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临近尾声的日子里,德拉姆镇经受了一场台风的洗礼。大量的雨水冲散了这里的温度,让人们一下子感觉到了秋天的临近。然而此刻躲藏起来的人们却仿佛置身冰窖之中,彻骨的寒冷让身披棉被的人都无法阻止两排牙齿之间的抗争。秋季的温暖一簇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天雪地般的痛苦。窗外的天空明明是那么的湛蓝,西沉的红阳照耀在泥泞的街道和湿漉漉的楼房上,看上去是那样的暖和。可是一堵薄墙外的杀气却剥夺了他们身体的热量,一些精力涣散的佣兵甚至于裹着棉被昏倒在地上,就此不省人事。
发生在外头的是一场强者之间的战斗,没有多余的花招,没有耍帅的口号,有的仅是眼中的对方以及手中的兵刃。
纯白色的巨大镰刀和两把金柄银刃相互碰撞弹开,又立刻紧紧贴在一起。因为金属高速摩擦而蹦出的火花同因大力会动武器而产生的劲风相互重叠,四下飘散。只属于两个人的修罗场正被无形的杀气笼罩着,这是绝对不允许第三人加入的警示牌!
站在战场边上的枫、萨鲁尔、卡尔兹以及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傻笑着的巴萨卡都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即便说他们已经看出手执镰刀的邦渐渐落入下风。小小年纪就能进入‘九剑士’的行列,‘恶魔使者的扎巴尔’肯定不是简单角色。然而与之敌对的鲁尔斯王国重骑少将巴米斯洛格同样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本来军人在身体素质和日常锻炼上就要超出佣兵许多,但能够在单挑中稳压‘九剑士’一头,却依然可以算是一件奇事。
纵观历史,哪怕从千百年前的乱战时期算起,四十岁以前就能荣升将军职位的不过半百。哪怕算上准将这个过渡,也才将这个代表了赫鲁洲大陆军事精英数量的数字推升上一百九十。成为军队的头目,除了要有过人的胆识,还得要有相应的头脑,当然也需要有赫赫战功作为其名誉的后盾。
在兵荒马乱的战争时期,想要夺得战功是非常不易的。烧两座破村子或者砍两支溃军只会被人当成笑柄,从而四处叫人看不起。努力上阵杀敌,被乱箭射死、乱刀砍死甚至于被人马践踏而亡的好汉更是不计其数。至于全面陷入冷战的今天,想要获得足以晋升少将的战功更是天方夜谭!但是巴米斯洛格却成功了。小到击溃国内流窜盗匪,大到以少胜多,仅以两百人的小部队剿灭敌国两千兵马,各种被冠以‘不可能’名头的任务都被巴米斯洛格摆平。因此不管别人再怎么眼红,他的晋升也是光明磊落的,无法挑出任何污点。
哪怕已是军中将领,巴米斯洛格也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锻炼。平日里下达给士兵们的训练项目他都会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双倍完成。充分了解领兵打仗的方法,个人战斗能力也永远是全军第一,仅是这两项就让他确立了在士兵中的绝对威信!
然而就算是少将,也仅是将军这个层次中最低的一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的巴米斯洛格很快就被排挤到了鲁尔斯王国边疆放马,美其名曰镇守边塞。但凡是在鲁尔斯王国当兵的都知道巴米斯洛格少将前往的地方是出了名的邋遢窝。在那里的军队人懒马庸,常被其他地方的军官们比作是‘佣兵团’,当作威慑那些不肯听话的士兵的最好材料。
但就在三年前,当巴米斯洛格少将率领的这支三千人‘佣兵团’轻松击溃来犯万人大军之后,便再也无人敢在鲁尔斯国王陛下面前说巴米斯洛格的半句坏话。几乎纯粹依靠以战养战方针而装备起来的‘佣兵团’也被众军重新审视,更是被世人当作是巴米斯洛格少将的标志——重骑兵!
现在的重骑兵已经扩大到九千人马,战斗力甚至要比邻国的王宫禁卫军更胜一筹。就在这时候,准确的说是新历1373年11月,巴米斯洛格接到了来自于国王陛下的任务——攻占格兰斯。由于巴米斯洛格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所以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去探查他的动静。以至于12月份,巴米斯洛格就人间蒸发般突然消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祖国,率领着三千兵众偷渡进入格兰斯王国,一直潜伏着等待着最佳时机。对于巴米斯洛格这大胆的行动除了国王外就再没有第三者知道,因为想要骗过敌人,必须先要瞒住队友。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因为格兰斯王国王室的问题,德拉姆镇的大半兵力被突然抽调,随之下达的则是一份招揽佣兵的荒唐命令。将计就计的巴米斯洛格带着一百来个新兵娃子在经过一番折腾后才步履蹒跚地走进德拉姆镇,完美地化身成为屁都不会的佣兵废物,继续等待着。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巴米斯洛格的眼神变得愈加凶狠,剧烈的心跳仿佛加密的点阵一般向他的大脑传达着一句话:绝对不能让这几个‘九剑士’毁掉整个计划!
经受了自我催眠的巴米斯洛格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大喝一声,将左手的短剑向上抛起,随后突然横出一拳,牢牢抓住甩向自己的邦的右臂。二人之间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戛然而止,仿佛时间突然被强行静止了一般。劲风消失了,火花也熄灭了,唯有包裹着两个人的杀气还在相互冲突着。
巴米斯洛格右手上的剑划破了邦的脸颊,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向外挤出一滴红血;同时他的右手也被邦的左手牢牢扣住,无法再前进丝毫。而邦右手抓着的白色镰刀刀尖距离巴米斯洛格的脖颈仅有一指间距,也没有可能再深入一分。
忽然,凝结的时空被细小的破空声击穿,巴米斯洛格突然抽回左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打在邦右臂的前端。关节处的疼痛麻痹了邦的感官,延迟了他对自己手臂的控制。趁着这不到一秒的短暂时间差,巴米斯洛格接住从上空落下来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插向邦的胸膛!
顾不得心中突然蹦出的惊悚,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邦转动尚未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的右手,将镰刀的长柄猛地挑起,正好打在巴米斯洛格的左手背上。被改变去路的短剑一头扎进邦的左肩,白色的衣物顿时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成红色。
从没想过在这种距离下还会失手的巴米斯洛格不禁一阵愣神,直到咬牙忍痛的邦一脚踹在他金色的胸甲上,将他踢退四步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及时撤出右脚稳住偏离的重心。
邦和巴米斯洛格两个人从分到合,再从合到分,只不过是短短数秒。然而就在这极短暂的时间内,已经又倒了超过三十个人。剩下没有倒下的,还有勇气站在窗子边观看的多半都是些双手沾过鲜血的老佣兵了。
强忍着肩部传来的疼痛,邦将手中的镰刀插在地上,接着立刻拔出被巴米斯洛格留下的华贵短剑,远远地丢向一旁。鲜血立刻流出,不知是否是因为布料的缘故,惹眼的红色迅速占据了邦那件松散白衣的大半面积。
就在其他人还惊魂未定的时候,站在卡尔兹身后的巴萨卡突然面色一僵,原本一脸和气的相貌顿时变得一片狰狞。前头的卡尔兹突然察觉到什么般向后扭头,却只觉得一股强风突然刮过。等他再将头转回去的时候,巴萨卡那个醒目的巨大身躯已经冲到了巴米斯洛格身后,一个堪比打桩铁锤的拳头也被他举过了头顶,正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巴萨卡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正在目睹地狱之门开启的巴米斯洛格。从他全身毛孔里喷发出来的气息太过浓郁,这已经不是能否察觉到的级别,因为打一开始,巴萨卡就没有半点偷袭的意思。毁灭性的力量在众人尤其是巴米斯洛格心底留下了太多的震撼,在这之后的浓烈杀气更是刺激着他的灵魂,让求生的欲望被更大的绝望所压迫!
但就在巴萨卡准备挥动拳头的那一刹,捂着左肩的邦突然冲着巴萨卡瞪圆了眼睛,怒喝道:“阿——巴——!!!”
稍微有些尖锐的少年的喊声一下子撞进每个人的耳道里剧烈震动着他们的鼓膜。大如钢锤一般的拳头突然停止在巴米斯洛格的右脸侧,稍慢一步的劲风在下一刻完全吹乱了他露在铠甲外的金色长发。只要邦再稍微喊慢一刻,或者巴萨卡的反应再稍微迟钝一些,巴米斯洛格就会立刻成为一具惨死的尸体,这是毫无疑问的。
笼罩在巴萨卡身上的猛烈杀气一下子荡然无存,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而巴萨卡的肉拳头也完全松了劲,只是无力地悬在半空,方才一击夺命的凶狠此刻竟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就好了,阿巴。”大喊一声后的邦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人是我的猎物,别出手。”
“是!邦少爷。”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愤怒,名为巴萨卡的巨大块头只是以自己那张招牌笑脸向着自己的主子。在作出一贯的回应后,巴萨卡就仿佛是没看到巴米斯洛格这个人一样直接转身,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卡尔兹的身后。
枫怎么想暂且不提,萨鲁尔和卡尔兹心里的震撼可不是一点半点。尽管不是有意以貌取人,但巴萨卡前后的反差也未免太过巨大了!从人畜无害到杀人不眨眼再到人畜无害,如此心境的变化竟然比翻书还快!果然只要是进入‘九剑士’这个级别的人就一定不能小瞧。‘恶魔使者’和‘狂战士’都亲自验证了这一点,当然‘自由骑士’也一样。
不过最震惊的还要数又一次在地狱门前兜过一圈的巴米斯洛格了。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让他这个杀人无数的军队少将都有些无法自如应对。从计策的失败到突袭被打断,再从近距离刺杀未遂到险些被人打成肉泥,被冠名为‘九剑士’的这几个佣兵的确给了他超乎寻常的强大压力。感受着心脏的悸动,巴米斯洛格眼前一阵恍惚,握成拳的左手用力捶打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想借此平静心跳。然而他却忘了自己身穿重甲,那一拳的力量并没有作用在胸口,而是化作一声脆响渐渐飘散在风雨过后的大气中。
这次的格兰斯之游当真不虚此行。巴米斯洛格在心底暗暗冷笑着,虽然没能见到格兰斯的神勇军队,但好歹拿到了一手绝密资料。只要能够将这几个‘九剑士’的战斗能力及时报告给国王陛下,就能早做安排,临危不乱。
想到这里的巴米斯洛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尽可能沉稳的口气问:“这样好吗?搞不好这就是唯一能杀掉我的机会了,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再麻痹大意了哦。”
立刻回应他的是邦的一声冷笑,“别搞错了,杀掉你的人只可能是本少爷我!只不过是碰巧刺了我一剑就让你得意成这样了?少蹬鼻子上脸了!”一边喝斥着,邦已经再度架稳了白色的巨镰,猩红的左眼依旧透露着令人胆寒的嗜血目光,仿佛那条重伤了的左臂并不属于他的一样。
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就是疯子的小鬼,巴米斯洛格可是连一点想要放松的想法都不敢有。现在的‘恶魔使者’已经真正觉醒,超越‘人’的限制,成为完完全全的‘地狱来客’。稍有差池,就会被他抓到丝毫的间隙,他手中的白镰也就能长驱直入,轻描淡写地割走自己的项上人头。
正在此时,一声骏马的嘶鸣从天上传来,像是一颗重磅炮弹一样在德拉姆镇开了花。萨鲁尔、卡尔兹和枫的脸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就连侧过身去看向后方的动作都一般无二。一排身披灰甲的骏马带着身后滚滚烟尘的壮丽场面深深地烧进他们的视网膜。是的,他们来了!正在马不停蹄奔向这里的是超越任何一个佣兵团队组织的国家级战斗力!如今暂且以萨鲁尔为首的五个人要面临的是名为战争的地狱,不再是几个佣兵打群架那么小儿科的玩意儿了。
听着熟悉的轰鸣声,感受着亲切的大地颤动,巴米斯洛格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绝对自信的笑容。“真是让我好等啊。”巴米斯洛格满不在乎地说着,同时左手用力一拍左侧大腿的金甲。随着一声短暂的金属摩擦声,一柄稍大一号的短剑从开启的暗匣中露出了柄。而巴米斯洛格也毫不犹豫地将那支剑抽出,再度双手持剑。
“又是藏在身上的暗剑吗?看来鲁尔斯王国的少将阁下只会做些和小人一样的举动。”卡尔兹冰冷的目光毫不遮挡地投在巴米斯洛格的身上,轻蔑而带着激将意味的话语十分自然地从口中说出。
“小人还是君子那是由历史说的算,而历史和传说则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想我说的够明白了,‘冰冷十字架的岚路’。”尽管背对着卡尔兹,但巴米斯洛格仍能做到对答如流,不让人占到丝毫的便宜,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是嘛,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少将阁下能活到最后的可能性吧。”说着,卡尔兹向前踏出了一步。
尽管和三千匹战马的铁蹄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卡尔兹那轻柔的脚步声还是在巴米斯洛格的心脏上留下了一个重重的脚印!在那仿佛连心跳都被强迫暂停的瞬间,巴米斯洛格脸部的肌肉并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被掩藏在脑海最深处的恐惧稍微起了一些波澜。
“等等!”抢在转移目光的邦之前,萨鲁尔大声地喊住了卡尔兹。“巴米斯洛格就交给‘恶魔使者’和‘狂战士’,我们去打乱重骑兵的行伍,阻止他们踏平德拉姆镇!”
稍稍一顿身形,卡尔兹接着就踏出了第二步,但方向却是向着德拉姆镇的外头。“我知道了。”平静如水的口吻完美地遮掩掉了刚才试图冲破冰冷面庞的不悦,卡尔兹·岚路将手中的十字大剑收入背后的剑鞘后迈着不缓不急的步伐走向萨鲁尔那边。
“阿巴,你也去。”几乎就在萨鲁尔话音落下的同时,邦下达了命令。接到命令的巴萨卡笑嘻嘻地应了一句“是,邦少爷。”后就拖着笨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什么?”没有料到邦会做出这种蠢事的萨鲁尔不禁叫出声来,但立刻就对站在一旁的枫说:“你留下吧,帮忙应对。”
侧头瞟了红头发的大叔一眼,枫轻松地耸了耸肩说:“那还真是帮大忙了,能什么都不做就通过试炼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随后,大概是感觉到了萨鲁尔的瞪视,枫立刻又补上一句:“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我会出手的啦,如果需要的话。”
“希望你的这句话不是玩笑。”丢下这句话后,萨鲁尔也慎重地转过身,跟在卡尔兹以及巴萨卡的身后,沉稳地走向镇外。待得萨鲁尔三人走远,枫才自嘲似地冷哼一声,以蚊子叫般的音量说:“真是一个让人半刻不能消停的试炼呐。”
仅仅过了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连成一片的重骑兵部队就已经近在咫尺了。感受着脚底穿上来的剧烈震动,沐浴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杀气,萨鲁尔和卡尔兹都难以压制心中的那份怪异情感。那是一种激动和恐惧参半,兴奋和胆怯都有,战死和求生两种欲望共存的奇妙感觉。
紧紧捏住稍微有些颤抖的双拳,再用力地伸直十指,如此简易的放松方法显然无法应对现在的状况。但如今分秒必争,哪怕不是最佳状态,也只得拔刀抽剑,硬着头皮上了。下一刻,萨鲁尔向前走出三步,深呼吸了三两下,大声说道:“‘冰冷十字架’,请你去对付左边的人马吧。‘狂战士’,虽然我知道你只听‘恶魔使者’的话,但还请你听我一句,对付右边的人。”
“好哦!”巴萨卡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抗拒,直接一口答应:“反正也是邦少爷的命令。”
“是嘛,多谢了。”萨鲁尔稍稍松了一口气。这种不安分对他来说是阔别已久的感触,陌生而又熟悉。自从以‘红发’之名单枪匹马闯荡江湖,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双肩还能负担起这样庞大的责任。昔日战友的惨死和对自己无力的悔恨在同一时间袭向有些弱不经风的萨鲁尔,使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想到自己失败或者直接战死,背后的诸多生命就将在顷刻间从人世间消失,四肢就像是被灌注了铅水一样笨重不堪,根本无法移动哪怕丝毫!
太阳已经逐渐西沉,但汗水还是止不住地从头上流下,混乱的思绪无法在脑中凝结成一句完整的话语,眼前又是一阵白炫的萨鲁尔不禁痛苦地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能稍微清醒些。然而这些都是无用功。突然,萨鲁尔感受到左肩传来的力道,扭头睁开眼,看到的是卡尔兹那张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面庞。
“你在干什么,在这里你可是大将,不是吗?”卡尔兹说:“多余的事想它做什么,下达命令吧。这是你唯一能命令我的机会,不想要了吗?”
被卡尔兹这番‘激励’了一下,萨鲁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随即清笑道:“怎么可能!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向陛下多要点这样的机会,然后耍死你。”
“那你就太得寸进尺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后,卡尔兹也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将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敌人,问道:“然后呢?依然兵分三路吗?虽然不想挑明,但一挑一百还是骑兵根本没有胜算,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的确,在开阔地带和骑兵对撞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恶魔使者’和‘自由骑士’都在城镇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巷战,反而会让巴米斯洛格和他的部队集结,那样的话危险度更大。”萨鲁尔说。
“那我们……”卡尔兹的话才刚说出口,全身裹着铜黄色重甲的巴萨卡就在大吼一声后朝着对方三千人马的左翼猛冲过去!
像极了汤圆的庞大身躯在经过两步看似简单的助跑后就完全失去了踪影,稍微过了一会儿,地上的泥尘才被迟到的劲风带起,卷出漂亮的波浪形。
大概是对面的骑兵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以至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也使得和坐下战马的知觉同步受到了严重影响。就在下一刻,巨大的身影突然凌空出现在一名骑兵的面前!被惊吓住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推至面前的大手打中。全幅式的铁盔根本抵挡不住巴萨卡手中的力道,只能在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推压下快速变形,也使得保护在内的脑袋被挤成一团带着碎骨头的肉泥。紧接着,已经成为一具死尸的士兵又因为惯性而向后飞去,跟随在后的无数战马则将他的尸身完全踏烂!
一击得手后,巴萨卡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看着面前的战马越来越近,慌忙冲着马头踢出一脚,双臂也自然平伸以求保持身体平衡。一时间,两名骑兵被打落下马,掉进滚滚烟尘中再也寻不见其身影;而被他踢中的那匹战马则突兀地离地而起并翻了个跟斗,在摔下背上骑士的同时自己也无力地坠进队伍的中间。身披重甲的马匹要比那些重骑兵大得多,就算是急速赶路的战马也无法像踏碎人体那样继续前行。哪怕再如何训练有素,都有战马抬起前肢,止住前进步伐。虽然瞬间停下的只有区区三匹,但在它们后面的可还有大批部队。从第一起‘撞车’发生开始,接二连三的事故就像是瘟疫一样席卷了整个重骑兵的左翼。除了先前过去的数十骑以及处于边缘没有收到影响的外,整个左翼队伍从中间开始发生了断层,数不清的战马像是多米诺骨牌那样一个推一个,不出几次呼吸的时间就都全部裁倒下去。马匹的嘶鸣和人类的痛叫交杂在一起,刺得人一阵心烦。
看着‘狂战士’创下的辉煌战果,卡尔兹那张阴沉的脸也稍微有了些起色,不待萨鲁尔下达命令,他就转向了左边,向着自己的目标——敌军右翼走去。“当我那句话没说过吧。”卡尔兹说:“还真是从这傻大个身上学到了一项呢——和大批人马的战斗方法。”
“你也要去吗?”萨鲁尔向着他的背影问道。
“对方可是军队,没时间再给你我看热闹了。”说完,卡尔兹也一个闪身,直奔前方的千军而去。
瞧了一眼左侧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右方敌军的凄惨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的萨鲁尔自嘲地说了一句“我还真是不合格的大将啊”后,毫不犹豫地抽出背在身后的双大剑,冷视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骑兵,自言自语说:“抱歉了,我还想多享用几年‘九剑士’的特权,你们就给我的权力陪葬吧!”
壮胆的豪言刚刚出口,逼人的死亡气息就已将只身入敌阵的卡尔兹和萨鲁尔包裹进去。左翼阵容的崩塌并没能停止中军和右翼的突进,反而还隐约促使两军气势更加高涨。面对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从正面将其击溃需要有远胜于对方的战力,否则就只能从侧旁敲击,让他们自乱阵脚。放在佣兵界里头,就是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流氓骚扰计谋。无论怎么用言语加以修饰,都无法摆脱一个既定事实——敌强我弱。
但即便是无赖对策,也会因为使用者的方法不同而得到截然相反的评价。而‘冰冷十字架’是断然不会干往饮水里投毒这种下三滥的举动,事实上也没有时间空间给他去这么做。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卡尔兹有些艰难地捕捉到了骑兵右翼的中缝,在还有一小段路程的时候收住前冲的脚步,侧身站稳。心中默默测算着相对距离的卡尔兹翻手抽出背后的巨大十字剑,同时伸过左手抓牢十字剑的剑阁,摆出了一副十分奇怪的姿势,随后便一直维持着。
就在敌军即将踏过他身体的时候,卡尔兹的身体行动了!双手同时用力,带动着金色的十字大剑划出一道漂亮的闪光,斩断正好掠过他身旁的四匹马的足肢。当整柄剑挥舞到身体左侧时,卡尔兹的右手一翻剑身,左手也顺势握住缠绕着布袋的剑柄,将大剑挑上蓝天——同时被抛起的还有一条战马后腿及一块还带着头盔的马匹头骨。甩动着超过三十公斤的黄金大剑,被惯性向后拉扯的卡尔兹撤出左脚稳住重心,同时将蓄势待发的大剑猛地劈下,卷起的劲风吹散了遮挡视野的尘埃!
本来,一支军队分成左中右三军就已经足够了。然而巴米斯洛格所统领的重骑兵数量过于庞大,如果马匹之间丝毫不留间隙,那别说执行命令,就连前进都难以做到。而解决方案就是增加每两匹马之间的距离,这样既可以保证高效的机动性,又能保证在交锋之时有足够的空间供士兵杀敌。可这个缝隙却反被卡尔兹·岚路利用,使得他能在确保自身不会受伤的同时一口气连续击毙数骑人马!
卡尔兹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直到他最后一剑砍进了地上的泥土,最先被砍到的那四匹马才一头扎下去,骑在它们背上的人也在下一刻失去了再战之力。这惊天一剑同样也使得其它五匹战马受了惊吓,脑袋一歪就径直摔向一旁,害得背上的骑兵被活活踩死不算,整个右翼军里超过四成的数量也被迫停止前进。
完成阻挡骑兵进军任务的卡尔兹不慌不忙地收回后撤的左腿,右手用力一挥,将金色剑刃上的猩红全部洒去。“虽然看上去不如‘狂战士’,但这样的战果也算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吧。”卡尔兹自言自语说:“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说着,卡尔兹抬起了头,看向前方那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眼眸,默默架起了自己的武器。
巴萨卡的火爆力量及卡尔兹的剑术技巧,他们两个人用截然相反的战斗方法成功阻止了整整一千军队的前进步伐。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也不敢分心去体会战场中的气息变化,但萨鲁尔还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两个战友都成功地完成了各自任务的第一步。
接下来就剩我了吗?在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声,萨鲁尔呼出又一口气,同时被排出的还有心底最后一丝彷徨。周围的时间仿佛都被冻结了起来,闭着眼睛的萨鲁尔正在通过自己的五感探知着周围的世界以及自己需要面对的敌人的情况:骑兵身上的冷漠杀气和躁动心跳,战马蹄下的沉重步伐及口鼻中不断吐出的狂热气息,一切信息都像是被数据化了一样穿透萨鲁尔的皮肤和血管,通过遍布全身的神经直接送进处于天灵盖下的大脑当中!时间再度开始流动,萨鲁尔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半睁着的黑色眼眸里不再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情感,留在这幅躯壳中的只有看透万物的睿智以及对下等生命无力反抗命运的怜悯。
这就是属于‘赤发的耶蒙’的‘必杀技’——五感的极限化。巴萨卡的巨力是天生的,卡尔兹的剑技也是由名师教导外加后天刻苦磨练出来的。和他们相比,萨鲁尔什么都没有,打记事起就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在不间断杀戮。在经历了恐惧、害怕、彷徨、兴奋等各个时期后,萨鲁尔终于迎来了自身最后的进化!仅仅凭借身体知觉器官,他就能完美地掌控到整个战局。无论对方从什么地方袭来,躲藏在哪里,甚至于脑子里在盘算什么歪主意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换句话来说,一旦萨鲁尔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自身的战斗本能,那么他就将化身为修罗,其力量甚至可以匹敌传说故事中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
三秒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骑兵和萨鲁尔之间的距离也已经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就在一个骑兵挺起手中长枪戳向萨鲁尔脑门的那一刻,萨鲁尔消失了,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一枪刺空的士兵看着亮晃晃的枪尖一阵愣神,忽然身体一阵轻松,仿佛感觉自己腾空飞起一般十分舒服。可是大地的重力却偏偏不尽人意,强行拉扯着这个士兵坠向地面。就在转头的一刹,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披银甲的战马驮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在奔跑着,但是那个骑士空荡的脖子上除了喷涌如泉水的血水外再无他物。是的,我知道了。士兵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大脑还在艰难地运转着:那个身体……是我的……
突然现身的红发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千匹骏马丛中,双臂齐舞,寒光不断,所过之处必见血光!无论是士兵的胸甲还是马匹的头颅,甚至于骑兵手中的钢铁长枪,所有的一切都抵挡不住死亡的脚步,但凡被双大剑磕到碰到的东西都会被一剑两断!一时间军队士气骤减、惊疑声四起,马匹步伐紊乱,嘶鸣不断。短短十秒过后,三军中的中路也被彻底阻碍了行进,巴米斯洛格侵略格兰斯王国的计策终于被完全破坏!
骑兵左翼人马将巴萨卡团团围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上前杀敌,超过三百骑共计六百条性命断送在这‘狂战士’手中。原先铜黄色的重甲已经被鲜血覆盖上了一整层的红,如此形象更让人心生怯意。
骑兵右翼损失在‘冰冷十字架’手上的战力也已经超过了一百五。由仅仅沾了少许血渍的黑色披风衬托,红金相见的巨大十字剑刃相辅,站在尸体堆上的卡尔兹·岚路恍若王者一般君临天下。
但是最叫人闻风丧胆的却是中军所面对的对手——萨鲁尔·耶蒙。在最短的时间内,中军一千人中已经死亡了六十九骑。尽管数字是最小的,但这六十九人却是纯粹的被杀身亡,没有一人一马死于自军践踏相残。
在佣兵界常说的一个玩笑话就是你是单挑我们一群,还是我们群殴你一个,二选一。这句玩笑的背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真理——再怎么强的人也无法敌过一群人。不过这个真理有一个最为基本的条件,那就是这一群人必须是同伴,必须是一个整体。否则光有人多势众,实质一盘萨沙,这样的团队战斗力有的时候甚至不如一个人。
三个‘九剑士’突入敌阵,将敌人从‘整体’状态打乱。一旦失去了团结,单个的士兵对于‘九剑士’来说就只不过是强一些佣兵罢了。因此趁机在军中杀戮无数就能够成为十分有效的威慑,只要这股震慑力足够强,就能完全阻止敌军前进。这也是卡尔兹和萨鲁尔在心中盘算好的计策。然而如今三军都陷入了胶着状态,双方都不敢肆意进攻。这样一来,距离这些骑兵重整旗鼓就只剩下时间问题。不需要任何官职,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大喊一声,将这一盘萨沙重新集合为一个整体,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时间越拖越久,巴萨卡正在乱吼乱叫着团团转,不让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抓到自己的背后;萨鲁尔也在寻找着人群的突破口,却无奈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全力防御,没有留给他任何一个破绽;卡尔兹心中的焦虑也正在逐步攀升,战斗力严重不足的不安正在慢慢吞噬着他脸上的故作镇定。说来也是可笑,一向自诩孤傲,不屑与人为伍的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同伴’的重要性。
终于,中军骑兵中传出了重整旗鼓的吼声。这一声吼不仅惊醒了陷入混乱的众多士兵,同时也像是一只鹰隼的利爪,牢牢扣死萨鲁尔胸膛内的心脏!一人高呼,其他人同时响应,宣布‘九剑士’死亡的钟声即将敲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穿过人群间的缝隙,直接插入那名振臂高会的士兵喉咙!被暗箭射杀的士兵就这样瞪大了眼珠子一头裁下马背,不再动弹。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军队再一次陷入了混乱。就在连萨鲁尔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三颗火球击中了围在最外层的战马屁股。感受到疼痛的马匹一个直立摔下背上骑士,疯癫般地冲进了马群,惊吓了更多的马匹!
透过人群的间隙,萨鲁尔终于看清了在这关键时候协助自己的恩人。尽管他们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嬴弱,但萨鲁尔还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扬起一丝欣慰的微笑。
是的!就算身为万人瞩目的‘九剑士’,我们也不是孤单的!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