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战斗的震动已经传了上来,但是稳坐在空地上的诺德却闭着双眼,学着故事里的世外高人一样盘着腿,对于外界的声音不闻不问,一直这样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房间入口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就在诺德睁眼的同时,两扇大门同时发出猛烈的震动。紧接着,一左一右,共计四扇铁门一齐脱离门轴,断裂的断裂,弯曲的弯曲,一阵轰隆巨响,两道门洞口大开!左边站着身披破烂斗篷的枫,右边站的是手拿废弃断剑的库斯娜,两个人一起登场,那气势不是一般的吓人。
诺德虽然对于他们踢坏门这件事感到不满,但一想到他们来此的目的,看到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也就无怪乎他们有此作为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诺德站起身,犹如一位居高临下的智者般开口说道:“欢迎观临,真亏你们能够来到这里啊,‘自由骑士’小鬼,还有‘暗夜猫’小丫头。”
再度听见诺德的声音,枫和库斯娜的心中都是一阵不快,然而此时,没什么能比对方更能吸引他俩的注意力了。一个走了二四六层,一个走了三五七层,最终还是在第八层相见。对于库斯娜,枫是着实不想再见,否则当初也就不会把她一起赶走了;反过来,库斯娜也是因为不愿看到那张令人气愤的面庞而选择了另一条路,却不料冤家路窄,在最后关头狭路相逢了。
丢开诺德不管,丢开整个房间的四处搁置的火盆不看,此时的库斯娜正死死盯住枫的脸,仿佛只要用看的就能将眼前的这个混蛋千刀万剐一般。那边投过来的目光是‘炽热’的,却看得枫汗流浃背,全身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
“你来干什么!”库斯娜厉声质问道。
枫则伸出手指扣了扣脸,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磨了老半天才吐出一句:“散步……”
“散步能从朗姆村走到这里来,你是笨蛋吗?”
“因为……迷路了……”
“迷路了就给我靠边站!”
“这个太强人所难了吧……”
没有理会枫的抱怨,库斯娜手执断剑,大步走到房间的正中,和诺德面对面站着。本还想继续看热闹的诺德也很快收起玩乐的心态,问:“你们的架吵完了吗?”
“姐姐在哪里!”库斯娜呵斥道。
“说话不需要这么大声,我听得到。”诺德浅笑着伸手指了指上方,说:“精灵阿莉娅就在楼上,规矩的话,你是知道的。”
“废话少说!”话音未落,库斯娜就架起了断剑,撤开大步,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摆出的架势格外吓人,诺德心中的笑意更盛。手上的断剑暂且按下不说,无论是脚的位置还是手的高度,库斯娜都无法于那些学校里的学生们相提并论——她的动作不仅不好看,而且相当的糟糕。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库斯娜的动作是她长年累月在厮杀中锻炼出来的,简单而精湛,破绽也被压制在最小的范围。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能把温室里的花朵和真正的战士区分开,这就是经验的最直接体现!
毫无疑问,眼前的兽人小姑娘想要击败自己。但是诺德却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同,那就是库斯娜和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中并没有死亡的味道。伤而不杀,抱有这种想法的只有两种人,惊天大蠢货,或者绝对强者。民间有句古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大多数人都只拿这当个笑话或者故事传说的噘头,诺德却能深刻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真意——因为他见过太多的人,也杀过太多的人了。当然,对于诺德来说,真正想要认识一个人,并不需要和他真刀真枪地打,有的时候仅仅是像这样剑拔弩张地对峙就足够了。
“这样好吗?只用这样的断剑。是我被小瞧了,还是你太高看自己了?”诺德和蔼地看着库斯娜稚嫩却格外严肃的脸问。
“试一下就知道了!”说罢,库斯娜猛地一蹦,单手舞起断剑,眨眼间就到了诺德的面前。刚要出手,却被诺德抢先一步抓住自己的右腕,什么都没想明白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眼前一花,就被诺德狠狠地丢出去,摔回到了原地。
“你不是魔法师吗?为什么?”站在一旁观看的枫都傻了眼,不自禁地问。
诺德哈哈笑道:“我是魔法师啊,还是火焰的魔法师。但是谁也没有规定说魔法师不能学一些近身的防御术吧?”
“防御术?”这个名词枫还是第一次听到。
诺德说:“是的,这个是名叫武术的一种技术,并不是赫鲁洲大陆上的东西,而是很久以前从外面的世界流传进来的。不过具体的东西我不清楚,如果你有能力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卡萨其大人。他还是我的师傅呢。”
“这么说,你就是魔法师兼职剑士了?”枫问。
“这么说不对。”诺德摇了摇头,“剑士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在身体锻炼上的,很不凑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单单是锻炼自己的魔法能力就够受得了。武术那个不算,那个只是一种借力打力的技巧,虽说我能掌握要领,却疏于锻炼所以很差劲。刚才那一下就是我的全力,献丑了。”
“什么献丑了,一个魔法师居然能用魔法之外的方法击退剑士,这可真是前所未闻。”枫哼了一声说,“那个希蒙说你比他强很多,看来这不是假话。”
“没有的事。”诺德说:“不同的魔法师有不一样的修炼方法。换句话来说,魔法是千变万化的,根据魔法师自己的理解不同,两个人就会成为截然不同的魔法师,哪怕他们的属性一样。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种一样的魔法,也不存在两个一样的魔法师。同样是火焰魔法,有人会释放出火焰烧毁一切,有人会将火焰凝聚成铠甲阻挡一切,大家都是不一样的。魔法这个东西和你们的剑技相似,每个大剑豪穷其一生只能精通一种剑法,如果学的太多,就会消化不良。也就会变得样样通,样样松了。”
轻声叫骂一声的库斯娜已经重新站起来,手握断剑,再度摆开准备进攻的姿势。对此,诺德依然是从容不迫,轻抬右手食指,在指尖上燃起一撮微不足道的火苗,似乎就打算以此抗敌。
完全被对方看遍了!难以压制住心头怒火的库斯娜大吼出声,同时迈开脚步,准备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痛扁这个混帐。刚要加速,诺德右手顺势挥下,直指库斯娜,小小的火苗在一瞬间凶猛燃烧!下一刻,一发细小的火箭闪电般射出,直奔库斯娜的眉心而去!
迎着火箭,库斯娜顿时感到一阵燥热,四肢都像是脱水了一般提不起力气,成了完全的靶子。就在这时,库斯娜感觉喉颈一紧,似乎是被什么人抓住了后衣领,十分难受。紧接着,那人用力一扯,把库斯娜拉到后头的同时,自己也架起银色大剑迎面而上,磅的一声将火箭弹飞震散。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枫!
见到枫英雄救美,诺德不怒反喜,一边还拍手称快,称赞说:“不愧是‘自由骑士’,时机抓的恰到好处啊!”
然而枫身后的库斯娜却是一脸的阴沉,怒斥道:“你干什么!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干掉他了!”
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乱发脾气,枫却只是轻轻叹气一声,随后说:“好了你给我上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阿莉娅就拜托你了。”
一听说枫嫌自己无用,库斯娜更是火气冲天,然而那最后一句话却仿佛天降甘霖,瞬间扑灭小姑娘的心头怒火,使她完全冷静了下来。那边枫又问道:“诺德大叔,这样可以吗?”
“哪个?是指你们交换对战选手的事,还是指要我放小丫头先走的事?”
“全部。”
听完枫的话,诺德略微想了想,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果然不行吗?一定要把你打败才能通过吗?”枫问。
“不,你过去吧,我允许了。”说完头一个字,诺德就看向库斯娜那张愣住了的脸说:“快点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从我眼前消失!”像是要驱赶库斯娜一样,诺德在最后故意加重了语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手要她的命。
随后,库斯娜默默向前走出两步,背对着枫说了一句“你要赢,如果你死了我就宰了你!”,然后闪过几个身影,消失在诺德背后的楼梯洞口内。
“你还真是备受信赖啊!”回头瞧了一眼库斯娜最后的身影,诺德轻松地说着。
“这种信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枫说:“都死了一次了还要再被她杀一次,真看不出来她还有虐尸的喜好。”诺德闻言微笑不语,枫却又说:“总之库斯娜是离开了,我们之间的战斗也可以开打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们‘七法骑士’的任务不是阻拦我们吗,为什么你会那么干脆地放行?”
“理由很简单,有三条。”诺德放下了笑容,却仍是一脸平静地说:“其一,我说过了卡萨其大人是我的师傅,所以他的强大远在我之上,我当然不担心那位兽人小姑娘有什么造次;其二,本来我们就是以车轮战的形式在战斗,虽然你们两个拥有足以突破那六人的实力,但不管怎么说,面子上吃亏的都是我们,所以我才决定遵循你最后的意愿,让小丫头直接通过;最后,如果我是因为苦战而不得已让她通过的话,卡萨其大人也就不会怪罪了。因此,希望你千万不要让我赢得太过轻松!”说着,诺德猛地一瞪双眼,就像是与他散发出来的杀气产生了感应一般,悬挂在房间顶端和安置在四周的火盆内也突然卷起火焰龙卷风,一下子将并不算明亮的空间照得大亮。
直到这时,枫才注意到周围的好些个火盆,不禁脱口说:“还真是别致的布景啊,和下面的沙漠水池风洞完全不同。”
没有回应枫的话,诺德大臂一挥,双手交叉,掌心朝内,却从左右两边的火盆中各自吸来了一团火球,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抓在手心里。被夺走了火焰的铁盆顿时只剩下一缕青烟袅袅上浮,就连其中的木炭也仅留点点红斑还在透着热量,想要再度生火却是不能了。完成了战前准备,诺德刚一抬头,瞧见枫也已经架稳了大剑,丝毫没有其他愣头青剑士的犹豫,不禁暗自佩服。
看诺德抓着两个火球,枫还在揣摩着他可能会用的攻击招数。但是诺德右手上的那枚火球突然开始了旋转,越缩越小,但反之却越来越亮,活像一颗微型的太阳。稍微等候了片刻,巨大的火球就被硬是压缩成了一粒释放高光的芝麻粒,刺得枫不得不伸手遮挡强光。
正这时候,诺德的声音传来:“这样好吗,年轻的剑士哟,面对敌人,竟然闭上自己的眼睛。”还没等枫说出一个字,诺德就轻轻弯曲右掌,如同招手那样轻松地抛出那粒光斑。
尽管闭着双眼,但刺眼的强光还是轻而易举地穿透薄薄一层的眼皮,扎得枫的眼睛一阵阵的刺痛。怎么办!闪避?还是说要硬抗?无法用肉眼去辩明目标,枫的内心就变得越发的焦急。这样的情况枫还是第一次碰到,以前无论是对阵什么样的强敌,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对方攻击的漏洞,从而闪躲或者反攻,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然而今天他却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强光烧毁了他本该清晰的思路,阻断了他的视野,搅乱了他的心绪,让堂堂‘自由骑士’陷入进退两难的窘迫境地!
眼前已经是一片刺目的惨白,冷汗热汗都被高温快速蒸发着,不断刺激着枫的皮肤。下一刻,枫的双脚就像是听从了别人的命令一般,突然后撤半步,随后便十分凶猛地跳跃起来,带着枫的上半身狠狠地摔了出去。正脸着地不说,还因为惯性在石块的地面上翻滚摩擦了好一阵才停止下来。被诺德当作武器的那颗光斑没有拐弯,依旧平直而匀速地飞翔前方。就在距离对墙还有一米不到的时候,墙面突然爆出一阵白烟,石料之间的粘合剂突然像是被炒熟了的爆米花一般突然崩裂,四处乱跳,直奔光斑而去的都在飞行的途中被汽化。随着光斑越来越近,石砖逐渐变得软化,并渗出点点的灰白色液体。
就在这时,光斑的亮度迅速变弱,就像是一盏燃烧殆尽的煤油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着。最后,蕴含了巨大毁灭性能量的小小颗粒就这样消失于无形,唯有燥热的空气和几近崩裂的墙壁能够证明刚才存在于那里的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也就是这种程度吧。”远处的诺德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果然‘二十天量’的魔力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魔法,短短十几秒钟就是它的极限了。”
扑倒在地的枫惊魂未定,口鼻还在剧烈地喘息,两条放在地上的双手根本提不起一点力量,只得任由徐徐冒出鼻血在自己的脸上大展绘画天赋。
“怎么了?快点起来吧,你应该不至于就这么一点点的能耐吧。”说着,诺德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将那颗火球对准了枫所在的方向。“刚才那一招就算是我的最强魔法了,出于歉意,特意表演了一次。能否再逼我用出那一招,就看你的了,‘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说到后面那句,诺德左手上的火球也跟着旋转压缩,却是凝聚成一枚火焰锥子,跟刚才的光斑相比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但紧接着,这枚火锥子却已异常的快速从掌心间发射出去,眨眼间就到了枫的跟前,轰的一声炸开团团黑雾,将枫完全包裹进去!
眼看一击奏效,诺德先是一愣,随后双手合十,一合一开,十余枚火焰锥子静静并排在双掌之间,慢慢旋转着。一个念头下去,火锥子一齐抖动,依次射出,全部中弹,但除了激起更大的黑尘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效果。
战斗很轻松,黑雾正是自己的火焰命中石头以外东西的证明,但不知怎么的,诺德心中的顾虑却在逐步地攀升。‘自由骑士’会因自己的第一招而被吓住,随后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战败。这是诺德在战斗前谱好的曲。然而,火锥子每每命中,反倒超出了诺德的计算范围。
是的,‘自由骑士’很强,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孩子,如果就此阵亡,倒也不算可惜。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那团黑雾是小鬼特意借去用以隐匿身形的话,那……
正当诺德想到这里,黑雾中人影闪动,紧接着,光着膀子的枫顺势而起,直接突破黑色的浓烟,左手拿剑,双脚迈开大步,如同低空飞行一般疾速冲刺着,目标正是诺德!在诺德惊恐的目光中,枫手中的银色大剑豁然刺出,竟是擦着他的侧颈而过!剑刃未中,但是被带动起来的劲风却如同锋利的刀片般硬生生割破诺德的表皮,顿时见红。
虽不是进攻方,但诺德还是手疾眼快,一把扣住枫的钢铁左腕,轻轻一扯,牵动枫整个人被抡飞起来。眼看着就要将枫一口气推飞,他却突然横起一脚正中诺德的侧脸颊。巨大的力道透过满是泥泞的皮靴瞬间传递而出,震得诺德脑中一阵大麻,手脚尽皆失去感觉,重心一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歪歪斜斜地横摔出去。饶是他临战经验丰富,及时调整身体的姿势,免去以头撞墙的悲剧,但后颈的惨烈之痛依旧叫诺德体验了一把濒死之苦。
另一边,尽管做出了绝妙一击,但诺德那古里古怪的近战武术依旧让人防不胜防,叫发动奇袭的枫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冷冰冰的石砖上,全身上下尤其是机械义肢和肉体的接合处痛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被他牵扯下拉的那一瞬,枫似乎都能感觉到机械臂内部的松动,回想起来更是后怕连连。
两个人都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没有动静,不远处那团黑雾也因为枫的举动而开始渐渐飘散,最终显露出来的是一件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煤灰色斗篷。忍着背部的疼痛,诺德艰难地爬起身,靠坐在墙角,无力地扫视一眼那团焦黑,不禁冷哼一声笑道:“看来,我也也是太大意了……完全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用斗篷去承受我的全部攻击,借此麻痹我的双眼……”
“彼此彼此……”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枫高翘起双腿,腰部一使劲,直接跳了起来,稳健地站起身,看向诺德的方向,“大叔你的那个扯胳膊也是十分了不起的招式啊,差点让你扯掉我的手臂。”当着诺德面简单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枫扭头瞥了一眼通向上层的楼梯,重新瞧着诺德,“好了,还要打吗?如果不打的话我就上去了。”
“有胆子的话你就走一步看看!”半个身子都软在墙角,但诺德还是不屈地冲枫抬起自己的右臂,三颗豌豆大小的高亮小球立刻在他的掌心处被点燃!
再见这莫名其妙的超高温光斑,枫也倔强地咧开笑嘴,整张脸却是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笑的样子。“正好!来试试看吧!你的魔法,我的剑,到底哪一个更强!”
说罢,枫奔着诺德所在的地方迈出第一步,诺德也在同时将这高能量体发射出去。顶着刺眼的强光和足以融化岩石的高温,枫左手紧抓银色大剑,毫无畏惧地向着球体的正中心砍去!
楼下剧烈的震荡如激流般涌进密封的楼梯通道,晃得就快要上去的库斯娜险些滚下台阶,双手撑扶石壁才得以稳住身形,却也要等到震动完全停止才能继续前进。但是救主心切的库斯娜却根本不可能等待,只是稍微感觉到振动幅度的减弱便摇摇晃晃地迈出步伐。一脚踏稳,也不多等片刻,用力一蹬就飞速跃起,连踏两步,竟是在震动停止的同时到达了整座城堡的最顶层。
这里的空间很小,估计过去也就十平米不到,怎么想也不是一个能够让城堡之主呆的地方。但真正让库斯娜止步不前的并非是上述的想法,而是那中断的气味。远在杜松尔特城外几十里地外,库斯娜都能嗅到空气中阿莉娅的味道,可一路厮杀至此,反倒突然中断了!无论库斯娜如何努力寻找,面前那堵不知道有多大的墙都是终点,再找其他地方那就原路返回了。
倘若是其他人,也许在这里就耽搁甚至回头了,只是库斯娜却始终绷着一个死脑筋,面对不知道具体规格的高墙,她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一拳猛砸过去。咣的一声闷响顿时爆发出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回荡着震得人心烦的余音,直到这时库斯娜才发现原来这高墙并非石头,而是全部由硬铁铸成。但就在一瞬间,当库斯娜的小小拳头接触到这铁墙的时候,整扇铁墙发出截然不同的两种频率,仿佛是墙体中间存在着断层一样不自然。就是这么细微的差别,却被库斯娜完全收入心底。
完全没有怀疑自己的感觉,一拳过后,她立刻变换姿势,举起双臂,狠狠地推上铁墙,跟着再一头撞上去,就像决斗中的公牛那样使尽浑身上下的力量,硬是顶开了半边铁墙,将铁门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出来!
门内的卡萨其可都看傻了,要知道这铁门从内到外都是生铁,单扇门就重达四吨,如果不靠一定的技巧是根本不可能推动!这个技巧说来也简单,就是在一瞬间施加尽可能巨大的力量,随后保持匀速输出,这样就能迅速开门。但要像现在这样一点点地开门,有时还会一个不慎让门关上一些,再慢慢将其推开,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出来的事!
无论在怎么坚守自己的理念,发生在面前的情况就是事实,容不得卡萨其有半点异议!
随着铁门逐渐被开启,一头紫红色的头发顿时跃入卡萨其的眼中。然而她却对卡萨其根本不感兴趣,铁门一开,熟悉的芬香和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就占据了她的大脑。刚瞧了一眼玻璃容器,就迫不及待地松开铁门,兴奋难耐地跑到主人的跟前,假如她有长尾巴,此时此刻一定会没命的左摇右摆。失去了支持力的铁门则在巨大弹簧的作用下轰响阖闭。
“兽人吗!”卡萨其惊叹道:“真是吃惊,没想到兽人的力量超越人类这么多,就连这笨重的铁门都能那么轻易地推开。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力士啊。”
看着阿莉娅紧闭双眼,库斯娜越发焦急地拍打着盛装满墨绿色液体的椭球形玻璃器皿,很想快点催促主人醒来,却又怕自己惊扰到她的休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梆梆梆梆地一阵乱敲,竟然真叫她拍醒了沉眠在其中的阿莉娅!
在墨绿色液体的浸泡下,阿莉娅原本洁白的肌肤像是发霉一样裹上一层绿绒,单樱的薄唇也显现出了令人心惊胆寒的紫色。棕灰色的睫毛抖了抖,两颗小小的气泡从精灵少女的口鼻中溜出,摇晃着飘上水面。慢慢地,她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原本的宝蓝色眼眸如今已经变得一片死灰,漂亮的眼白也被染上了仿佛是中了剧毒一般的褐色。如今的阿莉娅完全没有了先前清明美丽的模样,如同丧尸一般的肤色与干枯到极致的难看头发使小姑娘彻底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
但是库斯娜却没有因为主人的容貌变化而退后半步,一看阿莉娅清醒,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更加用劲地拍打着这令人讨厌的瓶子。两行清泪自库斯娜的眼角滑落而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就算是被体内的猫兽夺走了自己能够嬉笑的面庞,也无法阻止她此刻的流泪。是的,关在里面的人就是自己的阿莉娅姐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也是自己的主人!
在一旁观看的卡萨其见库斯娜大有打破容器的意思,为了怕她乱来,当即大吼道:“还不给我住手!你想让这只精灵送命吗!”果然如同他的预料,事关精灵生命,库斯娜一下子停止了无意识地拍打动作,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很好,这样就对了。”卡萨其说:“这只精灵所浸泡的东西是经过多次加工而成的魔法药水,本身拥有剧毒。这一点你看她身上的模样变化就知道了。现在,她这只精灵已经成为药水的一部分,算是药引一样的东西。如果她能彻底激发出药性,那么剧毒将会被净化,成为最纯净的良药。到那时,我自然还给你们一只干干净净的精灵。但如果你现在乱动,一旦让她接触到了空气,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了。”
“那为什么……”听完这番话,库斯娜慢慢转过头,扯着近乎沙哑的嗓音喊道:“为什么要把姐姐关进去!!”
“为了我的愿望。”卡萨其不带一丝含糊,更不带半点遮掩地说。一字一顿,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意见传达到库斯娜的耳朵里。
“什么混帐愿望!!”女孩就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那样怒瞪着。
“为了格兰斯王国能够拥有更长久的繁荣!”一说及自己的梦想,卡萨其的气氛一下子被提升到了极点。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非但不叫人反感厌恶,反而令人有股不自禁要向其拜服的莫名感觉。这就是卡萨其·格兰斯身为一国亲王的霸气,货真价实的王者风范!
“我们做笔交易吧。”随后,卡萨其又放下了气势,和声细语地说:“功成之后必然还你一个阿莉娅,也对你和‘自由骑士’此次的犯上之举既往不咎。从今往后,国家力量将不会对你朗姆村有任何干涉,但如果你们有麻烦,大可以报上我的名号。而你所要做的就只是等待。短则两天,长则半年,古代魔法轴卷的记载早已模糊不清,不能确定的事我不能对你做出任何没有意义的约定。怎么样?我认为这不是一笔坏交易。”
“别开玩笑!”库斯娜不假思索断然拒绝,“现在就把姐姐还给我,马上!”
“不管怎样都不愿意等待吗?”
“没错!”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卡萨其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走到墙边,轻轻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杆金柄大刀,再走回到刚才的位置。“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能为了我的目标对你下手。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你的回答是?”
卡萨其的话刚脱出口,那边的库斯娜便已低下重心,右腕一抖,高高扬起半截断剑,冲着他的方向狠狠踏进一步!但是紧接着,小臂长短的宽阔刀刃就已经抢到了库斯娜的脑袋一侧,带着雷霆般的狂暴气势一举将库斯娜整个人震飞!迎着容器内阿莉娅焦急的目光,库斯娜就像一个特大号的毛绒玩具一样倒飞出去,一头扎进玻璃器皿堆中,尖锐刺耳的破裂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铁管木盖也跟着倾倒下来,咚咚当当,热闹得像放鞭炮。
漂亮地一击退敌后,卡萨其从容地将大刀转过两圈,刀头冲下,刀把帖背斜垂,整个动作连贯自如,不带有一丝不协调。明明是全长超过两米的长柄兵器,但在卡萨其手上却像是活了一般行动自如。刚才那一击十分狂暴,但他身后的器皿等物却没有半点损毁。在如此狭小范围内却能随心而动,足可见亲王殿下的高超本领!反观库斯娜那一边则是一片狼藉,玻璃残渣遍地,钢管铁条随处可见,当然更刺眼的还是库斯娜的右手护甲——处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库斯娜在中招前一刹抬起右臂阻挡,抱住了脸面的同时也付出了右臂骨折外加护甲完全损毁的惨痛代价。
如同养在鱼缸里的金鱼那样,阿莉娅使劲地拍打着容器的内壁,却又因为内部充满液体的缘故,她的两只小拳头只能软绵绵地贴上玻璃而无法发出任何的声响。情绪越发激动,阿莉娅的表情就更加的狰狞。无论她如何卖力,始终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打碎容器,自责的眼泪渐渐渗透出来,融进周围的液体里。
“你还真是弱啊。”单手执刀,卡萨其一步步走向库斯娜。“你这样的实力也能通过诺德的房间,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个家伙又给我到处散布这种没用的善心,真是的,这种老好人脾气还是改不掉!”稍微一想,他就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轻轻扭头看向阿莉娅说:“你的大英雄已经到这里来了,开心吗?”
卡萨其的声音并没有传进容器里,有玻璃和液体的双重阻隔,阿莉娅根本不可能听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但她却还是知道了卡萨其说的话,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阿莉娅清楚地感知到库斯娜身上的伤痛,知晓枫到来的事实,以及卡萨其威严背后的某个奇怪的感觉。关于最后一点,她没有去在意,因为此时此刻,少女满脑子都充斥着那个令人心神振奋的消息——他来了,他来了!
就在这时,卡萨其目不斜视,右腕一转,挥动大刀划过小半圈,铿的一声弹飞库斯娜丢过来的断剑。接着,他右脚冲出一步,已然到了库斯娜跟前,收刀头,横刀把,猛地一突,将把尖结结实实地撞进兽人女孩的腹部,用力一转右腕,顿时爆发出千钧巨力,一举击碎她的胸甲,剩余的力道则如同发怒的公牛,顶着库斯娜一头撞碎背后的石墙!
正如同诺德所说的,库斯娜完全不是卡萨其的对手。在他那强到近乎神迹的招术面前,库斯娜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速度和力量,一直被库斯娜作为看家本领的两个武器在卡萨其的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右臂的伤痛依旧,头上的伤口正在不断向外喷涌着鲜血,一直被库斯娜瞧不起的玻璃残渣和石头碎屑此刻都成了吸血飞虫食肉蚁,不断啃咬着她的皮肤,不断蚕食着她的意识。
已经结束了吗?简单清扫着头脑中的讯息,库斯娜看到了这样一句话。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如今都化成了一个个符号笔画,在几乎看不见前方事物的库斯娜面前排成一句句的话:
我太弱了……
什么都做不到……
真丢人……
姐姐……
“结束了。”在不省人事的库斯娜跟前,卡萨其停下了脚步,双眼不带半分同情地看着浑身染满鲜血的娇小身躯。“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力量,这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悲哀。年轻的战士,能够走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作为一个剑士,你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没有成为逃兵,你的忠义将永远被我记在心里。你是伟大的强者,我认同你!‘暗夜猫的艾隆克’,吾名为卡萨其·格兰斯,是赐你一死的男人!”
话音刚落,卡萨其高举右臂,随即便冲着库斯娜稚嫩的身躯斩下手中曾饮万人血的战刀!
看着库斯娜挨打,阿莉娅心中的疼痛愈发剧烈,紧紧捏住的拳头里甚至透出了一些血丝,心如刀绞,泪如雨下。看着卡萨其步步紧逼,更是难过地闭上双眼不住摇头。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难过都在同一时刻浓缩进一个字里,一个阿莉娅用仅存的全部力量喊出口的字:“枫————!!!”
一时间,容器内的液体就像是被煮开了那样激荡沸腾,仿佛是刻意要与阿莉娅的心情产生共鸣一样。第一时间感觉到容器不对劲的卡萨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要回头,一声极其短暂的破空声突兀响起!
就只是叱的一声轻响,什么多余的情况都没有发生。然而当卡萨其准备继续动手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处传来一阵怪异的麻痹感。低头去看,只见左手小臂的前半截和后半截之间多了一层空气隔膜,且正在一点点分离开来。随后,大量的鲜血从两节手臂的断口处喷出,一下子就染红了卡萨其的视线。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卡萨其举目看向四周,果然见到一条越来越明显的直线痕迹出现在这第九层的房间内。直线过处,一切玻璃容器、木条、地砖、铁门都被整齐地一分为二,就连自己的武器和右手掌也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