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们已经被刺客盯上了吗?”
哈尔深呼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无法确定,小姐。本森尝试过反制,但并没有发现对方踪影。这里只有三种可能,要么对方实力远高过本森;要么对方在路上就被本森甩掉,但这样便说明刺客实力不济,没理由本森会反制失败;至于第三种可能则是本森的直觉有误,根本没人跟踪。我倾向与第一种。”
爱尔琳娜听着哈尔冷静的分析,一时间只觉得头越来越大。原本只是想着怎样应付今晚可能发生的状况就已经令她足够焦虑了,哈尔的这番话无疑又让她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就在房间气氛渐渐焦躁之时,窗外一声闷雷卷动风云,蓄满水的灰蒙天幕似是被撕开了道裂缝,滂沱大雨如帘倾注,狂风呼号,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的窗上乒乓作响,恢弘雨势恍然若一场激烈焦灼的战争。
在诺布伊登大陆,风月的雷雨天气可不多见。
哈尔起身走到窗边。他很不喜欢雨天,这些缺乏秩序跟规矩的雨是农民才喜欢东西。对经验老道的战士而言,雨只会冲淡气味,削弱听觉,阻碍视线,增加行军的难度。且雷雨天向来都是偷袭和谋杀的好帮手。他隔着水痕望向窗外世界,树木在风中折弯了腰,深深浅浅的泥路只一会就积起了泥泞的水沟。想到今天的晚会,他微微皱起了眉。
爱尔琳娜见状也走了过来。从那弥散天际的雨中,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威压,很像过去她曾接触过的某种东西。
“看来我们运气不太好,遇见了这番鬼天气。”哈尔凝重的说道。
“我...我感觉这场雨有些蹊跷,哈尔。”
“哦?...确实。单从昨日白昼来看,今天不像是会有雷雨天气的日子。小姐您有什么见解吗?”哈尔有些惊讶地问道。
爱尔琳娜闭上眼睛让心神完全浸入回忆,试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那与眼前感觉相似的记忆片段。
终于她想起了什么,体内与神使力量一同诞生的零星斗气被她第一次缓缓运作。此时在体内奔盈而过已的不仅是斗气,还有一股极微弱的银龙威压。
哈尔敏锐地感知到身边女孩微弱的气场变化。但他没有见过真龙,只觉得这股奇特的威压在层级上有些近似爱尔琳娜曾在众人面前展示过的神威。不过与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拜服的清明神威不同,这股威压令他觉得野蛮、强横。尽管极其微弱,却仍能从中略微瞥见一只洪荒巨兽的傲影。
“...大概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爱尔琳娜迟疑的说着,她联想到安眠在阿姆罗萨山峰的银龙尸体后心里就有点发堵。
难道说这场雷雨是一只巨龙的造化吗...这未免听上去太恐怖了些。她亲身接触过僵死多年的龙尸,如同置身浩渺魔力海洋的蜉蝣之感到现在都让她觉得心慌。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哈尔,不,这应该就是我的错觉。”
最终,爱尔琳娜还是觉得将一场突来的大雨跟一种传说中的生物相联系还是太过荒谬,自己否定了这样的猜想。同时,她也以精神之眼洞察了下这阵雨,没有发现任何魔力存在的痕迹。
哈尔摸索着下颚的胡须,望着窗外深思。
“...还是要多加小心才行。”他在心中默念道。
“小姐,今夜的晚会,我推测那位公主可能会先找一位替身与你见面。嗯...至于到时需要准备应对的问题,除了之前提到过的瘟疫一事,我还派人调查了精灵之心的背景来路,似乎与阿米帕其尔的地下奴隶交易有关,这些资料您拿去看看吧。”
哈尔随意的说着,返回办公桌上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本记事簿递给了爱尔琳娜。
“咦...诶诶诶?你都有为我想好这些了吗...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那个公主会用替身的?”爱尔琳娜惊咦地望着眼前一脸淡然的男人,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昨天的公主并不在那个队伍所保护的马车里,她是个谨慎的人,那便只需要依着她的谨慎逻辑顺藤摸瓜即可。小姐,今晚我会与你一同出席,如果来人的确不是公主茜丽丝本人,您可以参考我写在这上面的意见自行处理。”
爱尔琳娜点点头接过了男人递来的记事簿,心里竟对这个她有些讨厌的男人微妙地涌现出一股钦佩之情。
在有些喧嚣的风雨声中哈尔回身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内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他用火柴点起烛灯,又将先前搁在笔架上的羽笔提起,见爱尔琳娜还没有离开,略有意外。
“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
爱尔琳娜摇了摇头。
“哦,真不巧,我还有。”
男人脸色平静的用不持笔的左手朝房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爱尔琳娜心里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刚对他有些钦佩和好感,这会儿印象分又顿时通通扣光。
什么嘛,我可是主人...是主人吧!为什么总感觉我好像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似的...哼!
她嘟着嘴生着闷气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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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斯宅邸外的街道,某面无人墙角忽地浮现出两团狰狞蠕动的不规则黑影。
“啧啧...难得的好天气,却没想到这里的守卫也都不简单。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机会?”男人低沉地压着嗓子笑问道。
另一团黑影静静蠕动着,许久。
“我们的任务只有杀死目标,时间...不论。”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
滂沱雨中,墙角的黑影再次悄无声息消失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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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帕其尔城北,蚂蚁窝。
安蒂斯仍披着那身斗篷独自漫步在满是秽物跟泥泞的残破巷道,目光不时瞥向两旁在为挡雨奔忙的人家。
与中心城区的富人们安逸地在屋里赏雨不同,风月的大雨对贫民窟的人们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用茅草跟木板堆起以石头压住的残破屋顶即便没有被大风刮飞也会漏雨,屋里的粮食与床铺等物品大都难逃浸湿或转潮。除此以外,雨天的湿润环境还会滋生许多病菌并引来蛇蝎,这些或是在事后使人患上难治的流感,或是使人中毒。在本就环境脏乱无人管问的蚂蚁窝,一场这样的大雨过后,难免总会有几户人家撑不过去。
安蒂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无力去帮助这些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人。他心知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且任务在身,时间紧迫。他此行须找出前几日从孩子那里打听到的藏有感染瘟疫的奴隶窝点。
理智让他决定对眼前的所见所闻不管不问,身为骑士与人的道德良知却仍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不已。
愿我的神不会因此责备我吧...
在心中微微忏悔。安蒂斯伸手接住雨水,斗篷下湛蓝的瞳孔迸发出一抹玄妙的幽光。一种极隐秘晦涩的神力波动融进他指尖滴下的雨水滴入了地面的水塘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陡然间无数迥异变化的画面争相涌入了他的脑海,此刻蚂蚁窝上空天幕降下的万千雨滴已然幻化成了无数双隐秘的眼,似要将一切藏匿于污秽中的鬼祟之物洞悉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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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窝的某处地下,鲜为人知的奴隶监狱。
昏暗监狱里仅有的几个火把微光也不断闪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地上的倾盆大雨在一定程度上也令脏乱的地下监狱变得潮湿不堪,有几处土墙甚至在一点点渗着浑浊难闻的水。若非几个看守一直手握鞭棍不时打骂,恐怕即便以调养多时的奴隶性格也要大闹。
在监狱的安静一角,几声沉闷雷鸣过后,一个有着罕见尖耳的纤弱人影缓缓倒在了柴草上。
旁边的看守们聚在一块唾口大骂着该死的天气和这些不听话的奴隶。没有一人注意到角落里倒下的某个尖耳精灵,更没人注意到黑暗中尖耳精灵渐渐发生变异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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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在下着。弥塞拉撑着顶黑色油布伞,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黑云滚滚的天空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引路的管家走进了这座城最高最大的建筑领主府。
“真是混账!”
宽敞的领主办事厅里,一袭青色锦缎大衣的米迦尔愤怒的将皮埃尔呈上的文书摔在地上。皮埃尔吓得四肢哆嗦跪在地上,旁边的阿米帕其尔骑兵团团长兼城防联队总长贝里恩微微侧过脸去摇了摇头。
“大人,这这这...这我不是故意不报的呀!这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公主会住到精灵之心去。这样,小的马上就让人把那些得了病的奴隶全杀了掩埋。只要贝里恩肯拨给我三十人,我保证这事做的万无一失啊,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些奴隶的存在!”
“说你蠢货你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皮埃尔。”米迦尔被皮埃尔的一席话气的怒极反笑,他坐回椅上拍了拍桌子,
“说说看,你把那些奴隶都杀了,谁来给我们挣钱?难道是长了一身肥膘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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