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朗姆村最近的小城镇治病了三天的时间,塔克的肚子才总算愿意停止罢工,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不过镇子虽小,医药费却一点也不少,三天时间只是吃了些药就花费了六十多枚银币,难怪医生永远是最抢手的职业。对于自作自受的塔克来说,这钱画得可一点都不冤,只不过商量好的四枚金币酬金如今已经无法兑现。为了弥补浪费的时间,塔克主动提出将酬金增加到六枚金币,只不过要顺路回一趟位于王都拉普多城的家。对此枫自然是没有异议,反正都半年没收入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没准今年整年就只有这不过十枚金币的入账。
急于赶时间的塔克在当日晚餐后就催促着自己雇来的佣兵起行。既然这是雇主命令,枫当然是会遵守的。夜行军对于枫和库斯娜来说实在是小意思,阿莉娅虽然不喜欢,却也不会违逆塔克,更何况是走在森林中,多少也安心些。一行人中第一个认为晚上应该好好睡觉的又是雇主先生本人,可是碍于面子,始终不肯松口。最后如果不是枫顺手把他从断崖上拉回来,恐怕此时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
扶着难以保持神志清醒的塔克躺下,枫也顺手解下背在后面的长剑,阿莉娅库斯娜也都各自在附近寻找可以睡觉的地方——就像是她们之前跟着枫外出时的一样。半年时间并没有灭除她们头脑中关于这项技能的记忆,或许会有些手生,但不影响人在野外的活动。
手中的火把已经被枫用来引燃篝火,又一次过上了天当被地当床的日子。高坐在树枝上的库斯娜不断向外散发出人类感知不到的警告讯息,但无法洗去血腥的重剑却像是吸引盗贼的黄金一样勾引着各路肉食性猛兽流连。不过好在这里并非森林深处,过往的也都是寻常动物,用火就足够打发了。
在大概是凌晨三点的时候,盘踞在周围的、恐惧着摇摆火焰的绿光都逐一退去,本该一触即发的生死厮杀并没有如同故事中所写的那般展开。野性难驯的畜生尚且知道将填饱肚子和丢掉性命放在天平上衡量,高度进化的人类却每每被心中对金钱的渴望所迷惑心智。几乎在同一时刻,枫和库斯娜猛然睁开眼睛,屏息静候,依靠对方鲁莽的行动声响来辨明彼此的情况。
塔克长短匀称的呼噜声非但没有掩盖掉不远处的不善轻响,还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枫和库斯娜的声响屏障,再加上库斯娜有意放轻脚步,在对方心惊肉跳的同时,这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敌后。用于驱赶野兽的篝火还在跳动着,顺着光亮,来人看到的是三张睡熟了的面庞。站在最前的那个人看见这等大好机会,心中的谨慎瞬间被狂暴的喜悦所取代,根据商量好的事项,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队友继续前进。十秒钟过去了,除了火焰撕裂干柴的劈啪声和目标的呼吸声外,他就再没听到任何动静。心中暗骂着这些菜鸟太过愚蠢的男性有些生气地扭过头,可就在这一刹,他看到了对仿佛是幽灵鬼怪一般的绿色眼眸,还未等恐惧漫上心头,从腹部传来的剧痛就强行切断了他的意识。
完成了排除敌人这项工作,库斯娜沉默无言地将三个陷入深度昏迷的人拖到枫的面前,后者则麻利地用从上头垂落下的树根将他们牢牢捆住。在安静地完成一切以后,两个人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自己的睡眠。
大概是十天左右的行程,枫和阿莉娅又一次来到了阔别半年多的拉普多城。当然出于省钱的考虑,最后只有塔克一人拿着类似身份证明的牌子进了城,枫三人则在城外的树林中休憩。等待雇主期间,阿莉娅一直很想进去看一眼艾丽莎姐姐,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不过让她放弃的并不是没有文书不能觐见这样充满现实韵味的理由,而是害怕艾丽莎姐姐一招待他们就要花好多时间,耽误了塔克的任务可是大大的不应该。
城外的人安然自若,进城的那个却是轻手轻脚地前行着,活像一个小偷。时间还是上午,父母应该还在店里忙活,心中如此思考的塔克故意选择走主街背后的小巷子,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错开父母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当塔克小心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在门后的沙发上坐着两尊杀气腾腾的大佛。被弹性材料牵引着的木门毫无人情味地关上。那一声并不算太响的关门声在此时的塔克听来,简直就和刑场上的敲锣声没有任何区别。
“回来啦?”低沉的中年男低音传来,塔克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但是接下来那句女高音的“你还知道回来啊”就再度让他深刻体会到‘魂都吓飞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边说着“这次又跑哪里去了”的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艰难地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顺手就提了提有些下滑的裤腰带,然后甩着脸上的横肉,伸手取过早已放在茶几上的细竹条。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塔克在心中苦嚎着,却不敢让声带有丝毫的震动,免得给自己的父亲火上浇油。想要凭借年轻灵活的身体闪开那将会如闪电般挥来的竹条也是不行的,先不论事后要多挨几下的问题,就事论事,也是自己的不是。
果然在父亲问完话之后短短三秒钟内,被晒成铜黄色的竹条就已经重重地打在了塔克的右手背!火辣辣的疼痛顿时犹如大浪一般凶猛地冲击着塔克的大脑,还没等少年冲伤患处吹气,肉眼可见的红色痕迹就已经浮现了出来。出于身体本能的保护,塔克迅速用左手轻轻握住已经有些麻了的右手。可是那条竹条却毫无预兆地打在了塔克的右大腿上。这一下打得塔克险些跳起来,好在他还知道不能继续违逆父母,所以也不敢反抗还手,只能默默地承受着来自于父亲的怒火。
狠狠地抽了塔克五鞭以后,中年男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家门,估计是向着店铺去的。而身材同样不能用「很好」来形容的中年女性则默默无言地从立在客厅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膏药,一边心疼地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嘴里一边还在骂骂咧咧,用名为言语的工具持续着责罚。
面对着强忍着泪花的孩子,女性也重重地吸了口气,随后又骂道:“你看你,整天就知道调皮捣蛋,这次又跑哪里去了?学校里面教师都来信函了,今天下午就给我去学校报到,听见没有!”
“哦……”颤抖的声音从同样抖动的嘴唇里飘出,但是这并不能打动母亲钢冷的容颜。这是塔克偷偷瞄了一眼母亲后在心里作出的判定,但是下一刻,比塔克矮了半个头的女性就突然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儿子揽入怀里。一边用勒死人的力道紧紧锁扣住塔克的腰部,一边却又像是丢了布娃娃的女孩一样夸张地流着泪。
虽然眼角还挂着流淌着的泪花,但塔克的心早就飞到了拉普多城外。原以为父母狠心揍他一下就会离开,现在母亲居然抱着自己在那里哭,这明显是不让自己走啊。心中焦急的塔克很想找个什么天衣无缝的理由就此脱身,可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拉肚子的经历帮了他一把。
听到儿子说想上厕所,还是大的。哭得泪眼婆娑的女性急忙松开自己的双臂,好让塔克迅速解除身体之急。却不料塔克这一跑就直接回了房间,打开抽屉顺手拿了一袋零花钱后竟从厨房灶台后的窗户逃了出去。发觉到没有动静,女性急忙上楼,却哪里都找不到塔克。慌乱之中,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厨房,很轻易地就从干净的台面上认出一块鞋子的印记。再向窗外扫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黑影转过房角,没了影踪。
失声尖叫的她破门而出,其目的不是去找那个很可能是塔克的黑影,而是到自家店铺里找自己的男人。当塔克的父亲听说这事之后,几乎立刻就判定这臭小子又逃了,这一走又不知要等到几天后才会回来。心知毫无办法的男人只能转身对自己的妻子劝慰,让她别这么焦急。最后还是他们两人一起到卫兵那里登记了人口走失以后,女性过于激动的情绪才得到一定程度的舒缓。
与此同时,塔克也已经顺顺利利地出了城,因为他能够出示自己是城里人的证明,因此卫兵也不会吃饱撑的没事干去盘查一个马上就要成年的小鬼。慌慌张张跑出拉普多城,塔克很快就在树林里看到了粉红色衣着的库斯娜——毕竟是对比色,相当容易辨认。汇合以后,枫三人就跟着雇主开始向他心中期盼的冒险之地进发。
从拉普多城出来一路向东,大概是一天的行程,就能远远看见一条延绵不绝的山脉。这是格兰斯王国境内一条并不太出名的,名叫秘鲁的山脉。塔克此行的目的地就在于这座山脉的主峰上,因为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老旧信件和照片上来看,他们莱茵家曾是这条山脉的主人。如果真如塔克推断,那么在秘鲁山脉的住房格鲁贝尔上必然就会有他们莱茵家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真有什么秘宝给他这个小顽童留着,只要能够顺利登顶,对他来说算是过足冒险家的瘾了。
眼瞧着山峰就在那里,却总也走不到,这是令人相当不舒服的一件事。然而塔克一心想着冒险;枫一心想着钱;阿莉娅一心想着枫;库斯娜一心想着主人。四个人各怀心思,也就没工夫在意身体是否疲劳,依然维持着恒定的速度向前进发。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第五天上午前后,风尘仆仆的一行四人总算是来到了山脚的一座小村外。这是一个相当朴实的小村子,论面积可比穷乡皮囊的朗姆村小了一倍不止,明眼可见的房舍也就稀稀拉拉坐落在四处的七八栋。村子外头也没有想象中的良田连绵,再加上风蚀残年的老树几棵,不免让人在心头为这村人的生计问题捏把汗。
和朗姆村一样,当村里的预备警卫员——小孩子们看到陌生人接近后,迅速一溜烟跑开,再拉着人到中年的村长急急忙忙地赶来村口。穿着老旧背心的村长并非和乞丐一样体瘦力乏,非但身体强壮,连黑色的双眼都向外迸射出精神的目光。只要给他换一身行头,必然就会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瞧见来客的村长哈哈笑着张开双臂,给了站在四人最前的塔克一个熊抱,随后用十分豪迈的语气说:“欢迎你们,不知从哪里来的客人。这里是帕帕村,我是村长。”
正当‘帕帕村?这个名字相当不正经啊’这个想法冒出在塔克等三人脑中的时候,一直躲在健硕村长背后的小孩子们突然跑出来,对着塔克的小腿就是一脚,一边踢还一边喊:“滚开!讨厌鬼!滚开!欺负爱莎的坏蛋!”一人出头,众人响应,很快倒霉的塔克就被五六个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孩子们包围痛殴。
虽然小孩子的踢力不大,但其中一人却正好踢在他小腿的伤口上。痛得塔克急忙蹲下身,伸手捂住那发出剧烈疼痛感的部位。还未等村长出言制止这帮调皮捣蛋鬼,他们就怪叫着逃进了村子的深处,好像庆祝着自己又一次打退了入侵者一样。
“对不起。”村长向塔克道歉说,“作为赔礼,你们就到我家里来吧,我这里有伤药,应该能止疼止血的。”接着,他就不由分说地用有力的双手抓起塔克,像是抗麻袋一样将塔克带向自己的房屋。枫三人当然也就跟着这个壮汉进了村。除了若隐若现的孩童嬉闹声,这里还算是相当安静的,甚至安静到了有些诡异的程度。
和枯败的村子外观相似,村长房内的布景也是十分的单调。除了明眼可见的木床桌椅外,甚至找不到类似锅碗烛布这样的家居用品,倒是挂在墙上的数张猎弓及堆在空余墙角的长柄器具明示了这个村长或者说这村人的生存之道。只不过这房间里,在枫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向外散发着异样气息,但是很不明显,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村长全身上下都是健硕的肌肉,看上去就和钢铁打造的一般。就是这般粗野的体型,却又能够十分轻柔地替塔克身上那五道已经有些浮肿的血条敷药。在这鬼地方必然是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的,药物也是以草药为主。但是比起所谓个先进而言,草药对身体明显更有亲和力。几乎是在涂完药的瞬间,塔克就能明显察觉到某种冰凉的东西真在通过皮肤渗透进身体里面。这种又冰又痒的感觉显然不好受,但每当塔克伸手想挠的时候,都会被顶着黑色卷发的村长一巴掌拍掉那只不听话的手。尝试了几次之后,塔克终于不再干这种影响治疗的蠢事了,当然双手的疼痛和身体的奇痒相互冲突抵消也算是原因之一。
“那个……”在村长给塔克敷完药之后,阿莉娅很快叫住了他,但这一喊就被卡在了当中,使对话没法继续下去。而明白这里问题根本所在的村长并没有在动作上有所停留,一边将伤药收好,一边满不在乎地回应道:“诺维,我的名字。”
小憋了一口气的阿莉娅随后急忙说道:“诺维先生,谢谢您。”
“没什么,这也是我代那几个孩子向你们赔礼罢了。”这么说的诺维走到硬板床边扑通坐下,不堪重负的床板则发出吱吱怪响。“虽然我知道这很无礼,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几个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向前走出两步的枫直视着诺维的小黑眼睛,平淡地反问道:“大叔的这个问题,和正在门外偷听的小孩子说的爱莎有关吗?”
“什么?”惊疑一声的诺维当即将目光投向屋旁的窗户,果然看到了隐隐晃动的帽子。随着中年男性一声怒吼,伴着七嘴八舌的童音,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重重叹了口气的男人又一次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怪叫着的床板上,随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我不知道爱莎是谁。好了,回答我的问题吧。作为村长,我必须要知道这些。如果你们会对孩子们造成伤害,我会不计后果地把你们赶出去,就算你们是佣兵也一样!”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诺维还特意和枫对上了眼。
‘他是一个杀过人的家伙。’枫在心中对自己说,但表面上却放松了警觉一般抬起了双臂,将两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摊在半空,说:“我知道了。我们来这里并没有恶意,当然也就不是来拐带人口的。”一边说着,枫歪着头冲着塔克努了努嘴,接着说:“他是我们的雇主,具体的目的你还是问他吧。”
低沉地回应了一声的诺维把头转向紧张到发抖的塔克,等候着他的话。但是塔克却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其中还每两句就提一次‘我不是来害你们的’。
“也就是说,你们是来找那座古堡的?”诺维又反问了一句。
“古堡?那是什么?”一听到富含冒险气息的词语,塔克瞬间来了劲,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大步跳到诺维跟前,瞪着快要从眼眶里丢出来的眼睛,用满是希翼的申请注视着比自己大了一倍的中年人。
“给我坐好!”面不改色的诺维一把拎起小鸡一样的塔克,然后又把他轻放在地上。被这样玩弄的塔克非但不生气,还真的跟小狗一样安静地盘腿坐下,但两只蓝色的眼睛里却始终流着名为兴奋的强大电流,只需要链接一个导体,就能把诺维电个外焦里嫩。
用咳嗽声掩盖微微浮现的红脸,诺维清了清嗓子,说道:“从前有一位公爵,问当时的国王陛下要了这条秘鲁山脉作为他的领地,国王同意了。然后这位公爵大人就放手治理,因为山脉的周边没法建设大城镇,所以大公就努力帮助山脉周边的小村子迅速发展。尽管没有农田,但周围的村子还是依靠山上狩猎和大公的帮助过上了相当富足的日子。有强盗来打劫,大公就会派出自己的私人军队救难;哪家人生了病,大公也会把病人接到自己的城堡里,让医生给治疗。”
“这个大公是好人呐!”听着诺维的故事,阿莉娅偷偷伸手扯了扯枫的衣袖,悄悄地说着。但是回应她的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别扯”,对此阿莉娅并不介意,只是继续默默地听着故事。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不满现在的国王吧,陛下发兵攻打大公,只有区区一千六百人小股部队的大公显然不可能是对手。大公他本来就没有策反心,当然也不可能去养额外的兵力。在这种情况下,平常总受大公照料的村民们就自发建立起大公保卫队,并且从大公管家那里得到了盔甲和武器。虽然战斗力和正规军相差很大,但总算在数量上稍微倾向于平衡了。再来村民们靠山吃饭,哪里适合下陷阱,哪里适合打埋伏一清二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交战初期,大公军的伤亡非常少,而国王军那边就完全倒霉了。”停下来稍微理顺一下呼吸,诺维继续讲:“或许是因为村民们非常努力的原因,连不愿意接受战争事实的大公都公然举起大旗,一面派出自己的精锐部队,一面又把村民们集结起来做些简单的军事训练。于是战况就更是倒向了一边。但是国王军有足够的军需储备,能够打持久战;大公军这里却因为缺乏粮食而逐渐失去了抵抗能力。在大家私自决定下,村民们开始采取夜晚偷粮的方法,试图帮助大公解除当前的问题。一开始非常成功,但是越到后面,能活着回来的人就越少。也有村民试图跑到其他地方去借粮,却也总是遭受别人的翻白眼。转眼,五年时间过去了。大公手上一千六的军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周围的村子也因为常年打仗而没有了半点收入,连出生的人都没有,超过一百个村子,共计三万人在战斗中死去。最后大公举起了白棋,投降了。”
又一次停下了话音,诺维瞧了一眼呆愣住的四个人,心底抽冷地笑了一声,接着说:“后来,国王陛下为了彰显自己的开明,决定只处死大公家族内战争的直接参与者,其他人等一概无罪释放,当然贵族的身份也是被剥夺了的。后来在王都的刑场,国王召开了大会,放任王都内的百姓进场观看行刑,同时被下令强制观看行刑的还有大公的亲属。简单的咔嚓一下,大公就死了。他的城堡被丢弃不用,也没有人敢来占据。同时秘鲁山脉也因为这场战争而重新变成了荒凉的地方。如果你要找古堡的话,我想应该就是那里了,因为山上只有那一座。”
故事结束了,但是寂静才刚刚开始。在安静的房屋里,甚至可以听到屋外较远处传来的孩童嬉闹声。这一段足以称之为的野史的故事一定不会被外界的众人所知晓,因为政治的需要,大人物们对外的说法肯定都要符合国王陛下的利益。
格兰斯王国的内战是一件连大人们都不愿提起的事,然而枫却因为特殊的原因知道有这么回事,内容无非就是谁谁谁要造反,然后国王陛下发兵将他打败,保住了自己的江山。只是今天听这个中年人说起来,好像造反的头子是个好人,国王陛下是个混蛋一样。这样的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那么第二天这个叫诺维的人就肯定要送上断头台的。只不过枫并没有到处宣扬的嗜好,在他看来,这只不过就是一段带了相当强烈的主观意愿的故事罢了,仅此而已。
相比较一脸茫然的阿莉娅和古井无波的库斯娜,满面惊骇的塔克倒成了四人中表情最幽默的一位。诺维只是用余光就看到了四个人显露在表面的一切,同时也肯定了枫刚才说的话——这个矬小子确实是雇主,而且他来此的目的也就是找到那座古堡而已。只不过在他内心的深处应该还有更加直接的理由,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请问……”憋了好久,塔克才鼓起勇气,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诺维先生……知道那个大公……叫……什么名字吗?”
深深地吸了口气后,诺维慢慢地张开双唇,故意放慢了语速说:“大公叫什么我不知道,本来我这样的人就没资格知道大公的名字。只不过,听我父亲说,他们都管大公叫莱茵大公。你要找的那座古堡现在的名字也是莱茵古堡。”说完这些,诺维一边注视着塔克那张十分有趣的面孔,一边似笑非笑地发出哼哼的声音。
没等塔克完全接受他那番话,强壮的中年人就已经站了起来,一下子高出阿莉娅一个半脑袋高。俯视着四人,他说:“既然你们不是来伤害孩子们的,那我也就不会驱赶你们。不过你们要上山的话,我还是劝你们放弃吧。山上埋了不少陷阱,而且还会有猛兽。至今为止试图上山的外人都因为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结果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我看你们不像坏人,所以……”
接过诺维的话语,枫一边扶起塔克,一边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只要是雇主想去的地方,我就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抵达。地狱什么或许我会迷路,因为没去过。但是如果只是一座城堡遗迹的话,我是不会让雇主失望而归的。”
“是吗……那就祝你好运吧,别被野兽叼走了。”
轻轻回应一声的枫扶着塔克转过身走出门,阿莉娅也在向诺维鞠躬以后跟着跑出去,库斯娜当然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主人身后。
等他们都远去之后,诺维才一边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边将自己的双脚从现在的位置挪开,弯下腰从床底的漆黑出拖拽出两具森森白骨。看着这并非因为时间而化作骸骨的两具尸体,诺维绷着个脸,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个剑士小鬼和那个小姑娘对气息还真是……原本以为只有血腥味才能引起小孩子的反应,没想到他们对死亡气息更加敏感。算了,快点处理掉这两个佣兵得了。』如此说道的诺维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取过一条铁铲就走向村里其中一颗歪斜老树,迅速挖了个坑,再将两具骷髅丢下去。稍微停了一会儿,诺维才在『哎呀,忘了忘了』的声音下回屋取出一个酒坛,而后随意向坑中一丢。瓷质酒坛触碰到坑壁上如同尖刀一般刺出土层的岩石,哗啦一声摔了粉碎,从中流出的却是一个个令人作呕的内脏!心脏肝脏已经辨认不清,小肠大肠也化作四条蛇,滑向两具骸骨。完成了这些,诺维又麻利地将这个深坑埋好踩实,重新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今天会有四个小孩子的肉吃吗?也好,那些老佣兵的肉实在是太塞牙了。”尺唇间轻轻地流出这句平淡无奇的话,沉默在床边的诺维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坐着睡着了一样。
因为顾虑狩猎陷阱,所以塔克这回没敢从森林中穿行。沿着一条并不明显的小径爬上第一座小丘,就能直接用肉眼看到那座位于对面高山上的巍峨古堡。山间的气候略微湿润,在这炎炎盛夏更能凸显这样的奇异。大气中过于充沛的水分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由于时间还未到正午,所以烈阳还未将这里的水分蒸发。但隔着飘忽的雾气,塔克却能见到远处那座莱茵古堡最美丽最虚幻的模样,轻柔得如同天神的府邸一般。还没走到古堡跟前,塔克就仿佛感知到了自己的渺小,至于那是对大自然的赞叹还是对家族先人的敬仰就不得而知了。
确定了古堡的存在,塔克的心情又激动了三分,迅速加快步伐,顺着小路继续前行。
果然如同诺维所说,这条山脉里野兽颇多,但也都是野猪岭鹿等,能吃人的并没见到半头。倒是树林间不断跑过的小孩身影引起了枫的注意,然而他们就算再怎么埋伏也不可能对自己一行人造成多大伤害——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小孩子的话。饮用水早已被塔克喝个精光,虽然塔克有从拉普多城徒步走到朗姆村的经历,但这并没能促使他学会节约饮水。以至于路程尚未过半,他就开始叫苦连天了。
此时的气温已经攀升到一定的高度,塔克等人几乎是完全暴露在灼热的日照下,缺乏饮水确实是一个要命的问题。但是这个时候除非能找到水井或者水洼,否则要补充足够的饮水也可以归于‘天方夜谭’一类。
所幸库斯娜嗅觉灵敏,在树林间嗅到了水果树的气味。紧接着,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塔克就手脚并用,像只蟑螂一样迅速扑向目标,不等枫辨明那黄色水果的种类就开始大快朵颐。一连啃了好几个水果之后,塔克突然全身一顿,哭丧着脸吐出两个字:“酸的……”
“这个时候你要是再拉肚子可就没药给你吃了。”
听着枫说出的话,塔克顿时绿了一脸,急忙翻身打算将吃下去的水果全部吐出来,不过显然成功率为零,干呕了半天愣是没吐出半点东西——除了流了一地的唾液。但转头一看枫三人一口接一口吃着那看似橙子又像梨的黄色水果,塔克顿时没了力气,想吃又不敢吃,因为实在是太酸了。
补充了需要的水分之后,阿莉娅还摘了一些用白色头巾包好,以便不时之需。但这个动作却将那对象征性的尖耳主动暴露出来!不过塔克走在最前面,没有看到,否则估计又要闹个半天才能恢复平静了。
绕了大半天,塔克他们终于来到了建有古堡的山脚下,只要顺着这条荒废已久的盘山路,就能直接抵达那座已经被历史所抛弃的城堡。正在塔克迈步要走的时候,枫突然转到他跟前,抢出右手抓住一只直奔塔克肩膀而来的箭矢!
这个举动不仅吓了塔克一条,连盘山路上埋伏在大树背后的袭击者都吓得惊呼出声:“不可能!你怎么能抓得住箭!”听着明显是小孩子的声音,枫轻轻叹了口气,侧头轻呼一声:“阿莉娅。”
“好的!”点头回应着的金发少女熟练地掏出银色的左轮枪,用双臂扶稳,对准那棵大树的枝条开了一枪。拖着淡绿色光辉的魔法弹一击射穿树枝的根部,使得整条树枝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个小孩子的脑袋上,连那一声“哎呀”也显得格外响亮。
将塔克拜托给阿莉娅后,枫用力一蹬地面,以对方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到跟前,轻轻将银白色大剑横在那个孩子的后颈,沉着声音问:“你是什么人?”
“要你管!”黑发的小男孩突然猛地抬头,枫也眼疾手快地将大剑转过九十度。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男孩又一次伏下了身,双手紧紧抱住被撞的发疼的脑袋,连紧闭的眼角都有泪花渗透出来。
“好了,回答我,你是什么人。”要制服这么个小东西,连轻松都说不上,但枫还是沉着脸,语气冰冷地说着吓唬人的话。
“这样不行的啦!”随着责怪的声音,阿莉娅也走上前来,蹲下身,扶起那个男孩,一边微笑地问:“头还疼吗?”
“嗯……”抹着眼泪的男孩在阿莉娅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又突然发难,用力地推了阿莉娅一下,自己也趁机转身向山上跑去。还没跑出两步,一道粉红色的身影就已尾随而至,当空劈下一剑!吓得男孩脚下一滑,又滚回到阿莉娅跟前。
前有奇怪的女孩,后有可怕的大哥哥,男孩顿时嚎啕大哭,只盼能有个英雄从天而降,救他脱离险境才好。尽管阿莉娅并没有对他刚才的举动生气,同时还在不断地安抚着他,然而泪水却好像是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男孩眼睛里冒出来。对小孩子完全没辙的枫将大剑收了起来,只要阿莉娅还抱着他,库斯娜肯定也不会再作出攻击举动。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只有等男孩不哭了,再让阿莉娅问清他发动攻击的缘由这一个办法可选。
突然间,库斯娜猛地抬头看向上空,同时也已经把重剑抓在了手里!天上是一片刺眼的白色,但就在这篇白茫之中,一个豆粒大的黑影正在以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巨大的暗红色遮蔽住了天空,宛如炮弹一样的红色身影从天而降!巨大的翅膀用力拍打着空气止住下冲的势头,劲风将阿莉娅轻而易举地吹飞!山脚处的枫侧出一步,一把拉住飘在空中的阿莉娅。而另一头,库斯娜早已举起重剑,带着猛烈的气势挥砍上来!红色的怪物用力横甩左翼,将库斯娜像苍蝇一样狠拍在山道一旁的岩壁上。前胸后背传来的巨力在瞬间震裂了库斯娜的盔甲,连她的衣物都沾染上了斑斑血迹!一击溃力的库斯娜无法再战,而红色的东西也没有恋战的意思,伸出被红色鳞片包裹住的左臂,轻轻抱起落泪不止的男孩,再用力一震三米巨翼,呼啸着冲天而去。只有一句伴随着眼泪的笑声慢慢从天上传下来:“爱莎——!”
山脚处又吹起一阵强劲的大风。迅速将大剑插入岩石地表的枫拉着阿莉娅,总算没有被吹散;右手死死抓着重剑的库斯娜也从山壁上跌出,重重地砸在山道上;只有毫无保护措施的塔克以十分古怪的姿势出现在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但也只是被树叶给划伤了两三道口子而已。
无论如何,今天是无法登上山顶看个究竟了。这么想着的枫向阿莉娅说了几句话,后者立刻跑上山道替库斯娜施展精灵族的特殊魔法止住疼痛。接着,枫就扛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塔克,领着两个女孩原路返回——因为只有问清楚了一切,才能为以后的事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