对了，远有梳子吗？”
“啊...有的。”
苏远摸出一柄小巧的梳子，紫光檀的木料在篝火的照耀下跃动着柔和的光泽。
“我以前头发留的也不算短，还是会用到梳子的。”
“那以后要记得经常打理头发哦！”
“明白。”苏远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帮远稍微把头发扎一下好了。”叶依原说着，从苏远的两侧鬓上分出两束头发，把它们绕到苏远的脑后，扎成一根小小的马尾。
“这样就好了。远，要看看吗？”
“嗯。”苏远接过叶依原递来的镜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发型。
嗯，看上去的确比之前干练了许多。不过......这发型简直跟那场梦里一摸一样。
“好看吗？”叶依原靠上苏远的胳膊，一连期许地问道。
“嗯，很好看。”苏远说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
夜空中的星斗不紧不慢地运行着，昭示着时间的流逝。依偎在篝火旁的两位少女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的营地里，投来了几束怨毒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