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面前的‘自由骑士’满腔怒火,杀意盎然,克吉姆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液。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令克吉姆感到害怕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亏钱,第二件事就是亏命。以前和其他贵族官员相斗,是害怕因为他们的索取会导致自己入不敷出,没了钱那叫克吉姆还如何霸气得起来?但是现在却不一样,眼前的那个小鬼一心要取自己性命,如果贸然用钱收买,只怕会招来更大的怒火。
焦急到满身大汗的克吉姆目光一扫魔法炮台的操作仪盘,才愕然发觉原来主炮尚未启动。在这极为短暂的惊愕之下,一条毒辣的妙计闪过克吉姆的头脑。
顶着盛怒的枫踏前一步,庞大的气势完全掩盖住他那矮小身高的劣势,无形的怒气盘踞在他的头顶,仿佛凝聚出一个地狱恶魔的巨大骷髅头。
“你在干什么?”克吉姆突然大声喊道:“库斯娜!还不快过来救我?给我过来干掉这个‘自由骑士’,这是命令!”
听到这句命令,不单是枫和阿莉娅,就连库斯娜的身体都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不行!”阿莉娅下意识地抱住库斯娜的小脑袋,拼命摇着头说:“不可以过去的!”
“是,主人。”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库斯娜的口中发出。紧接着,库斯娜随手一推,竟直接将阿莉娅推到了城堡外。而她自己则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着丢在城堡外厅内的那柄重剑走去。
这段并不算长的路程,库斯娜却足足走了有两分钟。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就连枫和克吉姆都出奇地保持着沉默。空荡荡的大厅内只回荡着库斯娜那双金属护靴踏过石质地面的脆响,‘格朗,格朗,格朗’,仿佛就像是鬼屋中会自己行动的空荡荡的盔甲一般。
俯身捡起了重剑的库斯娜颤抖地将自己的杀人兵器横起,再一步一步迈向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的枫。
“对了,就是这样!给我干掉他!”克吉姆露出疯狂的笑容,向往常一样打算坐收轻而易举到手的胜利果实。
“不行!”阿莉娅扶靠着一块大理岩碎石艰难地站起来,大声地向库斯娜的背影喊叫着,“住手呀!库斯娜!”
库斯娜似乎听到那个笨蛋精灵正在呼喊她的名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双手又再度抖动起来。紫色的眼眸中不断流淌出痛苦的泪水,但是她却不能停手。
“你到底想怎么样?”枫没有去理会将要向自己发动攻击的库斯娜,充满愤怒的眼睛一直盯在克吉姆那张消瘦的脸庞上。
克吉姆冷不丁地笑了一下,“我只想让你失败,只想让你死亡。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是库斯娜的主人,我就有权力下达任何命令!而库斯娜已经不能违抗我了,而且我杀的只不过是两个与她毫无关联的兽人,她根本没有理由违抗我!”
“给我杀了他!库斯娜!”克吉姆又一次大声下达了至高无上的命令。
“是……主人……”库斯娜的嘴角微颤,三个字从她咬紧的牙缝中挤了出来。虽然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痛苦,虽然莫名的泪水止歇不住,但库斯娜还是停在了枫的身后,挥舞着颤抖的双臂,抡起了那沉重的、沾满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鲜血的淡红色重剑。
“动手!”克吉姆瞪圆了小小的眼睛。随着这一声令下,库斯娜闭紧了双眼,放声悲吼着,无力地甩动重剑,驱动着锋利的剑刃水平地削向枫的脑袋。
‘嗤——’
血液溅洒出来的声音犹如一柄重锤,敲击在库斯娜和阿莉娅的心头。
库斯娜紧握住的重剑已经无法再前进分毫,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剑路。泪眼婆娑的库斯娜懵懂地看向前方,寻找那阻止自己下手的祸首。但是库斯娜没有找到什么强有力的阻隔,因为挡住重剑去路的只是一条有些瘦弱的胳膊。
就在重剑即将砍中自己的时候,枫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撑开手掌,死死地抓住突来的剑刃。虽然此举停住了剑锋的前行,却也在枫的右掌上留下一道恐怖的血口。鲜血沿着重剑的剑刃缓缓流下,滴在地上。
库斯娜被这样一幅情景吓得愣住了。一向杀人如麻的她如今竟然对一条伤痕累累的人类小鬼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克吉姆和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
“你,不需要听那个人的命令。”枫转向库斯娜,轻轻地说着。有些懒散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犹如一柄钢锤,轻而易举地敲裂束缚住库斯娜的主仆锁链,同时也削去了她身上仅有的一丝战斗力量。“那种人,不配接受你的效忠。”
“……但是……”库斯娜丢开了重剑,跪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无法再提起一丝力气。那柄沉重异常的淡红色重剑也在一声巨响之后重新躺在破烂不堪的外厅地面上。
“给我坐在这里等着!”枫垂下了还在滴血的右手,一脸严肃地说着。一对乌黑的眼眸再次牢牢锁定住他一定要痛扁一顿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克吉姆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操作。一声巨响之后,铁疙瘩的八条机械腿突然伸展开来,重重地刺穿砖石地面,将本体炮台稳稳地支撑起来。从现在起,移动性魔法炮台将失去移动的能力,转变成为只能定点炮击的魔法炮台。与此相对,威力难以预料的主炮也正式被启动!
在准备工作就绪之后,黑洞洞的主炮口内亮起了一小点黄色的光芒,虽然弱小,却相当刺目。亮银色的炮口周围也泛有淡黄色的光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不断汇聚入乌黑的炮口,疯狂曾加着黄色光球的体积。看着枫一脸的不屑,克吉姆扬起的笑容更盛,就在大炮中的光球体积达到最大的时候,克吉姆轻松地摁下了一个摁钮。
一道如水流般的光柱顿时从直径一米的炮口中喷涌而出。耀眼的光芒直接冲破城堡外厅的高墙,沿着笔直的轨迹横扫过天际。毫无预兆的炮击直接碾过枫所在的地方,无论是砖石还是柱子,无论是森林还是围墙,都在这样的炮击中化为虚无!
“哈哈哈哈哈!!”克吉姆瞪大了眼睛,疯狂地大笑着。自己担心的事和那位大人烦恼的问题终于被解决了,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令人兴奋的呢?只要解决了自由骑士,那么自己的资产和生命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自己还能以子爵的身份坐拥三座宝山,拥有整座琪尔斯镇!
炮击的时间不长,短短两三秒。虽然在炮击的瞬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也没有任何恐怖的力量因为机器故障而泄漏。但在光柱消失的那一刹,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将数百块魔法晶石的高能量以光的形式发射出去,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蕴含了如此庞大能量的光柱却拥有着溶解世间万物的高温!
炮击过后的高温并没能随着光柱一起消散,被加热的空气则疯狂地涌向高空。在那短短一瞬间,魔法主炮前就会进入相对真空的状态。因此在光柱消散后的那一刹,库斯娜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力将自己扯向魔法炮的炮口。但这样的力量也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故而库斯娜也只是被拉扯着摔在地上,并没有真的飞到炮口正前方。
所有的烟尘都已经被高能量烧尽,明明是恐怖的炮击,却并没有像一般的火炮那样激起大量的烟尘。一阵疯狂的笑声过后,克吉姆低下头来,才换了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看着那个依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枫!
可恨的‘自由骑士’居然完好无损地站立在原来的地方,就连他身后的石柱都没有收到丝毫的损伤!而魔法炮将地面烧灼出来的痕迹在枫前方一米竟然分裂成两边,犹如流水一般从他身旁穿过!一发魔法炮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分成了两束,烧尽了除了枫和他身后东西之外的所有障碍物。
两个巨大的圆形窟窿呈现在枫背后的墙上。虽然枫正后方的墙壁没有收到直接攻击,却也因为过高的温度而熔化,将两个圆形大窟窿连接在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炼金士房间里摆放的怪状玻璃容器。
满脸惊恐的克吉姆突然看到了一丝猫腻,在枫的面前,正笔直地插着他那柄大剑。‘是那柄剑的原因吗!’克吉姆几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那柄剑是完全用秘银打造的?’
“打完了吗?下三流!”枫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淡红色大剑,用左手紧紧握住。“看来你的大炮没法连发,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一落,枫就已经迈开了脚步,跑到了魔法炮台的左边,正要跳上驾驶座。却被克吉姆抢险摁下了开关,数十门小口径魔法炮同时开火。
‘当当当’的数声脆响,所有炮弹都被枫轻松地用大剑挡住。但是魔法炮所传来的力道还是将枫逼退了两三步。
克吉姆一阵焦急,接连摁了数下摁钮,十几门小炮源源不断地向枫吐着火舌。虽然小炮的威力并不大,但要是被命中了,也是穿膛的危险,因此枫也不得不屡屡闪避。就算躲在石柱背后,也只能躲开两三发炮击,再多打两法,石柱就就土崩瓦解了。
一边在用弹幕阻止枫的行动的同时,克吉姆还需要分心,密切关注着主炮的弹药填充工作。只要在‘自由骑士’来不及用秘银剑当护盾的时候轰上一炮,那也同样能够杀死他!
枫一边闪躲着,一边转动着方位,突然看准时机一阵猛冲,闪过数发魔法炮弹后直接跃向魔法主炮。当着克吉姆的面,枫高高地举起了冒着红黑色雾气的大剑,重重地砍在主炮的炮身上!
只听到‘当’的一声脆响,本该是锋利无比的秘银大剑却被那厚重的炮身毫不费力地弹了开来。
见到这样一幅情景,克吉姆悬着的一颗心又落下来。是的,秘银大剑没有道理能够斩断秘银大炮!虽然都是秘银铸造,但大炮的秘银含量要比那柄剑多得多,论坚固程度,绝对是大炮更胜一筹!
完全安心的克吉姆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阻击枫的战斗中,各种颜色的魔法炮弹从各种角度射向只能到处乱窜的枫。使用足够支撑一百天的魔法晶石用来杀一个‘自由骑士’实在是绰绰有余!这么想的克吉姆加大了魔法炮击的密度和强度,一时间整个外厅就像是在放烟火一般绚丽多彩。
虽然枫看上去在四处逃段,但他从来没有跑向库斯娜那边。在确定克吉姆只会攻击自己后,枫就已经将自己的活动空间限定在魔法炮的前方和左侧。但是克吉姆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对他来说,杀死这样一个小鬼,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很快,十分钟过去了。克吉姆是越打越心惊,这个自由骑士的速度竟然丝毫没有变慢!如果是普通人,那早就该累趴下了啊!
就在这时候,主炮填充完毕的提示音响起。克吉姆的嘴角又一次浮起一丝残忍的微笑,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开关。而此时的枫正好跳在空中,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条粗壮的光束就已横扫过枫那瘦小的身体。
“死吧!‘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克吉姆瞪圆了眼睛,兴奋地吼叫着。
刺眼的强光直接冲破外厅屋顶,仿佛是一道劈向天空的闪电,转瞬即逝。
但是下一刻,一句话语击碎了克吉姆的全部希望。
“不要!”
一道红光突兀闪现,黄色的光柱再度被一分为二!挥舞着血红色大剑的枫破开高能量的光柱,从中跃出,直接一剑斩向秘银魔法大炮!
又听到‘当’的一声脆响,枫的斩击再一次被厚重的炮身弹开。
此时的克吉姆已经完全呆住了。无论大炮是不是厚实,这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那个枫竟然能够连续两次从魔法大炮的炮击中存活下来,就算只是运气也已经说明了他的能耐!无论是他真的有这样的实力,还是说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都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和他作对的自己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趁着克吉姆发愣的功夫,枫又一次高高地跳起来,挥手在炮身上砍上两剑。就在枫要挥出第三剑的时候,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大力从背后拉扯着枫,将他摔向地面。然而枫并没有在意这样的小事,此时的他,眼中只有那个不得不破坏掉的魔法炮!
‘当当当……’转眼的功夫,枫就在同一个位置接连砍了十多剑。每一剑都毫无悬念可言地弹起,然而枫还是一根死脑筋地削砍着。
忽然一个机灵传遍克吉姆的全身,令陷入绝望的他清醒过来。刚一清醒的克吉姆就看到枫高举着血红色的大剑,奋力斩向那完全由秘银所打造的魔法炮炮身。
“你是笨蛋吗!”克吉姆怒喊着:“明明知道砍不动,为什么你还要砍?”话音刚落,克吉姆就瞥见了一小撮沾在银白色炮身上的污渍。完全经由秘银打造,并且被阿尔弗瑞德擦拭的雪亮的魔法大炮怎么会沾上灰尘?
屏息凝视,当双目完全调整好焦距之后,克吉姆才惊愕地发现那哪里是什么污渍!分明就是数十道全部斩在一点上的剑痕啊!
正在克吉姆讶异的时候,枫的最后一剑也砍了上去。
‘当’的一声脆响,枫尽全力砍出的一剑还是被大炮的硬壳毫无人情地弹了出去。
体力早已透支的枫终于无法维持自己的姿势,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左手还牢牢地抓着那已经恢复成银白色的大剑。就算感觉不到疼痛,肉体所承受的伤痛仍是一成不减的。痛觉只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个信号,一旦体会不到这唯一的信号,就会变成枫现在的惨状——虽然一点都不痛,但无论如何就是站不起来。
‘赢了……’克吉姆看着躺在地上,再无法有所作为的枫,头脑中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吉姆的嘴角颤抖着,沉重的呼吸声逐渐转变为疯狂的大笑。是的,克吉姆·拉尔斯又一次疯狂地笑了起来。
‘我赢了!我赢了!笑到最后的果然是我!’克吉姆面朝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天花板,注视着泛着夕阳光辉的天空,在心中大声呐喊着:‘我赢了!!’
就在克吉姆向天地宣告自己获胜的时候,魔法炮台的前端传来了格外刺耳的声响。
克吉姆愣愣地低下头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大半炮身都垂到地上的魔法大炮。
“呵……呵……呵……”枫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四十一剑,终于把你的大炮砍掉了……你已经玩完了!”说完,枫艰难地坐了起来,用大剑支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站起。
“你——你要干什么!”克吉姆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已经退到了操作位的边缘,如果再向后迈出一步,就会摔下已有三米多高的铁疙瘩。
枫没有理他,只是把大剑当作拐杖,一点点拄着向前走去。
虽然知道枫已经不可能爬上来杀人了,但克吉姆心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在这样的恐惧威逼下,克吉姆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一脚踩空的克吉姆直接滚下炮台,因为全身的疼痛而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枫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了克吉姆的面前,抬起银白色的大剑,轻轻地搭在克吉姆的咽喉处。克吉姆知道锋利的剑刃就在自己喉咙的前方,已经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
就在这时候,外厅的大门口突然多出了四个身影,就是那四个被枫一一打昏的兽人。此时四个兽人手中抓着毫无反抗能力的阿莉娅作为人质,刚刚冲到了外厅。而当他们进入外厅的时候,都被这破烂不堪的景象吓呆了——满是窟窿的墙壁,东倒西歪的石柱,裂纹遍地,尘埃四处,他们光是看着情景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四个兽人举目一看,就看到跪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猫人库斯娜。正想要嘲笑她无能的时候,却又看到了那个枫正用武器指着主人的脖子。当下顾不得许多,将阿莉娅扔到一边,四个人就气势汹汹地冲向那个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枫。
然而枫并没有因此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感情,就算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是那四个兽人的对手了。枫只是轻轻地抬了一点剑尖,使冰冷的大剑触碰到克吉姆的咽喉。
因为感觉到了脖子传来的冰冷感觉,克吉姆吓得大叫:“别靠近!别靠近!”
听到主人的命令,四个兽人立刻停下了脚步。虽然知道现在的枫可能没什么战斗力,但是枫的能力他们是见过的。前面因为他是人类而轻敌,万一现在他是装成快死的样子,就等自己冲过去怎么办?
兽人的犹豫不决和克吉姆的贪生怕死并没有引起枫在情绪上的任何波动。枫只是用剑指着克吉姆的咽喉,冷冷地说:“你输了。”
“是是,我输了,我输了,请你不要杀我!”克吉姆流着眼泪求饶着。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喊一句好疼。
“给我说,你会归还兽人的自由。”
四个兽人和库斯娜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愣住。库斯娜抬起头来看向枫,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身高上比阿莉娅还要矮小的枫,此时的背影却显得那么高大。库斯娜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的时候,才发觉泪水已经完全阻碍了她的视线,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而此时库斯娜的头脑中也只剩下枫说的那句话:‘给我坐在这里等着!’
“不行啊……不行啊……”克吉姆一听要他释放兽人,当即摇头不止。
“那么你就去死吧。”说着,枫又将大剑抬起了一点,尖锐的剑尖稍稍刺破了克吉姆的皮肤,一滴鲜红从他的脖子上留下。
“啊啊啊!我说我说!我愿意归还所有兽人的自由!”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果然兽人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克吉姆和枫并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对于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五个兽人清楚地听到那句从原主人口中说出的话语时,惊得连抓在手上的武器都丢下了。
从记事起就被当作玩具一样丢来丢去的兽人已经完全习惯了那些只会鞭策自己的人类主人。他们不会抗命,因为抗命就会遭来毒打;他们不能抱怨,因为抱怨就会遭来饥饿;他们不敢反抗,因为反抗就会遭来灭口。所有的‘合格品’兽人都是在这样一种的环境下长大的。现在突然间赐予他们自由,只会令他们呆地不知所措。
自由是个好词汇,没有一个兽人不期望自由。但他们却也知道,有了自由,就没有毒打,没有挨骂,同时也将没有饭吃,将会活活饿死。
因此当克吉姆哭喊着说愿意归回兽人自由的时候,四个兽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应该要怎么做。能不能欢呼不知道,能不能唱歌不知道,能不能撒腿就跑也不知道。因为他们自由了,在没有人下命令的情况下,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们需要命令。
可是枫和克吉姆都没有在意那四个兽人的变化。克吉姆眼中只有那个随时可能要了自己命的大剑,而枫眼中却只有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
“把你抓起来的琪尔斯镇镇民全部放出来。”
“我放!我放!”克吉姆连连点头,哭喊着:“只请你别杀我。”
“那些女人在哪里?”
“就在地下室的第二层,在地下仓库的最里面有入口……”
得到了全部想要的信息后,枫将大剑拿开了克吉姆的脖子。克吉姆顾不得浑身疼痛,一边手捂住喉咙,一边叫喊着:“别杀我,别杀我啊!”
枫低沉着嗓子说:“我不会杀你。”
“谢谢你!谢谢你!”克吉姆不断道谢着。
“给我用一生偿还你的罪孽吧。”无力地说完了最后一句,枫转过身,向着阿莉娅点了点头。而后阿莉娅就又一次跑进了大厅,寻找那个通向地下仓库的入口。
克吉姆拖着疼痛的身躯,连滚带爬地跑回到阿尔弗瑞德的地下研究室,想要让老管家再给自己一件武器。他要报仇,那些女人他可以不要,但是兽人部队的消息已经走漏,因此决不能留下‘自由骑士’和那个头戴蝴蝶结的女人!
然而当克吉姆滚到地下实验室的时候,才发现阿尔弗瑞德已经躺在地上死了。他的背后有一个恐怖的正在喷血的黑洞,那也正是阿尔弗瑞德死亡的原因!
就在克吉姆想要惊呼出声的时候,一个不带有人类感情的声音响起:“你这家伙就是克吉姆·拉尔斯子爵吗?”
克吉姆惊恐之下抬头去看,只见一个手持白色镰刀的陌生少年正用戏虐的目光看着自己,在那个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身披盔甲的光头大汉。
“我……我……我是……请问……问……你们……们是?”克吉姆结结巴巴地问着。
手持镰刀的少年伸手从衣兜出取出一卷精致的羊皮纸,当着克吉姆的面将它展开来。
克吉姆认得这种纸,这是格兰斯皇家专用传令纸,如果有任何贵族哪怕是公爵大人使用这样的纸,都算是杀头的罪过!因此当这个少年取出这卷纸轴的时候,克吉姆也顾不得伤痛,赶紧将头低下,不敢直视那张代表皇家的羊皮纸。
手执镰刀的少年打开纸,如同开玩笑一般地念着:“国王陛下说,听说克吉姆·拉尔斯子爵因为拥有超过数额的军队,并且还把怪兽当宠物养,然后陛下表示很不高兴。特别命令我和阿巴前来取证。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就算了。不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你就完蛋了,我可以根据喜好定夺你的罪过。顺带一提,我可以给你定任何罪,哪怕是剥夺你的子爵地位。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你要看么?”说完,手持镰刀的少年还故意把令纸递到克吉姆的面前摇晃着。
“不……不敢……请问……您……给我……定什么……罪……啊?”克吉姆心惊胆寒地问着。毫无疑问,现在他的命就掌握在面前这个镰刀小鬼手中——就目前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人。
少年无所谓地挠了挠头说:“想罪名太麻烦了,直接给你定‘死罪’。”
“啊?”克吉姆吓得抬起头来,正要辩驳,话还没到嘴边,脖子已经被白色的利刃割断。猩红的血液从碗口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溅洒在这间空旷的地下室里,和阿尔弗瑞德的血相重叠。
这时候,那名身披铠甲的大汉叼住右手食指问:“邦少爷,这样好吗?”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们只是完成任务罢了,反正还有额外的收入,管他那么多。』
大汉阿巴又问:“那么那个‘自由骑士’呢?”
少年藏起了笑容,面色冰冷地说:“竟然会被四个兽人打成那样,‘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也没什么大不了,哼!”稍微一顿,接着说:“居然愚昧到让敌人活着离开,真是笨蛋一个。”
“呃……是这样么?我看那些兽人都很厉害啊。”
“走了,阿巴。”没有理会阿巴的疑惑,名为邦的少年将羊皮纸一卷,收进口袋,而后便扛着巨大的白镰优哉游哉地踏上钢铁台阶。
“是,邦少爷。”微笑着点了点头,阿巴也急忙跟上主人的步伐。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离开了拉尔斯子爵的城堡,除了死去的两个人外,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们进来过,亦如同现在的悄然离去。
当夕阳完全被山峰笼罩住的时候,在琪尔斯镇镇民的热切盼望中,枫和阿莉娅带着两批人浩浩荡荡地翻过煤山,回到琪尔斯镇。
在见到久别的家人的时候,女人们都哭喊着奔向自己的父母恋人,抱头痛哭,诉说着自己遭受到的寂寞。少女的家人们也不断安慰着孩子受伤的心灵。平日里大呼小叫的母亲,整天绷着一副臭脸的父亲,都在这一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家的温馨只有在这一刻才会被人们所了解,被人们所接受。
当镇民看到跟随枫而来的另一拨人马时,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半步,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因为他们正是被克吉姆关在地牢中的兽人大军。
经过枫的解释,镇民们才知道兽人的苦难,这也才对丑陋的他们报以同情的目光。当枫提出能不能让兽人在琪尔斯镇谋求一份工作的时候,大多数镇民不等镇长说话就大声叫好起来。更有几个小孩子跑过去拉了几个兽人的手就纷纷往父母那边走。
面对这些新的‘小主人’,兽人们都觉得很怪异,但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任由他们牵引着,走向他们的新生活。
等到其他事物都处理完毕,留在镇中心的只剩下六个人。老镇长颤巍巍地将一袋铜钱交到枫的手上,这是说好了的酬金。但是枫一接过钱袋就明显感觉到重量的不对劲,当下问道:“镇长,这不对吧,说好了是200枚铜币,你这袋子里分明多装了一倍啊。这是?”
库则鲁微微笑道:“没错没错,里面的200枚铜币是你的酬金,剩下的可是给这位阿莉娅小姐的。”
“阿莉娅?不会吧……”枫皱起了眉头。
库则鲁说:“不会错的,这是镇民们自愿给的,想来你也不会受,那就干脆给阿莉娅了。反正她也出力了嘛!”
“谢谢您。”阿莉娅礼貌地向老镇长鞠了个躬。
“哈哈哈,没关系的,这是你应得的!”老镇长笑着说,“好了,老头子我先回家去,这里就让你们年轻人商量吧。凡尔纳,记得好好感谢人家啊!”
“我知道的,爸爸。”凡尔纳似乎很不满镇长将自己看成一个小孩子。
留下来六个人中,便有一个是凡尔纳。不过现在的凡尔纳可就没有向阿莉娅作出任何过分的举动了,因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她。
“你好,尊敬的‘自由骑士’,枫·卡雷拉斯阁下。”就在阿莉娅想要闪躲凡尔纳的时候,站在凡尔纳身旁一名衣着朴素,大约是17岁的少女向枫点了点头。
枫眼睛上瞟,想了很久,确定没见过这个女人,正要说话,却又听那个黑发少女说:“我想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的。我是露琪亚,是凡尔纳的未婚妻。”
“诶?”听到那句话,枫没多大反应,但是阿莉娅却惊奇地呼喊出声。
见到阿莉娅这样的反应,凡尔纳憨厚地耸了耸肩,向阿莉娅说:“阿莉娅小姐,对不起了,一路上给你造成了大麻烦,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见着这个凡尔纳前后差距如此之大,阿莉娅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刚落下去的太阳马上就要从西边再出来了一样。
“然后呢?”枫皱着眉头看向凡尔纳,“你不会是只想向我炫耀你有未婚妻吧?”
凡尔纳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只是我想感谢你。”
“感谢我?我可不记得做了什么让你感谢的事。”
“不,你做了。正是因为你的冷漠,才让我知道我的过失所在。也正是因为你,我才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有的作为。”
“我应该说过的吧,我未成年。”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的!”
“嚯嚯……那还真是多谢了……”枫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欠揍。
“作为对你的谢礼,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请别漠视你身边的人。”凡尔纳忽然一转话风,严肃了起来。
“抱歉,我一向如此。”
“不,只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你并不知道。请相信我,如果你继续无视那个对你好的人的话,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而那个时候,你将得到无法挽回的孤独。”
“你就想说这些吗?”
“还有,请你务必要来我家,我父亲已经准备了晚餐,还请你们休息一晚上再走吧。”
“不必了,我已习惯在晚上赶路了。哦,对了。阿莉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一晚。”
“诶?”阿莉娅愣愣地又发出一声疑惑。
“唉……”凡尔纳叹着气,“你怎么就是不能理解身边人的心呢?”
“我就是这样,有意见么?”一边说着,枫就已经开始向朗姆村的方向前进。
“等一下啦!枫!”阿莉娅急急忙忙向凡尔纳和露琪亚道别,而后快步追上去。
露琪亚轻轻靠上凡尔纳的肩膀,低声问:“你说,就真的只有身边的人才应该重视么?”
“没有的事。”凡尔纳温柔地说着,“任何对你好的人,你都一样重视。就算两个人无法见面,只要相识就是天神的安排。就算没有见过面,思念也会给人力量,只要有爱护对方的心,就能够传达自己的情感。这就是你教给我的东西。”
“哼!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露琪亚不满地撅起小嘴。
“当然不是。”凡尔纳连忙摆手说:“我凡尔纳曾经是个混蛋,但是‘自由骑士’却让我变得成熟,而你则帮我重新站起来。我凡尔纳以男人的尊严发誓,此生绝对不会辜负露琪亚!”
就在凡尔纳和露琪亚叹气的时候,一抹粉红色的身影紧跟着远去的枫和阿莉娅,融进逐渐转浓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离开琪尔斯镇,在回家的旅途中,枫走在最前,阿莉娅紧随其后,而一个小巧的身影却吊在最末。
天色已经变得漆黑,如果不是天上明月在照耀,只怕枫和阿莉娅都无法辨明道路了。
从琪尔斯镇出来,枫的嘴就不断地开合着,配合着步数计算着路程。忽然枫停下了脚步,而阿莉娅则一不留神,一头撞了上去。如果枫的个子高,那就算了,痛的只会是阿莉娅的头。问题就在于枫的个子矮,因此阿莉娅一头撞上去,受伤的是最柔嫩的鼻子。
一边轻抚着鼻子的阿莉娅一边嘟囔着“枫是笨蛋”。
然而枫并没有去管阿莉娅,正对前方大声说着:“出来吧,我知道你跟在后面。”只是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在这样的地方,前后要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人,那真的会把人活活吓死。
阿莉娅本还想叫嚷,一听到枫所说的话,登时安静了下来,偷偷地向四周瞟来瞟去,提防着吓人的鬼怪突然出现。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眸还真就出现在背后漆黑的道路上,吓得阿莉娅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呢?”枫问道:“你已经自由了,不需要在受到克吉姆的控制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琪尔斯镇找户人家,从此开始你的新生活。但是你却跟过来了,这回你又想干什么吗?难道说你还想替那个原主人报复我吗?”
迎着枫的话语,银灰色的铠甲反射着月亮的黯淡光辉,在黑暗中显出身来。矮小的个头,两米长的重剑,跟在枫和阿莉娅身后的竟是那个名为库斯娜的兽人女孩!
“我……”库斯娜张口说着,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可怜,仿佛好几天没喝过水一样。“我应该怎么办?”
“我说过了,你已经自由了,现在的你已经拥有自由思考的权力了。”
“但是我不知道!”库斯娜闭上眼睛大声喊出来。“我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这种事你自己去想吧。”
“……”
“就算你是兽人,就算你已经做过了很多不能被原谅的错事,你也已经有了悔过之心,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
“你不是已经将你的弟弟妹妹安葬了吗?那就足够了,他们也一定会高兴的。”
“可是……”库斯娜跌坐下来,低着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站起来,挺直腰杆活下去,你还有健全的手脚不是吗?”丢下这句话,枫又一次迈开机械腿脚,顶着寒风继续前进。
库斯娜依旧低着头,她还在等待着,她需要那个人给他答复,因为她无法以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阿莉娅走到库斯娜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虽然不想让库斯娜伤心,但是枫是不会让你叫他主人的。”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但是……没有主人……我就……”库斯娜浑身轻轻地颤抖着,那个带给她自由的人将要离开自己,将名为人生的棋盘送给她却又没有教她游戏规则。面对今后的生命,库斯娜茫然无措,只能孤独地坐在那里,等待什么人前来将她领走。
“那个……”阿莉娅小声地询问着,“如果库斯娜不嫌弃的话,阿莉娅可以当你的姐姐。”
库斯娜急忙抬起头来,看着眨着蓝眼眸的美丽少女,紫瞳中流露出惊喜与不解参半的目光。
“不行么?”
“你……是我的新主人?”
“不是不是!不是主人,是姐姐!”阿莉娅无奈地纠正着,“记住了哦,是姐姐。”
“是,主……姐……姐……”
仰慕着艾丽莎姐姐的阿莉娅与思念着弟弟妹妹的库斯娜,两颗孤单的心在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夜晚相互偎依。失去亲人的精灵与不明亲情的兽人,两位令人怜惜的少女在这一刻建立起名为家人的羁绊。
阿莉娅伸开双臂拥抱着库斯娜,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针刺般的疼痛令库斯娜疾呼一声,绷紧了有些灰头土脸的脸。阿莉娅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这才发现库斯娜受了伤。阿莉娅得意地笑了笑,向库斯娜说:“库斯娜,阿莉娅会魔法哦,虽然不能疗伤,但是可以止痛的哟,库斯娜要不要试一下?”
疗伤,是库斯娜之前从来都不曾听到过的一个词,她不知道什么是疗伤,她只知道如果身上哪里流血了,用口水舔一舔,就能快速愈合伤口。如今新主人阿莉娅要给她疗伤,虽然心里没底,但库斯娜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阿莉娅高兴地抓起库斯娜的胳膊,而后将自己的右掌贴近那道并不太深的伤口。就在阿莉娅催动体内魔力的那一瞬间,已经走到前面的枫突然全身一阵痉挛,像一块没钉牢的木桩,笔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