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琳娜与崔斯坦畅谈了很久。从这位颇为热心的老骑士口中,她大致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监狱的缘由,并且了解了自己家族的遭遇以及如今的帝国情势。
她原本的确不知西姆斯口中提到的米凯尔为何物,只是在听见时心中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虚。而当与崔斯坦聊完后,她才知道那是自己名字中没能回想起来的另一半,是她与父母、与兄妹们根之所系的地方。
“爱尔琳娜·米凯尔...”
再念起自己的全名时,爱尔琳娜的心情忽然沉重了许多。她心知如今米凯尔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她自己一人即是全部。
而她到现在也仍然回想不起来任何关于家族以及父母的事情。她想,也许那些记忆正是随着爱尔琳娜(正主)的死被其一并带走了吧。事到如今,她多少也能想象出爱尔琳娜离开人世时的心境了——就像她从前听过的“卖火柴的女孩”的童话。对爱尔琳娜而言,那些记忆应是如钻石般珍贵美好的东西,是她在冰冷黑暗的绝境中唯一能想起的,属于家的温暖。而这些显然不是“夏宇”这个外来者所能抢夺走的。
在独眼的老骑士离开后,爱尔琳娜又一个人在车厢中反复思索了许久。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低估了爱尔琳娜纤弱双肩上所担负的重量。要为这个女孩活下去,要替这个女孩完成她的未尽之事,爱尔琳娜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呢?
她对于结果并没有自信,但此时,想去做的决心却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山路陡峭,一路上马车颠簸不休,令爱尔琳娜觉得有些胸闷。不知过了多久,车队才终于停了下来,崔斯坦下令所有人在原地休息片刻。透过窗户,爱尔琳娜看见那些高大的骑士们纷纷摘盔下马,几个负责杂役的仆从为这些战士分发着切块的干牛肉跟饮水,崔斯坦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似乎是正与刚结束侦查归来的西姆斯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西姆斯就兴冲冲的跑来了爱尔琳娜的马车上。
他一把推开了马车车厢上那扇封闭的木门:“爱尔琳娜小...”话音未尽,西姆斯半张着嘴又随即摇了摇头改口道:“爱尔琳娜,父亲让我带你到出来走走,你想下来看看吗?”
西姆斯的这番话令爱尔琳娜感到一丝奇怪,她总觉得这位青年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之前有些许不同,但具体又说不上变化在哪儿。她微微皱着眉,马车的摇晃的确令她有些头晕脑胀,而且这似乎还是老骑士的授意,她思索了几秒后,还是答应了西姆斯的邀请。
她在西姆斯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为她驾车的是一个与她差不多般年龄的男孩,爱尔琳娜向男孩稍稍点头以示慰问,那男孩顿时涨红了脸,西姆斯随即就把爱尔琳娜拉到了身后快速地离开了马车。
“那个小孩可不值得你看他一眼,爱尔琳娜。他只是个最下等的仆从,连剑士学徒都算不上!”西姆斯说道。
这话让爱尔琳娜觉得格外刺耳,她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西姆斯理所当然的答道:“因为你是贵族,是神使后人米凯尔家的人。”
可你明明以前不也是米凯尔家的侍从?爱尔琳娜在心里想到,这是崔斯坦之前告诉她的事,只是她还没有不识趣到将这说出口。而且此时爱尔琳娜终于意识到了西姆斯的态度跟之前不同在哪里了——是称呼,他之前一直对自己用着敬称,只是现在似乎却...
爱尔琳娜默默地摇了摇头。她自己本就不是贵族小姐,如今又更是寄人篱下,西姆斯的一些用词虽令她有些不快,但她还是选择了默默忍受。
“能带我去那边看看吗?”为了缓解这有些僵持的氛围,爱尔琳娜提出了让西姆斯带她去稍微清静些的路边草地的请求。
不知为何,对于身边的这个青年,爱尔琳娜总有着股说不上的抵触感。只是依崔斯坦告诉她的行程与日后的安排,她知道自己必然要与西姆斯相处不短的时间,她得先尝试习惯这种感觉。
在散步的路上,西姆斯总有事无事地找爱尔琳娜搭着话。他的一些发言常常令爱尔琳娜觉得哭笑不得,而更多的则让爱尔琳娜也无从对答,只能装作沉默冷淡的闭口不言。
他提起了许多爱尔琳娜以前的喜好习惯。比如说她对蓝白相间有着清雅香气的天谧兰花的偏爱,再比如说她在诗乐歌舞的上不凡造诣,再比如说她曾经最喜欢吃的鱼子面包,等等等等。
尽管爱尔琳娜对西姆斯所说的这些都完全没有一丝印象,但逐渐的,通过与崔斯坦和西姆斯的对话,她如同拼凑一张残破的拼图般让那个从前的爱尔琳娜小姐形象在她的心中又复原了些。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急促的哨铃声让所有骑手跟侍从都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准备再度启程。回去的路上,爱尔琳娜无意间瞥见了绑在西姆斯坐骑身上的一匹兽尸。
“西姆斯,那是什么?”她很自然的问道。
“侦查时狩猎到的一匹野猪。它的体内没有魔晶,肉质应该能食用。”西姆斯随口答道,但他的目光却游离四下,似乎在寻觅着某个人的身影。
“我们带的干粮并不多。”他补充道,“适当的狩猎对我们有益无害。”
爱尔琳娜点了点头。回马车上时,她看见那个驱马的男孩,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西姆斯...大人他平时对你们也那样吗?”
那男孩见是爱尔琳娜的问话,先是一阵腼腆的脸红,随后猛地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
“我...我只是个仆从,您还是快些上车吧!”他急忙催促道。
见询问无果,爱尔琳娜并没有再行追究,而是叹了口气便提裙上了马车。
天气阴阴沉沉,白昼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暗淡,不多时,森林便进入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