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哈尔又向爱尔琳娜进谏了一份安排。
他分别指派了四人前去阿米帕其尔的三面城门以及艾尔河渡口码头观察最近几日进城的人员,并吩咐勋卫们将可疑的目标记录下来。另一边,作为商队伪装的一环,他还命令四人去与城内的几家珠宝行商谈生意。
在看过全部的安排后,爱尔琳娜不禁对自己手下这些战士们的能力感到愕然。似乎不论哈尔吩咐给他们什么任务,他们总能从容接受执行。
之后二人又特地来到了宅邸的仓库。距离与那位梅萨洛尔公主约定的见面时间仅剩四天,他们要赶紧将一切细节都确认好。
空旷仓库里的东西不多,但件样样都是亚瑟家族与兰开斯特为这场政治联烟精心准备的礼物。譬如此前道格曾在晚宴上拿出来招待爱尔琳娜的一杯千金的美酒“红龙之血”,譬如那件全部由冰丝织成并以火烈鸟的烫金色翎羽点缀装饰的华贵私服,再譬如......
在这些零零散散的贵重物品中间放着的是一个漆黑的木匣子。乍看之下很是不起眼。哈尔将匣子取来,又从兜袋里摸索了阵掏出一把从卡里恩身上搜刮来的钥匙打开了这把构造精巧的锁。
“小姐,这就是黑鹰戒指。”
哈尔将木匣子递到女孩面前。匣子里似是被某种熏香熏过,闻上去有种清雅的芳香,白色的绸缎铺在黑色的木上,中间正正方方地摆着一枚颜色同样漆黑深邃的戒指。这戒指造型奇特,好似一只的凶猛的黑鹰栖息在指环上伺机而动。戒指的锻造师将猛禽睥睨天下的高傲神态刻画的活灵活现,尖锐的爪与喙和一对宽大的黑翼都使人不禁望而生畏。
即便是爱尔琳娜再没眼光也能看出这戒指的非凡。否则哈尔也不会唯独将它拿到她面前。
“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哈尔,我从上面感觉到了一点魔力的气息,它难道是个...储物戒指?”爱尔琳娜有些将信将疑地问着身边的男人,她在心里再次比对了下自己手中老师给的储物戒指与这枚黑鹰戒指的魔法回路,似乎的确是同一种东西。
但...爱尔琳娜想不出送联烟对方储物戒指有什么特别的价值或意义。不,难道说是黑鹰...
“爱尔琳娜小姐,您不会是忘了亚瑟家族的族徽了吧?”见女孩有些疑惑,哈尔替她解释道,
“亚瑟家族的先祖腓特烈·亚瑟在四百年前被皇帝册封为南境统御时,曾下令以家族的黑鹰族徽为原型铸造三枚戒指分别赐给他的三个儿子。这枚戒指便是其中之一,但它的特别之处并不止于此。它是威廉·亚瑟——也就是那个自称开拓者的芬恩国王的信物,持有它的人所过之处,便等同于威廉亲至。”
哈尔顿了顿,总结道:“总之...它有着您无法想象的权力。毫不夸张的举例,您甚至可以用它去芬恩任意处死一名贵族或是调动一支军团——当然,我们不能那样做。”
爱尔琳娜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戒指会有如此大的意义。
再望向那枚漆黑的戒指,爱尔琳娜心里忽地对哈尔跟自己走上的道路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他们如今确确实实地是与一个大陆的国家对立了,并且这个消息迟早会传到那位国王的耳中。
而他们唯一能做、也是必须要做的,就是趁那只盘旋在南境山林中的黑鹰尚在打盹的空隙,赶紧拿下与梅萨洛尔的合作谈判。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退路。
脑海中闪现出惨死在卡斯特梅的兰开斯特商队成员跟劳斯的尸体,爱尔琳娜感到脊背有些发凉,遂立即合上了匣子。
“...看来我们得赶紧了。总觉得还有好些东西没有准备呢...时间并不算充裕啊...”爱尔琳娜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哈尔见状便将匣子又锁上放回了原处。
“小姐,接下来要准备的应该就是跟公主见面了。只凭衣着打扮太容易被人识破,得用其他方法加强伪装才行。对了,爱尔琳娜小姐,你会高阶的幻觉魔法吗?”
完全陌生的词汇,爱尔琳娜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那便用化妆吧,正好那个奴隶应该擅长这手,还有男式礼服也要重新购买,道格·兰开斯特虽然有为这场联烟准备几套礼服,但他的身材跟小姐您并不相称。还有就是声音...小姐你能尽量模仿男性的音调吗?”
哈尔又跟爱尔琳娜一阵唠叨分析,最终两人确定了需要额外在城里采购的一些物品清单。爱尔琳娜与骑士好一番争执后,终于说服对方同意让她自己外出购买。爱尔琳娜打算趁此机会好好观察观察这座城市。她本想再拉上茱莉亚一起同行,可哈尔唯独在这点上毫不退步。
再次意识到哈尔对茱莉亚奴隶身份的鄙夷,她不想将二人关系闹得太僵,遂同意了不带茱莉亚出门。除此之外,哈尔还指派了小骑士伦道尔同行保护爱尔琳娜。
而在跟哈尔的交谈结束后,爱尔琳娜便立即找来了茱莉亚。她此刻愈发的想要快些帮女孩抹去那个耻辱的烙印,并且她不想让哈尔知道她的这个小心思。
她期待看到哈尔大吃一惊的表情,然后再将茱莉亚以她妹妹的身份介绍给勋卫队的诸位。她觉得到时的场景一定颇为有趣,瞧不起奴隶的哈尔会怎样看待已经恢复常人的茱莉亚呢~
但...现实总比想象更加骨感。
爱尔琳娜的房间中,茱莉亚褪去了女仆的裙装,仅穿着单薄的胸衣与内裤,洁白的小腹上狰狞发黑的枭形烙痕清晰可见。她有些局促不安地躺在爱尔琳娜的床上,左手紧紧地抓住坐在床边的爱尔琳娜的手,像是坠崖的人在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爱尔琳娜从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孩的手中居然也能迸发出这样的力量,她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下女孩黑色的长发。
“不用担心,一切很快就好。”
爱尔琳娜先是尝试着释放了初阶的圣愈术。如果只是轻度的划伤与烫伤,通常初阶圣愈术就已能完美解决问题。但在圣愈术的金光过后,茱莉亚小腹烙印却丝毫没有变化。尽管有猜想到初阶圣愈术无法除去疤痕,但一点效果都没有的结果显然还是出乎了爱尔琳娜的意料。
难道光系的圣愈术不起作用?她思忖着,光元素构成的圣愈术本质作用通过元素催发强化人体自身的愈合能力,不应对这个伤疤一点效果都没有才对,难道说...
爱尔琳娜望着茱莉亚的眼神从起初的紧张、兴奋、激动,逐渐变得困惑迷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同时也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猜想。
“没事没事,刚才只是个测试而已。”她安慰着女孩道。最终微微咏唱几句,手里对女孩释放了高阶圣愈术。这次爱尔琳娜甚至催动了部分无色的神力融入魔法中,原本圣愈术辉煌的金色光芒被掺入的神力转化成一种神秘的淡金色,一如她的发色那样。
做到这个地步,爱尔琳娜确信即便是大面积的烫伤或是刀伤也能在顷刻间痊愈而不留下一丝疤痕。但待光芒退却后,令她有些震惊的是茱莉亚小腹的伤疤竟仍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实际上,茱莉亚身上的烙印早已痊愈...当初被烙铁所烫伤的皮肉都结出了疤,这正是人体自身愈合力作用的结果。而她的圣愈术虽然效果良多,但从其作用发生的机制原理上看,它并无法治疗已经痊愈的伤口。
这意味着如果非要强行消去茱莉亚作为奴隶的伤疤,就必须...再将那里变成伤口!
“怎么了姐姐大人...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茱莉亚平躺在床上问道。她没有看向小腹,而是僵硬地举起右手抚摸了下,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熟悉的天花板。
啊...我果然不该抱有期望的...毕竟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能消去奴隶烙印的方法呢...可是为什么...心情...好奇怪啊...这是痛苦吗...还是不甘...我明明早就习惯了才对呀...
“不...茱莉亚,还是...还是有办法的!”爱尔琳娜有些不忍看到女孩这幅样子转过了头去。
“但是可能...会让你非常痛苦,会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呐...茱莉亚,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不能再让你经历那种事情了...你放心,我会一直把你当做妹妹对待的...我一定...”爱尔琳娜喃喃道。
要想治疗便意味着首先要再次伤害,爱尔琳娜无法猜测那会对女孩的精神造成怎样的阴影。
她虽然能肯定圣愈术的效果能最终消弭掉茱莉亚肉体上的伤痕,但她无法确保茱莉亚能挺过再次体验当初被烙下烙印时的痛苦。这种痛苦不止肉体的疼痛,更包括了精神所受的折磨。看上去明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啊...
换位思考下,爱尔琳娜自己一定不愿直面那种经历的。所以她才会对茱莉亚提出放弃。但是,更令她意外动容的事情发生了。
“姐姐...我...必须要消去它。为了...为了妹妹...”茱莉亚咬紧牙根,像是忍受着一种巨大的痛苦,脑海中不断闪现过那个血色夜晚的画面,最终她再次开口,
“...我相信您!”
——这就足够了。
这份决意已经通过那紧握的双手传达到了爱尔琳娜的心头。作为回应,她发誓将竭尽全力帮茱莉亚摆脱奴隶的身份。
现在想来,神使神使...除去打倒世界威胁的崇高使命外,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不同样能算作是在传播神之美德与善行吗,她坚信这一定也是自己的使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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