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到牵连的商人数量超过六成,商队的领头人也就是那位富商不得不下令在此停留数日。虽然其他商人都在心中感慨说这位先生心地善良,然而真实原因只有富商自己以及那位强壮的护卫才清楚——巴吉尔特的亡国皇冠也被那群不知好歹的贼人拿走了。
说起巴吉尔特王国,在现在可以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夜之间,全国上下王室贵族被人屠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条活口。政权的凭空消失导致这个以国民素质闻名赫鲁洲大陆的王国在第二天便陷入了相当可怕的动乱危机。王国内外处处都有人‘起义’,带领着不过数千人的小部队在远巴吉尔特王国境内横冲直撞,虽然打不下半点疆土,却也将平民百姓杀掉了六七成。直到现在,其他王国对这块区域都保持着观望态度,虽然人人都想扩充疆域,但却都没有率先出兵,都只是如同看戏一般看着这块贫瘠土地上的人们相互厮杀。
而富商手中那顶亡国之冠便是巴吉尔特王国最后一任国君带在头上的王冠,也是见证了巴吉尔特王国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重要历史文物。将亡国之冠拿到格兰斯王国的杜松尔特城去卖个高价本是他的如意算盘,现在却被一群不知底细的混蛋搅黄了他的生意,这叫他如何能沉得住气?
既然要准备追剿沙漠盗贼,商人们自然是聚在一个帐篷里商讨。美其名曰是战略会议,其实际不过就是讨论谁花钱请佣兵团罢了。由于聘请佣兵团的价格不菲,远超过小额商人们的年终预算,因此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有这个财力的;而大额商人们又各有各的顾虑,谁也不想在这事上多花冤枉钱,尤其是那些没有收到任何损失的商人们;至于商队中最有话语权的富商,他有财力物力,却偏偏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丢了贵重商品,所以宁死不肯吐露半点风声,更不敢大度地说‘我出大头,你们补差’这样的话,以免其他人怀疑。毕竟倒卖文物在沙珐王国是非法的。
这样各怀鬼胎的战略会议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帐篷外的太阳越升越高,很快就到了正午,然而商人们依然没有讨论出半点有效的东西。守护在外面的佣兵们不知道这些大老板会忙碌到什么时候,只是三三两两围聚在那里进食。
又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内才传来像模像样的讨论声。佣兵团团长取出一只有些残旧的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又赶紧小心地收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倒了多少手,但这样一个可以丢进垃圾箱的东西依然算是团长不可多得的宝贝之一。毕竟钟表问世时间还不算长,类似怀表腕表这样的精密仪器也只有贵族才能得到。大城里的居民或许还能看看城楼上的大时钟;至于偏远地区的人就只能自个儿想法子问太阳了。
所谓的会议一直开到当天傍晚才宣告结束,浪费如此多时间的原因在于是否需要另外请高人相助。虽然超过六成的商人都认为现在已经雇佣的佣兵团足够和那货不知底细的沙漠盗贼相斗,然而剩余的人包括富商在内都觉得还是另请高明为妙。对于商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可是那些丢了货物的人们却硬是不同意另外掏钱。好说歹说,会议才决定出一项方针——以现有佣兵团为主,再另请少数佣兵相助。
会是开完了,可是他们足足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假如那帮沙漠盗贼马不停蹄,少说也能跑出数百公里。若真是这样,那不管请谁都没用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所有倔强的人都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因为不存在‘从头再来’这个选项。
不知道那位富商到底如何神通广大,头天晚上他才写了一封信,次日清晨便有一支三人佣兵队出现在营地门口。左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身强体壮,就算是在气温还未攀升的现在也只穿了一件牛皮背心,身后背负的巨大铁锤似乎拥有开山之力,叫人不敢正视;右边的男子则是一个开朗的年轻人,浅浅的微笑始终浮现在他的嘴角,整体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为首的金发女人目光冰冷,刚入营地便扫视一周,吓得那些想吹口哨调戏女人的佣兵们纷纷缩紧了脖子,赶忙移开目光。
“这可不行啊。”站在右边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身为佣兵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这个佣兵团的入门标准到底有多低啊。”
左边的那个大汉闻言只是轻轻微笑,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那是当然的,毕竟不可能每个佣兵团都和我们‘洛克森’一样。”
“安静,多余的话别说。”还未等两人聊起,走在最前的女人就已下达了禁令。
听到老大的喝止,两个男人都很自觉地闭上了嘴。似乎在这个金发女人的面前,他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男子主义’。
三人的音量都很低,除非故意从他们身边经过,否则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负责值班的佣兵就算对这个女人很感兴趣,也会被自己的理性牢牢控制住,不敢有半点不敬的举动。因此除了守门的佣兵外,再无第二个向他们问话。而前者也已经先行跑向富商的帐篷,向这位大老板通报去了。等到那位富商带着私人护卫走出帐篷的时候,这三人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两拨人刚一碰头,富商便向那位身着一袭白裘的女人伸出了手。这是大人物对下等民众的礼节。假如双方地位相当,那自然就无人做这样的姿势,因为是对对方的不敬。从这个轻松的动作就可以看出这位富商并不仅仅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商人这么简单,最起码,他在沙珐王国也是拥有男爵头衔的贵族。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金发女子在看到对方伸出手之前便已单膝跪地,将头低下,以示自己对面前这位大人物的敬重。她身后的两个人自然也是做同样的动作,只不过动作相当不整齐。
富商见状,急忙弯下腰,伸手托住她的胳膊,同时还客气地说:“伊丽莎白女士,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是到里面去商谈吧!”
“是。”名为伊丽莎白的女人眼中没有半分犹豫,只是低沉地回复一声,便已站直了身子。一大一小两个跟班也随之站起,跟在最后进入奢华的大帐篷之中。
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安放着一张木桌,虽然样貌平凡,但无论是边角装饰还是其木料本身都不断向外散发着一股高贵气息。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恐怕根本难以看出这一方木桌的巨额价值。除此之外,四周安放的木椅卷帘,哪怕是那一层薄薄的床单都是价值不菲的贵族专用品。伊丽莎白身后的两个男人虽然也见过不少大富大贵的主,但这般的铺张奢华却还是头一回看到。没有吓软双脚或者乱吹口哨就已经能够证明他们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抱歉抱歉。”脚跟尚未站稳,富商就率先开口道歉:“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让伊丽莎白女士看了如此寒酸的景致,还请不要笑话。”
“男爵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一个佣兵头子,怎敢和大人平起平坐?十分感谢大人信任在下的能力,能为大人效劳实属荣幸。”平淡无奇的官话从伊丽莎白的口中徐徐传出。
不太明显的奉承之言令那位富商听了十分舒服,再加上说话的是一位极为标志的美人,他当然就更加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富商还是很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的。虽然是漂亮的女人,但她也是佣兵的一员,这样的女人是无法关在房间里包养的。既然不可能用下半身火力压制,他就只能选择以商业的方式笼络。爱美之心人皆有,哪怕不可亵玩,远远观赏着也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强。
微微笑了笑,男爵继续说:“我找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请你们出手帮忙,抓捕那些盗取了我们商队货物的沙漠盗贼,并追回失物。”
“沙漠盗贼?他们离开有多长时间了?”伊丽莎白问。
“已经超过一天了吧。”
“那么大人,请恕我直言,恐怕失物已经无法追回了。”
“请千万别太早断言,拉法斯,你来说明吧。”说着,男爵便扭头看向负手侍立身后的大汉。
“是,大人!”粗旷地应答了一声,拉法斯踏前一步,扫了伊丽莎白三人一眼,朗声道:“这货沙漠盗贼在深夜突袭,采用的是分兵作战:先派人祥攻,趁我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时候,另一拨人则突击我们的储物营帐。但是根据损伤情况来看,收到火焰魔法攻击的损伤程度很低,同时被盗走的货物在总量上来看也不算多。所以我们推断出对方仅有少数的几个人,并且拥有至少一名火焰属性的魔法师。虽然有一天的逃亡时间,但是从这里出发,就算什么都不带,骑骆驼到最近的城镇也需要两天。就这点时间来看,他们绝对不可能将商品倒卖出去。”说完了这么一长串的话,拉法斯又后撤了一步,退到男爵的身后,继续笔直地站着。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男爵接过了话题,接下去说:“听说你被格兰斯国王召集,我还想是不是联系不上你了,不过还算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关照。按照同队商人们的想法,本次同行的佣兵团必定会派半数人马投入围剿,而你们也就不可能从他们那边得到半点指挥权了。”
“那样正好。”背负大锤的男人轻笑了一声,“我们也不习惯指挥饭桶。”
对于这个人的无礼,男爵只是轻松地笑着,看来他的好心情并没有被打搅。“听到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老实说,我对他们的佣兵团相当不满意,但是走到半路又不可能违约。如果不是其他商人阻拦,我还真想请你们‘洛克森’佣兵团来处理啊。”
“多谢大人美意,不过等‘洛克森’全员到齐之后,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伊丽莎白正色说。
“我也知道,所以还请你们三位多多劳累吧,拉法斯是不可能陪同你们去的。”男爵微笑着耸了耸肩,“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们尽可能多的帮助,只希望你们能尽快追回全部失物。”
“详情我们已经明白了,那就按照以往的支付方法和数额交付酬金吧。”伊丽莎白沉稳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另外我觉得越早出发越好,还请大人原谅我们的失礼。”
男爵笑着摇了摇头,却自己转变了话题:“你们就这样离去,那佣兵团的半数人马该怎么办?”
伊丽莎白严肃地回复说:“那是他们的事。我只需要也只相信我身后的两个人,其他乌合之众去再多也没有意义。”
男爵闻言又是一阵大笑,连忙称是,似乎对国宝文物丢失的事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然而和富商的轻松相对,大多数的商人现在可都是愁眉不展。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找那个佣兵团长商量,请他调派最厉害的人手前往沙漠盗贼处夺回商品。虽然这是职责以外的要求,但就看这形势,不分兵去处理也真的说不过去。而且万一被同行知道他们这个佣兵团居然在护送商队的途中让沙漠盗贼钻了空子,那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放了。于公于私,这丢失的商品都是必须要收回来的,为此这团长可没少费脑子思考办法。
商队被盗贼光顾过这件事对睡在一个多余小帐篷里的枫一行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自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兵器一样都没少。可是商队一折腾,就闹得枫无法按时回家。虽然对此十分烦躁,但枫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急,什么时候该稳。就算他是赫赫有名的自由骑士,在沙漠面前也一样是个平凡无力的人类。无奈之举便是饿了吃干粮,无聊就睡觉,反正只需和商队佣兵团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就能安享短暂的太平。
不过枫很淡定,不代表几个女孩子也能视若无睹,撇开好奇心不说,单是数日不能洗澡便叫风斩和阿莉娅难受地满地打滚。心情烦闷之下,她们就开始到处烦人,天天抓个人就问什么时候能走。好在提问的是两位娇小可人的美人,若是枫敢如此放肆,早被那些佣兵大叔大爷痛揍一顿了,哪里还会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呢?
既然抓佣兵都说不知道,那就抓个商人问一问。抱着这样的想法,阿莉娅就早早地溜了出去,想要找到住有商人的帐篷。但是在沙漠这样的地方,除了那位男爵大人,谁敢用外观奇异的独特帐篷?所谓枪打出头鸟,若是真有沙漠盗贼大举袭击,远远就看见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那还不集中兵力先打了再说?诚然‘保护色’是动物们为了生存而进化出的一项本领,可放在人类身上一样适用。赫鲁洲大陆上有不少人乃至于一些国君都认为人类是立于世界定点的生物。然而面对‘高等的人类竟然要向低等的动物学习生存技巧’这件事,他们却能视而不见,依然高功颂德那些虚伪的理念。
可是阿莉娅却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在帐篷堆里迷了路,因为前后左右都是一样颜色的大布包,除了不远处尺寸最夸张的那个外,其他帐篷看起来都一个样。
正当阿莉娅迷迷糊糊地走到大帐篷门口的时候,门帘掀起,从中走出的正是伊丽莎白和她的两名部下。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伊丽莎白,阿莉娅顿时吓了一跳,随后又颇为好奇地瞧着这名金发女人。光洁的长靴,如雪的白裘,乌黑的七柄短剑背在身后,加之冷傲而美艳的五官,金色的短发更是凸显她的飒爽容姿!
好漂亮的人啊!阿莉娅在心中赞叹着。望着伊丽莎白那张美玉无瑕的脸庞,阿莉娅紧张得说不出半句话。在小姑娘的记忆中,唯一一个能和面前这位漂亮大姐姐相比较的人就是格兰斯王国的王后,艾丽莎姐姐了。不过虽然都是美人,艾丽莎给人的感觉更加温柔,而面前的姐姐却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气息。诚然如此,却依旧不影响她的貌美,似乎完全可以用‘冰山美人’来贴切形容。可惜阿莉娅并不知道这样高深的词汇。
刚刚离开帐篷的伊丽莎白自然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知神飞何处的阿莉娅。虽然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但伊丽莎白还是在第一时间确认她就是男爵大人所说的‘同行者小鬼’。既然对方既不是商人也不是佣兵,那就没有必要和她浪费时间。于是伊丽莎白又大方迈出步子,向着营地的出入口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她就意识到什么,急忙扭头看向阿莉娅,似乎开始在脑中搜索着什么讯息。
被这位姐姐举动吓了一跳的阿莉娅本能地弹跳起来,飞也似地跑向自己居住的帐篷。虽然这位不知命姓的姐姐很漂亮,但是她的举动还是让阿莉娅的身体做出了最为激烈的反应,因为‘要小心精灵猎手’这句总是被枫挂在嘴边的话犹如参了水的热油一般突然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原本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帐篷密林,此时的阿莉娅却能准确看出自己的目的地所在。不知是直觉太灵还是其他什么,几乎只用了十余秒的时间,阿莉娅就冲进帐篷里,赶紧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帐篷里的三个人中只有库斯娜一人翻身跳起,一把抓起安放在地上的重剑,瞬间进入临战状态。至于风斩和枫都只是抬头瞥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阿莉娅一眼,随后就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帐篷的门帘。虽然他们没有像某个神经病一样突然跳起,但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尚未平息摆动的帘布上。只要那张帘布有一点怪异的举动,三柄刀剑就很可能在一瞬间杀出!
帘外脚步声渐近,随着哗啦一声响,一个金发的脑袋探了进来。枫和风斩尚且按兵不动,库斯娜却直接砍出一剑,若不是门外那人身手够好,恐怕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这顶小帐篷虽然足够枫四人在里面舒服地睡觉,却完全不够库斯娜施展,以至于一剑过后,不仅其中一面布墙被一刀两段,连外侧的四条固定绳索瞬间断了两根。失去了拉力的牵扯,头顶的帐篷也被顺势揭开,好好的帐篷完全成了一堆破布。而拜此所赐,对峙的人们也就都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金发女人背后一个身着单薄衣物,单手举着巨大铁锤的高大男人在看到枫四人后,不禁轻呼出声:“小孩子?”随着自己的话音落下,看似轻若无物的榔头也咣当一声砸落在地,陷入沙地至少有八九厘米深。他边上一个身着厚布长衫的男人虽然也是明显地愣了愣,却很快恢复过来,随后一边推了推小圆墨镜,一边半开玩笑地说:“亥克斯,这可不行啊,小瞧自己的对手。”
“什么?”名为亥克斯的大个头看向同伴,“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干脆地否定之后,这个人故意停顿不说,等到亥克斯气得要打人的时候,他才不慌不忙地接上:“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穿着棕色斗篷,以一柄银白色大剑为兵器的小鬼就是‘自由骑士’了。他可是和团长一样的角色啊。还有那个品红色的小女孩,她身上的野兽气息很重,实力一定不差。”
“哼!”亥克斯冷哼一声说:“这我也知道,一个小姑娘居然拿重剑当武器,明眼人都看得出有问题,你当我是笨蛋吗?”
“哦呀?亥克斯你居然看出来了啊!老实说我很惊讶啊!”戴墨镜的男人故意做出夸张的动作,同时拉高了声音,仿佛是舞台上演戏剧的演员一般搞怪。
“哈尔你小子——”正在亥克斯要发作的时候,一声冷峻的“闭嘴”却从他们团长的口中响起。顿时两个大男人就像小鸭子一样被什么东西牢牢摁住,不敢吱唔一句。喝斥住部下的嬉闹,伊丽莎白也将双手从剑柄上滑下,表现出自己没有动手的意思。
见状的库斯娜虽然也将重剑剑首垂放在地,警戒的心思却一点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一边退到主人身旁,一边还不断盯着这三个陌生人。伊丽莎白没有去和这个不知礼貌的小姑娘计较,反而转向一副懒散模样的枫,皱着眉头打量起来。
尽管被一个美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对于其他男人来说是件很不舒服却又是相当幸福的一件事,但很显然枫不会这么想。长相甜美的人他不是没见过,相反他见了很多,身边的三个女孩子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这一点枫绝不会反对。然而幼年时期的阴影从未离开过枫的心头。对于他来说,全世界最美丽的笑颜已经一去不复返,其他人就算是女神下凡都不可能让枫忘却母亲的面庞。每每想起母亲,他就不可能对眼前晃悠的娇美容颜动半点感情,因为那是他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干什么?”满不在乎地抬起头来瞥了伊丽莎白一眼的枫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问:“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
“你没事的话,我还有事呢。”刚一说完,枫就麻利地爬了起来。只不过就算枫垫起脚,头发顶端也才和伊丽莎白的肩膀齐平。深知这一点的枫并没有傻乎乎地和伊丽莎白靠在一起,而是有意无意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他可悲的身高一样。
望着伊丽莎白静如止水的面庞,枫的心中也总算泛起一丝波澜。面对库斯娜的突击,她不仅能毫发无伤地退避,并且在这之后对库斯娜更是理都不理,这不是羊入虎口的可笑就是古井无波的自信。在判明一切问题之前,枫还是更倾向于给予其后者的定义。高估对手虽然不好,但却要比低估来得实在,也更为安全稳妥。
“你是什么人?”
“我有回答的必要吗?”
“有。”
“是什么?”
听完伊丽莎白的问题,枫伸手一指墨镜男,说:“他刚才说了我的外号,然后他口中的‘团长’就是指你吧?但是这里是沙珐王国,可不是我的家乡,因此我能确信你们也是从格兰斯王国来的。身为团长,你身边却只有两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太奇怪了。所以……”
接过枫的话题,伊丽莎白平淡地说:“所以你就猜测我不仅是格兰斯王国的人,同时还是国王陛下亲封的‘九剑士’之一。你想这么说,是么?”
“是的。”枫如此说着,“既是格兰斯的九剑士,又是佣兵团的团长,那么你所率领的佣兵团的名字应该就是‘洛克森’吧。”
伊丽莎白回看着枫那难得显露出的认真表情,轻轻松了口气,将冰冷的气息完全收敛,似笑非笑地说:“原来如此,你的情报处理能力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厉害,佩服。没错,你全部猜中了。我的名字叫洛克森·伊丽莎白,既是格兰斯‘九剑士’之一,也是‘洛克森’佣兵团的团长。”稍微顿了顿,金发女人反问一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有什么事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洛克森’佣兵团应该在桑德城才对,身为团长你不需要赶回去吗?”
“在谈论团长之前,我是一个佣兵,和你一样。只要有任务,我就会率先完成。”
“你现在在这里是为了任务?”
“是的。”
“什么任务?”
“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问答就此停住,不是枫不想继续问下去,而是找不到时机,同时也不知还能问些什么。前面说了那么多没用的废话目的只有一个——确定这个洛克森·伊丽莎白是格兰斯九剑士之一。在明确对方身份之后,“你是否认识‘死亡骑士的耶利贝特’”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枫的脑海中,如果不是他的自控能力足够强,恐怕早就说漏嘴了。
现在还不能问,还没到问的时候。枫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强忍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冲动。先不管洛克森身后的两个男人,单就是阿莉娅三人,枫就不打算让她们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父亲。
然而就在枫暗自纠结的时候,名为哈尔的男人向洛克森招呼道:“团长,时间不多,我们真的该上路了。”
“我知道了。”简单明了的回复之后,洛克森便不再和枫瞎耗时间。就算他是污名远扬的自由骑士,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身手不错的小鬼头罢了。白皮长靴踏上沙面的声音格外清脆,比起厚布鞋和钢靴都要好听得多,或许是因为她是女人的缘故。不少商人都在三人走过之后才探出头来看一看轻柔脚步声的主人,然而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个背负七柄短剑的背影,尽管黑色的剑鞘看上去很像是蜘蛛的腿脚,但依然不能阻挡男人们对美妙背影投去的饱含色意的目光。
就在洛克森带着哈尔和亥克斯离开后不久,似乎是打定主意的枫猝然起身,将放在地上的大剑背好,也不向三个女孩子通气,提了两袋饮水和干粮便自顾自地向着洛克森三人离开的方向前进。眼看枫就这样离去,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的阿莉娅急忙爬起身来,大声喊了两句不见回应,这才和风斩一起收拾行囊,匆匆忙忙地追上去。而库斯娜也背起数人份的饮用水,不慌不忙地追在主人的身后。
小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佣兵们的注意。既然商人们没有下达拔营命令,那他们也只需要继续提防沙漠盗贼入侵即可,其他人爱进进出出那是他们的事。两个小时之后,佣兵团团长才从男爵和众商人那边接到了出击的命令。派出半数人马,再让副团长坐镇营地,团长自己才率领着超过八十人的佣兵大队浩浩荡荡地向着地图上打了红叉的地点前进。
而此时在最大的帐篷里边,男爵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思量什么事情。虽然略微有些发福,但依他的年龄和身份来看,如此的身材已经算是十分健康的了。站立在男爵身后的拉法斯有些犹豫地看着大人的背影,欲言又止,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而男爵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就在拉法斯打算放弃进言的时候缓缓睁开双眸,低沉着嗓子问:“拉法斯,你有话说,说吧。”
“可是……大人……”
“现在没有外人,别用这个称呼了,听着不舒服。”男爵慢吞吞地说着,似乎在故意配合着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是,父亲。”拉法斯轻轻低下了头,说出这个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禁词。
“这些天来幸苦你了,我的儿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为什么父亲你要派佣兵去帮你夺取亡国之冠?如果被他们知道父亲你在贩卖文物,假如被陛下知道了,那可是……那可是要杀头的啊!”拉法斯急切地说着,即便如此,他也不忘压低声音,谨防有人偷听。
男爵闻言轻轻微笑着,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是闲聊一样反问了拉法斯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对我仅带你出来,将一切交给你的哥哥打点这件事感到不满?”
“父亲,您在说什么啊?”拉法斯急切地说着。
“回答我。”而男爵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年迈老人在谈论历史问题一样淡然自若。
虽然犹豫再三,拉法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回应道:“是。”
“不用着急,我的儿子。”男爵微笑着说:“我有预感,三年之内,自诩中立的格兰斯王国就会向周边各国宣战,当然也包括我们沙珐王国。在此之前,你要牢记那块土地上的一切资料;在这之后,你就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争取更高的地位吧。”
“……是,父亲。”
茫茫沙漠之中,走在最前的洛克森三人步子迈得极大。为了甩掉身后的尾巴,三个大人也算是用尽了法子,只可惜追在后面的是个双腿不知疲倦的怪物。如此一连奔出数公里远,就算是‘九剑士’之一的洛克森也不得不找了个阴凉处停下歇脚。可是他们前脚刚踏入阴凉地,枫后脚就跟着进来了。察觉到有人在背后的墨镜男哈尔刚一转身就被枫吓了一跳,洛克森虽然也很讶异‘自由骑士’的体能,却强压住过于激动的心情,这才没像属下一样出丑。不过真正令洛克森三人吃惊并不是‘自由骑士’本人,而是跟随他追上来的三个女孩子!尽管他们没有任何名号,甚至从未在佣兵界显露过头角,但此刻她们却已用实际证明了自己的强大——除了头打白色蝴蝶结的金发少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外,其他两人均是大气不喘。要知道就算是哈尔和亥克斯这两个人,也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平复呼吸的。
真是个不得了的‘自由骑士’啊,就连跟班都是超乎想象的家伙!洛克森瞥了一眼安坐在地上的,眼神直勾勾的枫,默默在心底赞扬着。只不过万一让枫听到了她的心声,估计会起得跳起来——世界上哪有一边拖欠房租,一边还跟房东抢生意的跟班啊!
随着中午的临近,气温越攀越高,眼看就超过了四十度。在这种时候赶路是最为愚蠢的行为。所幸此时枫一行人正安然自若地享受着岩石带来的阴凉,不需要在滚烫的沙子上分辨方向。但是这么一坐就要坐到下午黄昏时分,就算有水喝有肉干啃,正常人也无法抵挡来自内心深处的袭击——无聊。
洛克森和亥克斯正靠在石墙上小憩,想来不是不爱理人就是不善与人打交道的类型。而哈尔恰好相反,尽管是‘洛克森’佣兵团的二把手,可他毫无半点领导人该有的架子,为人温和的同时还很健谈。也正是因为人缘好,所以他才能胜过大块头亥克斯,成为二把手,哪怕说他们两人的战斗力旗鼓相当。
枫倒在一旁假寐,也是对人爱理不理;库斯娜则是一脸冰冷,就差给自己挂一块上书‘擅自搭话者死’的小木牌了,所以哈尔能聊的对象就只有阿莉娅和风斩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得不说,哈尔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很会看透人心的,不多时便和两位少女谈笑风生,胜似多年的好友。
三人聊着聊着,就谈到佣兵这个问题上来,扯回了老本行,哈尔自然是轻松应对她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而就在这时候,风斩问了一句:“哈尔大叔,我看你没有带什么兵器,你是魔法师吗?我经常听人说魔法师怎么怎么样,魔力魔法又怎么怎么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种问题不算禁语,却相当无趣,就好比问一个剑士是如何锻炼肌肉的一样。性格好的人或许会回答说天天长跑,天天挥剑;性格有问题的人甚至很可能直接丢下一句‘神经病’然后就径自离去。当然对于魔法师来说也就是一样的了。好在哈尔不会随便骂人,看在两双满是星星的美眸的份上,他也只好开始解释‘魔法师’这个名词了:
每一个人每天都需要摄取一定量的食物,这些食物将在身体内被转化成能量以供人体内各个部件正常运作。但是能量的攫取通常会超过身体工作所需,所以多余的能量就会以热能的形势被排出体外。然而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人,他们能够控制多余能量的排出,并将其‘暂时储存’在身体内,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转化成‘其他状态’排放出去。这样的人就被称之为‘魔法师’,而被转变了形势的能量也就被理所当然地称之为‘魔力’了。
魔法不是万能的。就算有人尝试将数百天的能量全部储存起来,再在某一次的战斗中全部释放,借以得到最强战力,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因为‘魔力’的储存是需要魔法师集中精力才能做到的,稍有疏忽就会导致‘魔力’的泄漏,更不用说让人体进入完全放松的睡眠状态了。因此在‘魔力’有限的情况下,魔法师们只能不断寻求最佳的战场和最佳的时机,以便让自己发动的魔法达到最大的效果。单从这一点来看,剑士会更加轻松一些,毕竟是以货真价实的刀子作为武器。
一边详细解说着,哈尔还抬起自己的右手,用魔力制造出一个小型的龙卷风演示给风斩和阿莉娅看。“能量的表现形式因人而异,除了最常见的火焰、岩石、水、风之外,还有诸如雷电、引力、光等。当然随着历史的推进,现在的召唤魔法和阵法魔法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够使用了。不过究其本质,都是一样的能量罢了。只要让一个魔法师饿一顿,基本上就没有威胁了,哈哈哈……”说完,哈尔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阿莉娅也试一试!”说着,阿莉娅便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然后死死盯住自己的手掌心。就在风斩和哈尔的注视下,一颗几乎微不可见的绿色光点从掌心出缓缓飘出。紧接着,无数的绿色犹如泉涌般爆发出来,眨眼间就将阿莉娅嫩白的手染成淡绿色!
看着这近乎神奇的色泽,风斩是羡慕不已,哈尔却是满脸惊骇,良久才吐出一句:“你……你是……精灵?”
话音未落,原本还在舒服休息的几个人竟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库斯娜几乎在眨眼间就冲到哈尔身旁,将带着淡淡血腥味的重剑粗鲁地搭在魔法师的肩膀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洛克森和亥克斯都抓住了自己武器的把柄;而枫也已经做出了类似起跑的动作,被糟乱黑发遮挡住的银白色大剑也已被他抽出了半截。前一秒还是欢乐的嬉闹,下一刻却成了这般如临死敌的对峙,这是多么令人骇然的状况。始作俑者的三人却仍是一脸的懵懂无知,莫名其妙地看着蓄势待发的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