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四溅的战场中央,崔斯坦已不记得是第几次挥剑了。自他因年迈体衰退役以来,斗气实力便一降再降,如今只是这点程度的战斗居然能令他觉得乏力。
他愤愤地提盾格挡开一只扑到面前的暗影狼,右手锐利的骑士剑毫无阻塞地从巨狼腹部灌体而出,土黄色的斗气在魔兽的体内爆开,一时间血肉横飞。但崔斯坦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擦去脸上沾到的碎肉,下一只暗影狼的利爪已经近在眼前。
几声惨叫在崔斯坦的耳边响起,他注意到那是喜欢吹奏口琴跟竖笛的弗莱兄弟的声音,脚下急忙循着来源赶了过去。但可惜为时已晚,三只巨狼早已残忍地将兄弟二人的尸首啃食过半。
弗莱的整个下半身都不见了踪影,一只暗影狼咬下了他的双腿在嘴中咀嚼,人骨蹦碎的嘎吱声在夜晚的火光中听着分外渗人。他的腹部则被另一只暗影狼锋利的爪刃撕开了一条可怖的口子,白色的肠子跟红色的脏器从里面徐徐流出,如垃圾般被暗影狼踩在了脚下的泥中。
看到这一幕,崔斯坦再也禁不住愤怒,他使出全身斗气,剑盾并用地冲向了这三只杀害了他手下巨狼。
一旁的“高个儿”萨利尔跟“大块头”布法罗也急忙赶来保护崔斯坦。崔斯坦怒喝一声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青年时代般,身体里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气魄跟力量。他一马当先地冲进三只巨狼的包围中,左手将鸢盾牢牢的抵在身前格挡开一次又一次来自魔兽的扑咬,右手的骑士剑总能不失时机的在那几只皮糙肉厚的巨狼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无与伦比的战斗经验使得崔斯坦总能完美地计算好每一分斗气的运用跟出剑、格挡的时机。终于在一番大战后,他仅以一枚盾牌的代价就彻底格杀了三只暗影狼,但再回首身边一直支援他的萨利尔跟布法罗却已不见了身影,只有狼尸的旁边躺着额外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那是谁的。
悲愤的心情使老骑士仰天长啸。他随即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心情变得焦急起来。
“西姆斯!”崔斯坦一边舞动着剑盾一边呼唤着儿子。
“我在!父亲!”
从不远处传来的西姆斯的声音使崔斯坦又平静了些许,他紧接着喝喊命令道:
“你去死守马车!如果情况有变...别管我们,走!”
崔斯坦咆哮着怒喝一声,再次震开了一匹扑到他身前的魔狼。只是这一次他开始觉得双手的虎口有阵阵剧痛传来,嘴里吐出一抹腥甜的血,他终究是老了。
“所有人听令,重整阵型!保护马车!”
到此为止,发起袭击的魔狼的数量一共也才不过十来只。可魔兽那天生的蛮力跟生命力让它们拥有了远超人类的攻击性,而暗影狼更是瑞肯山脉魔兽中的佼佼者。
即便崔斯坦带来的战士个个都堪称精锐,这仍是一场胜败难说的硬仗。
西姆斯与蓝礼守在爱尔琳娜的马车前,这也是整个防线最后的屏障。
手提着沾有数只巨狼鲜血的长剑,西姆斯眼望着那推到了队伍后方指挥的父亲,心中动起了一丝别样的念头。
忽然,嘈杂的谷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雁唳。只是几乎所有人都身陷死斗之境,这个声音并没有多少人注意。
但就在西姆斯身旁的蓝礼却无法忽视西姆斯的口哨声。
“大人,你在做什么?”男孩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西姆斯随口答道,“你去把马的缰绳解开,我们准备离开!”
“...可是崔斯坦大人跟大家!”
“刚才崔斯坦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阵地坚守不住,这同样是他的命令!”
西姆斯板着脸道,他的眼睛中倒映着篝火的焰苗跟剑锋的寒光。紧接着,他听到了山野间响起了三声急促的渡鸦啼鸣,似是在回应着刚才的雁唳一般。抬起头,望着那深邃夜色,西姆斯终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昏黑的山谷上空,一只有着蓝黑色眼睛的蝙蝠正静静悬在最高的山石下注视着这一切的发展。在那片火与血迸发的战场之外,还有一支在暗处疾行的军队。
崔斯坦已经丢弃了那面几乎完全扭曲的盾,他以剑杵地来支撑身体的不倒。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但是其余人都还在战斗。
崔斯坦不禁为自己的士兵感到骄傲。他能清楚的看到战局的形势正在逐渐好转,地上已经堆积了近十具狼尸,仅剩的也正在被他的人逐渐驱离捕杀。望着这遍地的血肉,他不禁心生感慨。神明保佑,尽管死伤惨重,但总也比全部交代在此处的结局要好得多。
就在这时,一阵扎心的刺痛感从他的小腹传来。崔斯坦清楚的知道有什么东西完全刺穿了他这具腐朽不堪的身子,可那究竟会是什么呢?什么东西能在他的身后袭击他?!
“父亲,再见了。”
西姆斯平静的在崔斯坦的耳边轻语着,“向神祷告吧,凡体之痛勿忘、勿念...”
西姆斯手足并用地将将那柄锋利的剑刃从老骑士的背后猛地抽出,崔斯坦的身子顿时如同断线的破木偶般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这是西姆斯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父亲流这么多血,而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你这...你这...!”
“混...混账...东西...!”
独眼的老骑士咬着牙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崔斯坦只觉得喉咙口似乎被什么给堵塞住一般,千万怒意织成的词句卡在了咽喉变成了一声声水渐烧开时才有的断断续续的气泡声。
他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了使唤,任凭他的意念如何驱赶,血液如何沸腾,也只觉得四肢渐渐沉重冰冷。以往能轻易崩开山石的拳头,现在却连挪动一根指头都费尽了力气。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父亲。”
“但我不会告诉你。带着这份未知的屈辱而死,你一定能倍感痛苦吧。”
望着终于倒在血泊中的老骑士,西姆斯的心情却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兴奋...不,甚至是连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明明他为这一天期待跟准备了如此之久。但当他终于走出这一步后,那种本应该拥有的无上成就感却成了一种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东西,让他顿时觉得索然无趣。
西姆斯如同用完晚餐一样面色平静的将沾满血迹的骑士剑收回了腰间。远处还在与魔狼纠缠的士兵根本察觉不到此处的变化,而等他们发现崔斯坦已经身死时,相信也自会有人出来替他收拾残局。只是,这两边到头来都是被他利用了而已。
混沌的风暴早已开始。
西姆斯背着火光走在渐渐黑暗的夜色中,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了不起的胜利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