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那是我的笔记本吗...
孟朝阳站在路慢慢背后，瞳孔轻微地跳动着。她忽然觉得头痛，开始觉得事情在背离自己的方向高速疾驰着。整理一下昨晚自己的行动，先是陪着路慢慢回了自己家，然后回家之后发现小月不在家，再然后上床睡觉，睡觉前笔记本还在家里。
之后呢？
起床，吃好早饭，问了小月还是不舒服，离开家。奇怪，离开家之前，笔记本我带走了吗？
孟朝阳想不起来了。她死命地盯着路慢慢课桌上的笔记本，试图从脑海中找出更多的细节。猛地一下，路慢慢转过头来，两眼和她撞个正着。
“学习委员，找我有事吗？”
从对方的眼里看不见一丝动摇。孟朝阳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地说：“关于同学们丢笔记本的事情，有事情要找你问一下。”话刚出口，孟朝阳就感觉说错了。她应该表达的是，班长有事要问我们两个人，但是这话听着感觉是自己在怀疑她。
“哦。”
但是好像对方没有感觉到这一层意思一样。路慢慢轻轻地点了下头，站起来自顾自地向教室外走去。孟朝阳本想拉着她再重新组织一遍语句，但是想到是在教室里，而且已经有几个同学在盯着这边看了，伸出去的手终究是缩了回来。
她又想弄清楚路慢慢桌子上的本子是不是她的。刚才细思苦想，本子有没有被自己带出门的问题还是没有被答出，她想亲自确认一下。犹豫的时候，她注意到教室后排有同学在盯着她看，而且眼神明显地显示出怀疑。在看到孟朝阳转向自己后，同学们又很快的着手于自己的事情。
糟糕...不会被同学们误会了吧...
孟朝阳红着脸快步走出教室。门外，班长和严堂老师已经站在栏杆旁边，而路慢慢则站在他们正前方。
“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朝阳，昨晚你和慢慢是一起离开教室的对吧？”严堂面向孟朝阳，问道。
“啊，对。我和她家挨得比较近，一起回的家。”孟朝阳看了看路慢慢，很勉强地抬起嘴角。她心里对路慢慢开始渐渐没了底。
“慢慢，你们家很近？”严堂以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路慢慢。
后者简单地点了下头，站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过。
“嗯...”严堂的眼神慢慢地变得严峻起来。孟朝阳有些吃惊，还从来没有在班主任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似气非气，却又有一种无奈。
“老师，我们先把教室搜一遍吧？”班长在一旁问道。他在刚才就一直明显地抱有“犯人就是班上同学”的想法，而这恰恰是孟朝阳所最无法理解的想法。尽管因为东西被偷，班上同学的火气很大，也有很多人疑神疑鬼，但是就本质来说，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会陷害自己，同学们一定都是受害者，而犯人是恰好溜进班级的。
“你的意思是，是有同学故意做的？”严堂反问道。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班长挺直腰板，眼神甚至热切到巴不得马上对班上每一个人进行搜身。
严堂不说话了，他把手摸在下巴上，反而看向路慢慢。路慢慢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依然保持着那个站姿，眼神依旧充斥着令人读不懂的光芒。
“我觉得吧...查一下监控就可以了，肯定是校外的人干的吧？”孟朝阳小小地举了下手，提议道。
“给你说了，查监控的话，校方会知道的！我们班上解决这个事情就可以了，这样子严老师也不会...”
“好了，别说了。”严堂伸手打断了班长的话。后者欲言又止，但还是作罢，深深地看了孟朝阳一眼。孟超阳对严堂突如其来的生硬感到奇怪，但也没有追问。
“我们，查监控吧。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尽快解决，趁着现在才刚刚一个月。”严堂抱起手臂，靠在栏杆上说。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做了一个貌似叹气的动作。不知为何，孟朝阳觉得他神似吐烟的动作，但是严堂几乎从来没有抽过烟。
“好吧。我马上去找学生会和纪律部。”班长撂下一句话，就又向某个方向跑去，留下三人在原地。
气氛忽然沉默。
“慢慢，你丢笔记本了吗？”严堂忽然发话，关切般地问路慢慢。
后者动也不动一下，说道：“没有。”
孟朝阳心里跳了一下。
“哦，是吗。好吧。”严堂尴尬地笑了笑。他又看向孟朝阳，问道：“朝阳你呢？”
“我...我还没看我的课桌，不过桌面上的本子都没丢。”孟朝阳回答道。她又想起来路慢慢课桌上的百合花本子，脑袋又开始微微发痛。
“老师，你不去看监控吗？”路慢慢忽然问道。
她闷着头站在这里半天，还是头一次自己主动说话。孟朝阳不由得看向她，对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莫名。
“啊...哦...也是呢，我该去看一下。你俩回去自习吧，朝阳要是丢了什么书，就先找慢慢借一下吧。”严堂似乎是发着呆，僵硬地就向刚才班长离开的方向去了。孟朝阳一直盯着他，甚至有种班主任快要缩成一团的错觉。怎么回事，从来没看见过严老师这样过啊...
孟朝阳向他半鞠了一躬，回头的时候发现路慢慢已经快要走到座位上了。路慢慢甚至在刚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直接回了教室，连严堂的话都没有听完。
慢慢...你到底...
一切都开始在孟朝阳的眼皮子底下变得陌生起来。或者说，这一切都从来没有熟悉过。
月中，班会时，班主任宣布了本学期临时更换一个月学习委员的消息。
“主要是为了路慢慢同学能够更快地融入校园。不过，涉及到我开学说的一期一个学习委员的规矩，路慢慢同学只任职一个月，之后仍然由孟朝阳同学担任。至于下一期的学习委员，则又是由成绩决定了。”
讲堂上的严堂讲着。孟朝阳明显感到有目光聚集于自己和妹妹身上。
丢笔记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十天了。大家补的补，抄的抄，也渐渐没有去追究这个问题了。有几个丢了教材的同学，也是严堂自掏了腰包给他们补齐了，对于此他说的是“并没能妥善解决这个事情，我只有以这种形式来表示抱歉了”。这个态度也迎来了同学们的尊敬和好评。
也有少数同学对于没有向学校汇报表示疑惑。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只有班上同学和班主任知道，班主任不向学校汇报实属奇怪。班长特意找了一个晚自习，写了一张纸条让全班传阅：
“丢书的事情大家都不要提了。严老师和学校方面已经搞定了，大家不用担心，只是书实在是找不回来了，很抱歉。”
既然是全班，那么孟朝阳也看见了。她自心底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只得服从了班长。他都说了事关班级声誉，自己也没什么好掺和的了，何况事情如果真的解决了呢？
“路慢慢，你上来和大家讲两句吧！作为学习委员有什么感想和体会，以及对于自己未来工作的计划期望。”严堂看向角落的路慢慢，笑着说道。
后者简单点了下头。孟朝阳也望过去。
十几天的时间，孟朝阳一直是和路慢慢一起回家。每次都是路慢慢先送孟朝阳，而后再自己走回去。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刚开始时的那种僵硬的态度也似乎消失不见。走在路上，互相交流学习和娱乐，谈论最近的电视剧男主已成常事，孟朝阳也确实从对方身上感到了友谊的伟大愉悦。
路慢慢自教室后方走上讲台，中途经过孟朝阳座位时，还小小地偏了下头，冲着孟朝阳吐了吐舌头。孟朝阳高兴地看着这位刚刚拿走了学习委员职位的朋友，心里在衷心地祝福她可以出色地任职。
离上次站上讲台的半个月以来，路慢慢和班级同学们有了更多的交流，如今站在讲台上的她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的违和，甚至说讲台非常适合她也不为过。
她的讲话持续了大约十分钟，依旧是谈到了学校和学习的很多方面。怎么说，不断的掌声和偶尔的欢笑已经能够说明她话语的力量了。孟朝阳憧憬地看着这位优秀的新学习委员，心里面已经隐隐将她作为了自己奋斗的标杆了。
小月，我俩真的应该多学学人家...
她想到妹妹，偏头过去看。孟朝月此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是盯着路慢慢看，不过眼神却显得有点奇怪。孟朝阳看不见自己妹妹的正脸，不过从侧脸看，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无奈。
诶...小月和慢慢不是很熟，这样子也难怪吧。
孟朝阳仍然觉得妹妹心里因为成绩问题而对自己与路慢慢存有芥蒂。尽管上次晚自习的吵架，在家里已经妥善解决了，至少在孟朝阳看来。她给妹妹真诚地道了歉，姐妹俩聊了半个深夜，重归于好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过，关于百合花本子的事情，孟朝阳却没有再问路慢慢。因为她回家之后在自己房间桌子上看到了本子，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路慢慢应该是恰好买了同样的本子，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心里有一些小毛躁，时间也慢慢洗刷了一切。
孟朝阳悄悄地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戳了戳妹妹的胳膊。即将入秋，天气还是很热，妹妹只穿了短袖，白白犹如藕段的胳膊滑溜溜的。
妹妹稍微惊讶地转头来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干什么。因为路慢慢还没有停止讲话。妹妹眼神里有一丝惊喜一闪而逝。
“不高兴？”姐姐以口语的形式问她。她不好明说自己以为的妹妹心里的嫉妒，只好绕一下安慰一下她。
“没有啦。”妹妹摇摇头表示道。她偏了偏头，指了一下讲台上的路慢慢，意思是先听她说完。
好吧。
孟朝阳趴在桌子上，暗暗地把手伸进桌肚里，用手摩挲着百合花本子的痕迹。她想起了当时的一些事情。
那是上个学期的事情了。第二学期第一学月考试结束。
成绩单放在老师办公室，一群学生跑过去看，然后或欢呼或垂头丧气地回来。
“总归是恶补了一个寒假的课啊，还是有点长进的。”“比期末考试低了点，好累啊，又要辛苦了。”“这周末不聚一聚犒赏一下自己吗？”
孟朝阳坐在座位上整理教材，把下节课要用的资料工工整整地摆到桌面上。几个同学在离她较远的地方，眼睛盯着她，不停地交流着。时不时还望向她一旁的座位。一旁空座的主人暂时不在，是学习委员孟朝月。
“这学期是你这家伙啊。”班长推着眼睛，忽然走过来说着。
孟朝阳抬头。
“什么是我这家伙？”
“班委啊。你连你成绩都不关心的吗？”
“我妹妹迟早会贴到教室里来的嘛，我急什么。”她笑着回答。说句实话，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她的心里也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比看到心爱的偶像跳的还要厉害。确认自己位次是一件矛盾的事，不知道是从上看还是从下看好，但看到自己名字时仍然会有一种安心感。
“嗯。你妹妹这次有点失常，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蛮珍惜和她合作的时间的呢。”直男班长发言完毕就回座位了。
“诶？合作的时间？”
...
等到晚自习前，孟朝阳忽然被严堂喊到了办公室。
“朝阳，这学期的学习委员你准备好了吗？”他笑眯眯地问。办公室有一个小女孩子在乱窜，看到这边严堂说话，就立马跑过来缩到严堂臂弯里面，煞有介事地盯着孟朝阳看。
“诶诶？学习委员？不是我妹妹吗？”孟朝阳还是一脸惊讶。尽管白天有人给她说了这个事情，班长也表达出来这个意思，但是妹妹一直没说话，孟朝阳就当是他们开的玩笑了。因为成绩单得等到今晚才会贴出来。
“你自己看看吧！”严堂把桌子上的成绩单拿给她。
孟朝阳接过来，手部微微哆嗦，开始从中间往上看。她的成绩还算优秀，在第一学期也仅仅是位于妹妹后面几位，高居班级前十，偶尔前三的地位。越来越往上看的时候，孟朝阳的眼睛盯大了。
孟朝月，班级十三，年级四十。
仿佛一阵惊雷在孟朝阳心里打响。一种从没经历过的感觉在脑海里激荡，脑神经全部融化般，孟朝阳感觉自己甚至快要化成了一滩水。这是入学时看到憋得通红的妹妹的脸时，与背部蠕动所不同的感受。在还没有确认到自己班级第一的位次时，她就已经快要笑出来了。
再往上看，班上几位平时比较优秀的同学的名字接二连三地跳出来。等到看到第一的位置时，孟朝阳算是放下了某种悬着的心。
孟朝阳，班级第一，年级第三。
当初自己跟着妹妹来到了这个二梯次的班级，师资力量比不上第一的班级，但是姐妹俩的实力确实地让这个班在年级大会上屡次亮眼。
她双手抓着的成绩单随着手指在微微发颤，她大拇指指甲透过纸面甚至要掐到食指的肉里了。眼睛，身体，脚，迷迷糊糊地，重心好像离了地，无法形容。
她抬头看向严堂。严堂正在和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子说话，笑嘻嘻地应该是在讲什么笑话。不过孟朝阳完全听不见，她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严、严老师。我妹妹呢？”她不由自主地问道。这也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在第一学期，孟朝月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这个落差有些太大。
“哦哦，你看完了吗！”严堂松开女孩，让她先跑到一边去，“别打扰到我和姐姐说话哦。”
“嗯！”女孩乖巧地答应。
“我看完了。这次我的确考的比妹妹好，不过学习委员这个事情...”孟朝阳放下成绩单，不知为何不敢直视严堂的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开学就说过了，学习委员和其他班委不一样，需要自身实力够硬才行。一期一换，你这次第一学月第一，那就让你来担任学习委员。朝月最近感觉状态确实不是很好，让她回归到平常学习里，不再放心到班委事务里面，也不是一件坏事。再说，咱们班长也希望和你一起工作。”严堂拍了拍孟朝阳的肩膀，笑着让她离开了办公室。
“明晚让你演讲，注意准备。姐妹俩也要协调好，对吧？”
“嗯。谢谢严老师！”
直到出了办公室，孟朝阳才想起他话里的小插曲。班长希望自己和他一起工作？什么意思？
到底是因为得了年级第一，还是因为考赢了妹妹，孟朝阳此刻如此开心的理由不得而知。但是她开始尝到了从几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接近十年时光里从未尝到的情感上的美妙滋味。
就算是和妹妹因为这个事情差点闹翻，这种感觉也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应该是隐约增长了不少。
路慢慢演讲完毕。
这一段演讲下来，倒是和别人没什么区别，讲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唯独是一点学习计划，让全班同学开始讨论了起来。
路慢慢在演讲时提到了一个举措。
“对于升入高二，学习资料与备课内容的日渐繁重，课代表会帮助各科老师整理资料和书籍。这一点在高一，我们学校就已经实行了，是吗？”她说完后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班级的各课代表。
课代表们纷纷点头。
“课前会到老师办公室帮一下忙。”“化学老师特别勤快，我基本干不了什么事情。”“哇，老师每次都让我抱一叠卷子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路慢慢继续说道：
“由于严堂老师家中的某些原因，我作为学习委员会到严堂老师家里去帮忙整理班主任的资料。鉴于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同学愿意和我一起去严老师家里去帮忙的？同时严老师也会帮我们补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尽情地问他。”
班级瞬间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严老师听完，笑着给不知该作出何表情的同学们解释道：
“家里的东西有点多，学校给班主任布置了很多任务。我购买的书籍都是邮寄到我家的，不是很多，整理起来也不费劲。来的同学，以老师的名义可以送他几本练习册。顺便我还可以给你——”
“我去吧！”一只手高高抬起。穿着短袖，白白的藕段似的手。
随着声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小声地议论从教室四面八方传出，同学或惊讶或质疑，当然里面嘲讽的眼神也不少。
小月！你在干什么！
孟朝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孩举起了自己的手，并且显得那么毫不犹豫，神情还带着一点傲气。她是没有想到妹妹会去充当这个苦力，一般搬东西都是男孩子去，而且虽说是和蔼幽默的严老师，谁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外面和学校里的安全是两码事。
严堂的住处孟朝阳不知道，不过离学校、离自己家再怎么近，担心也是难免的。
严堂凝视着举起手的孟朝月，而路慢慢则是看着严堂，脸色稍稍有一些奇怪。就好像催着长辈去买自己喜爱的玩具的表情，不过班级的同学们都没有怎么注意到，大家都盯着孟朝月。
“朝月...啊。你确定？这些书可不轻哦？”严堂笑着说，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隐隐有催她别来的感觉。
“嗯！我确定。”孟朝月的回复简单有力，果断的声音，一瞬间让孟朝阳有一种错觉，以为看到了过去优秀无边的妹妹。
“严老师，我也觉得我和孟朝月同学应该可以很好地合作！毕竟，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讲台上的路慢慢笑着说，身体开始微微向严堂倾斜。如果孟朝阳再敏感一点，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姿势并不是讨好或是试图说服，而是冷冰冰地压迫与质询。
不过孟朝阳顾不上思考路慢慢动作的含义了。她有点蒙，她以为在这个班上，路慢慢的好朋友就只有她一个。结果这样一说，妹妹和她的关系也不差。而且看路慢慢的笑容，感觉她们两个人相交较深。
一阵无力感从肩膀里钻出来，孟朝阳感觉自己的手要垂到地上了。她几乎是半带绝望地望向妹妹的方向，看着她那张果断傲气的脸，阴影瞬间蒙上了姐姐的心。
妹妹的状态又要回来了...嗯，妹妹和慢慢是很好的朋友吧，看着她们的说辞，简直是默契感十足...不对，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我会...会这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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