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章结尾）……
“好久不见了”少女向我伸出了右手，说：“你现在是人类，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你前世是叫“安然”，而你应该叫我“自若”。”
“好的，自若。”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自若的手光滑白皙，温暖柔软……力气也格外的大！握着我的手时，她突然把我往她的方向一拉，同时迅速抽出右手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我被这意外的动作搞得猝不及防，用双手扶着她的肩避免两个人撞在一起。
她的脸对着我的脸，她的双眼盯着我的双眼。我俩距离很近而且越来越近，她捧着我的脸把我拉向她，她也在主动靠过来。此时我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最终，她的额头和我的额头贴在了一起，甚至她的鼻子都碰到了我的鼻子。俏丽纯真的少女就这样近距离地盯着我，我觉得我稍微再向前拱一点就可以吻到她的红唇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刺激的吗？自若说她认识前世的我，可是在现世我是第一次见她，我现在并不了解她，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和她到底有啥故事。就现在来说，说我和她是陌生人毫不为过。
我把她推开了，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自若温声如莺，摇头苦笑着说：“啧啧啧，真的记不得了呢。我以为给你一点刺激能让你想起过往的事情……看来那些苦情剧都是骗人的。以前我俩经常这样做的，贴着脸，看着对方那漂亮的眼睛，欣赏彼此的美丽。”
我陷入沉思：莫非我上辈子也是变态？
“你蓝色的右眼真好看……尽管我看过无数次，但是依旧没有厌烦。那湛蓝的颜色如夏日晴空，那涌动的流光如纯洁的爱意，真是令人着魔。太美丽了，真是太美丽了……”
“你刚刚那样是在看我的蓝色右眼吗？”
“是的，你别奇怪，以前我俩经常这样抱着欣赏对方的眼睛。这种感觉是看镜子没法带来的。”
我再次打量眼前的自若。自若是非常漂亮的女孩，清新纯真，令人过目难忘。但是只盯着眼睛看的话，只能看到眼睛吧？要是让我盯着她的全身看的话，我倒是可以看个几天几夜，扫描个百八十遍。虽然自若是神族，但是在我看来，她的外表和普通的人类女孩没有啥差别，单就眼睛来说，她的瞳孔不过是常人的黑色。
自若应该是猜到了我的疑惑，她似乎是在强颜欢笑地说：“我的眼睛不好看吗？”
我是不是碰到了让她不开心的地方呢？我谨慎而真诚地说：“虽然只是普通的双眼，但是我觉得很好看，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情感从你眼中流露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是吗？我以为不会再流露那种美丽了呢。”
“还在流露，我感受到那种美丽了，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形容。”
她叹了一口气，说：“本来就是寄托着爱情、感激和思念的纯净色彩，那么用这个色彩来做关于爱情、感激和思念的事情，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自若的神情很悲伤，但是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可知道我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自若单手叉腰，略微生气地对我说：“我可是违背了上面的命令，挨了一顿骂，我肯定要被降职了。”
“很抱歉，真的很对不住你。”
“你这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乱来呢！你肉体凡胎就想和西北狼王秦闻道交手？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要不是李婉仪及时通知我，你可就那样挂了！”
“你说的对，确实有点乱来……”
“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做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有时候想夸你心思缜密，有时候又想骂你真是个不要命的赌徒。”
我想反驳她，但是细细一想，她说得好像又有点道理。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召唤到秦闻薰？”
我摇了摇头，我确实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我问：“这件事情是个意外吗？”
“你相信这件事情是意外吗？”
我默不作声。我觉得这件事情太过离奇，可是我又隐约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意外。自若看我不说话，笑了：“哈哈，这件事情不是意外，不是意外哦！是有人精心安排！”
“安排？”
“对，是安排的，而且是按照你的鬼畜要求。”
“？？？……是我要求的吗？”
“是的……是你要求的。约五百年前，吴三桂打开山海关，满人南下，在明清交替之际，群雄混战，屠戮甚重，人口损失以千万计！但是无数的冤魂，使得人类冥界政权的势力达到巅峰，军队扩充了几百万。野心勃勃的人类就决定趁此良机，发动对妖族的第三次战争，试图彻底击败妖族，将其赶出人类文明的势力范围。三路大军每路领军百万，分别向东北、西北和西南地区出击。尤其是西南一路，领兵者是名震三界的李婉仪，其兵锋所向，无不披靡，直抵乌蒙山上的妖族都城。一时之间，妖族政权岌岌可危。万妖王向我神族求援，我们最终决定出兵，而奉命带神族军队前去支援的，就是你和我。你是主帅，我是副将。”
“……有点难以置信，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
“我们神族的故事，不就被称为神话吗？”
“……你说的也是，那么结果如何？”
“我们神族还是低估了人类的力量，并没能扭转妖族的颓势。我永远记得那场战争的惨烈。各方前来支援的妖族十死七八，我神族天兵折损三分之二。妖都沦陷之时，万妖王自刎而死。按照传统方法，妖王是要通过各方妖族优秀统领角逐而产生的，之后，优胜者接过上一任妖王的御统天下之剑，方能成为妖族新的妖王。但是当时根本没有那个条件，而且妖族优秀青年大多战死，随意授予统御天下之剑恐怕会产生更大的麻烦，于是我神族带走了这件妖族的传国信物。打算等时局平定，再次举行妖王角逐大会，定下新一任万妖王。”
“可是……我从秦闻薰那里听说，妖族现在仍是一盘散沙，并没有领袖吧？”
“是的，虽然上面让我俩带走妖族统御天下之剑时，是这样给我们解释的。但是当我们把这把剑带回去之后，上面并没有按照一开始说的那么做，而是把剑据为己有，试图破解那把剑的力量，使它为我神族所用。”
“好现实啊，我以为神族会追求得更高一点。”
“没办法，自从妖都救援之战后，神族终于睁开眼重新审视人类，承认人类在飞快地进步和发展，人类直接和我神族交手只是时间问题，我神族必须获取更大的力量。妖都沦陷之后，妖族或被赶上高原，或被赶进密林，再或被赶入大漠，各自为政，几无还手之力。即使把统御天下之剑还给妖族，我们也不认为他们就能再次与人类争锋，不如把剑中蕴含的力量破解出来，让我们用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之中。”
“然后呢？”
“很不幸，我神族无法破解那把剑的封印。那把剑历经万年光阴，早已有了灵魂，加上它储存的数十万法术咒文和历代妖王的妖力输入，此剑已经坚不可摧。耗时几百年，日夜不停地破解，该剑封印仍旧完好如初！”
“我以为你们神族什么都做得到呢！”
“我也以为我们可以破解的，但是……唉。最终，你这个傻瓜冲破层层守卫，把那把剑放走了。”
“唉？我为啥要那样做？这么做对我有啥好处？”
“看来你真的啥都记不得了……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虎族的贵族女孩，而那个女孩死在了保卫皇宫的战斗之中。那个女孩将死之时，你把她搂在怀中，许下了将那把剑护送到妖族手中的誓言。你这个傻瓜，能不能不要老是许诺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过去也好，现在也罢，怎么老是这样老好人？”
“抱歉，我完全记不得了……”
“唉……你还真是轻松，我突然觉得失忆还挺好的……你放走妖族御统天下之剑时，妖剑为了向你表示感谢，愿意倾尽所有咒文，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那么，我要了什么？”
“你自然是说希望那个虎族的女孩回到你身边，但是那个虎族的女孩死亡轮回已久，肉身早已化为灰土，妖剑纵然会各种各样的法术，但是这个确实是它做不到的。”
“额……那我又要了什么？”
“哈哈哈，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搞笑的场景，你揪着妖剑剑灵的胡子，对它吼：‘那你把我的生活变得有趣一点吧！把我曾经拥有的快乐和幸福还给我！……哈哈哈，实在是太搞笑了，天下哪里会有让生活变得有趣和幸福的法术哟！我永远忘不了你把那个老爷爷样子的剑灵摇来摇去的场面……那个剑灵就没有管你，直接带着剑走了……哈哈哈，不行，我肚子都笑疼了。”
“……”我看着自若在我面前笑得捂着肚子，眼睛带着泪花，心中莫名尴尬。
“之后，就是上面发怒，把你定罪贬为凡人，经十世轮回赎罪。而我因为劝阻不力，且有同伙之嫌，被降五级，从天上的神界来到人间做西南地区办事处的长官。而且由于前几天擅自来救你，介入妖族的冲突，可能又要降为副官了！”
“抱歉……”
“你能遇到秦闻薰，是因为妖王统御天下之剑在试图实现你当初对它说的‘希望生活能变得有趣和幸福’的心愿。它作为第三方发出了强力要约，冲破狼王府层层封印和结界，把秦闻薰召唤到了你的身边。”
“是这样么。”我突然明白我以前做的那些梦都是什么意思了，感觉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自若理了理秀发，黑色秀发随风摇摆起来，随着秀发一起在风中舞动的，还有无数的油菜花瓣。她突然很严肃地对我说：“想不想回到神族？”
“回到神族？”
“对，我可以让你回到神族，官复原职。”
“我不是要经历十世轮回吗？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没有……十世轮回你只完成了三世，还有七世大约四百多年的时间。”
“那怎么让我回去？”
“神族马上就到用人之际了，妖王御统天下之剑即将再次现世，天下妖族强者必定云集响应，决出下一任万妖之王。而且，我们神族和人类也都渴望这份力量，双方势必会倾尽全力抢夺这把宝剑。大战可以说马上就要来了。说实话，我神族虽然法力高强，但是做事往往单纯而简单，天界的大多数将领都没有接下如此大任的本事。你的才华是神族公认的，你当初放跑妖剑可是死罪，但是考虑到你的声望和怜惜你的能力，才让你活了下来。我只要现在把你杀了，然后让你去投胎，再把你杀了，反复多次，就可以在几星期完成七世轮回，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去了。”
“这……这样做不违规吗？”
“当然违规……但是上面惩罚的肯定是我，对你只会象征性地给个惩罚。他们需要的是你来打仗，而只是需要我来明法纪。”
“……”
“怎么样？回到神族，你就能无敌于世间了，我神族仍然是各族不敢招惹的存在！而且你是神族青龙门角木蛟大人的大弟子，得师傅真传，战斗力无惧于神族其他各门各脉的任何人。回来吧，真的，我和当初的战友都很想你，你回来绝对是在神族中领袖一方的存在。”
“你一直在说我，丝毫没有提过你自己呢。我即使能回去，可是你就要受罚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吗？”
“我……”自若突然哑了说不出话来。
我眼前的自若，不停地为我的利益倾力分析，而对自己可能遭受的巨大损失一笔带过。她因为激动，脸开始发红，呼吸急促。我从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欺瞒的影子，我很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是……
“谢谢，谢谢你为我考虑。我已经欠你太多了，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为我做这么多事情，即使自己蒙受了巨大损失。我相信你是为我好的，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一位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抱歉了，我不能回去。”
自若看着我，她的眼中流下两行长泪，她哽咽着说：“你这傻瓜，你都不记得了呢！你一点都记不得了呢！帮你就是帮我！救你就是救我啊！我也是在救赎自己啊！“她扑了上来，紧紧抱着我哭了起来。我怀中不再是无人敢惹的天神，只是一只受伤的小猫。
五分钟后，自若把我推开，在一边背对着我擦着眼泪。我的衬衫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块。自若再次转回来的时候，恢复了相见之初的神采。难以想象刚才她还扑在我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哭泣。
自若说：“我好想解除你的封印，恢复你前世的记忆。”
“还可以恢复吗？”
“按理来说，你前世的那份记忆和功力在投胎之前，就应该被执法部的人提取了出来，留存在了天界的档案局，你不完成轮回回到神族的话，是无法取回那份记忆和功力的。但是……刚刚在你怀中的时候，我听到你心脏的跳动声，我很确定在你心房的某个地方，封印着什么东西。这是我们神族的法器，外族不知道，但是我们神族还是有人认得出来的，真亏你能搞到这种罕见而且违禁的法器。”
“？？？你说我的心脏封印着什么？”
“应该是前世完整的记忆和一份大约三百年的基础功力。你这家伙，你到底是怎么瞒过执法部的那群人啊？你在里面有熟人吗？”
“不知道……完全记不得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恢复记忆？恢复记忆之后你就记得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了。但是我要提醒你，这样做有很大的几率导致现在的记忆错乱，你可能会记不得现世认识的这些人。我操弄这些东西肯定达不到执法部的水平。”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记不得秦闻薰吗？”
“是的，很大概率会记不得。毕竟是瞬间导入一千多年的记忆，现在的记忆肯定会受到巨大冲击的。”
“算了，不用恢复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有趣的。”
“哈哈，我也看你过得挺有趣的，似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幸福，所以才决定来救你”自若又流下了一行泪，但是她马上把她拭去，说：“要不然你直接死了多好，完成了一世的轮回，罪业也减轻了。”
我十分明白，其实当时自若收到我身处危险之中的消息时，完全可以无视。对于她来说，我的死亡或许只是让我回到神族、回到她身边的时间变短了而已。她很想念我，她应该选择不救我，但是她依然来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确实希望我活得开心，过得幸福。
“谢谢你，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尊重我的想法，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感激。我只能说，上辈子和你是朋友，真好；能再次和你相遇，真好。”
“哈哈哈，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自若听完我的话后这样笑着回答我。我看到她转身走去，是要离开了吗？
自若走了五十步左右，突然又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指着我对我说：“安然啊！我最后再严肃地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跟我回到神族之列呢？你可要明白，这可不是简单的得失选择，而是道路选择！跟着你那个使魔走下去，你或许会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与神族为敌！你会永远无法回到神族的！我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做出明智的选择。一旦误入邪路，悔之晚矣！”
确实，如自若所言，此时的抉择将决定我人生的走向。我前面五十步处站的是自若，代表的是成神之路；而身后两百米之处背对着我站着的是秦闻薰，代表的是凡人之路。成神之路离我近（自若站在五十步外），好走得多；凡人之路离我远（秦闻薰站在我背后的两百步之外），选择那条路将来也会遇到各种危险。但是……
我缓缓鞠躬，腰弯成标准的九十度，真诚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说完，我转身向秦闻薰走去。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很珍惜现在的幸福。在死亡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是多么不愿意与这种快乐分离。两个人搀扶着，试着走下去吧，即使万劫不复……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某种珍贵的东西，那个东西才是我一直在寻求的，我早已得到了解脱，那么这条路的结果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听到背后传来自若的狂笑，她在笑：“哈哈哈，你这家伙！虽然记忆被消除，但是性格还是那个性格呢！我走了，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并没有转过身再看自若，只不过从身后涌来的强风来说，她肯定是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油菜们再次荡漾起来，黄色的花瓣在空中凌乱，经过我身旁，被风刮向了秦闻薰的后背。我一步步，缓慢地向秦闻薰走去。秦闻薰依旧在前方叉着腰背对着我，只不过他露出的兽耳引人注目，花瓣碰到兽耳的时候，还条件反射似地抖一下。
这家伙，虽然离我和自若两百步开外，但是他露出耳朵就是为了偷听我和自若讲了什么吧！
我在秦闻薰五步之处站定，他也转过了身子。
秦闻薰似乎有点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放弃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说：“知道。”
“你知不知道走这边将来会遇到些什么？”
“知道。”
“你知不知道她的好意和我的良苦用心？”
“知道。”
“真是受够你了，真拿你这个傻瓜没有一点办法！”秦闻薰说完叹息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觉得我确实辜负了自若和秦闻薰的好意。抛弃阳光大道，执意往刀山火海走，确实蠢得可以。秦闻薰离我那么远，背对着我，就是不愿意影响我和自若的交谈，不愿意让我看到他面对可能的离别而痛苦失望的表情。他不想为我的抉择加上任何一点临时的影响，他想让我做出明智的选择，他希望我能选择离开，选择成神，选择脱离当前的险境。
但是很抱歉，我选择和他走下去。
“走吧，一起回去吧！”秦闻薰向我伸出右手。我伸出手去，让他牵住了我。我依旧是重伤初愈之身，虚弱无力，但是就这样，我俩慢慢地顺着田埂，穿过花海，向家走去。
应该……到饭点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