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秦闻薰，这是我最后一次确认我身上的装备。检查完之后，我就要去面对我哥哥派来的那帮杀手了。
我的装备是：雁翎单手刀一把，刀身长76厘米，加上刀柄全长接近一米，重约1.5公斤，刀尖有弧度和反刃，寒光四射。这把刀是明朝的古物，当年明朝军队多次出关围剿后金，远赴异地的将领大多会寻找术士为自己或者是随从的武器描上咒文，注入法力，以图不惧妖魔。虽然这把刀长久以来都是作为摆设跟随在将领身边，没有砍过几个人，但是我看重的是这刀中含有的法力增强术式，这把刀对法力的亲和度很高，比普通的刀好用多了；此外那把飞龙刀我也带着，虽然说刀身严重受损，顶多再承受五次冲击，但是这五次之内都是削铁如泥的，我觉得还是可以带着去；另外，我还带了暗箭，藏于袖中，狠拍手腕即可发射带有咒术的钢针，强力的弹簧和尖利的钢针可在十米内刺穿绝大多数的甲胄。
姐姐在一旁微笑着，用棉布擦着她手中能发射八毫米钢珠的弩机。姐姐会和我一起去，在远处为我反馈战场的实时情况和解决掉一些放暗箭的人。
明枪暗箭都准备好了，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但是，我的心中莫名忐忑。
姐姐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嗯，有一点……”我单手持刀，轻抚刀身，光洁的刀身映着我的双眼，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是迷茫和不安。
“没事的，从得到的情报上来说，这些人的功力之和仍稍逊于你哥哥，你哥哥都打不赢你，更何况是分开的这么多人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嗯……确实是这样……只是，我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的。”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有什么猜想？”
“暂时没看出啥来……只是直觉，我觉得哥哥的做事风格不是这样……应该更阴险的。”
“我也觉得，只是……我也啥都看不出来。”
“都看不出来的话，就没办法了，唉……”我轻叹一声，把刀化入随身的结界中，刀变为一股黑烟飘散，需要之时再次召唤即可。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躲过这次劫难之后，你打算怎办？具体来说，就是你打算和萧云继续这样走多远。”
我一时语塞。
姐姐抬起她手中的弩机，做瞄准之态，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我觉得你俩走得太近了，已经超过了好朋友的界限。”
“没……没有吧……”
“可能是你沉迷其中，没有发觉……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喜欢上另一个男人，而且是像萧云那样鬼畜和变态的人，我……我对他的喜欢，应该只是对最好朋友的那种喜欢吧……”
“是这样吗？……好吧，那我问你，你知道萧云对你又怀着什么样的情感吗？”
“我哪里知道那家伙在想啥啊！”
“他喜欢你吗？”
“我……我不知道……”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喜欢你。”
“好像……没有……”
“唉……你们两个是靠什么黏得这样紧的啊。”姐姐说完之后，她手中的弩机也化为飞烟遁入结界。她站起来，从兜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我，并说：“或许父亲并不只是安排了我来保护你，他也给你安排了别的路。”
我接过信来，拆开一看，发现是西康郡主杨立惠妹妹寄来的一封讣告：
“家兄杨立轩在二零一六年四月三日的野外围猎中，误触大战遗雷，身中十五块弹片，重伤不治，于二零一六年四月四日晚离世。”
（大战遗雷指的是上次妖族王都保卫战之时，人类军队在战场上埋下但是后来被遗忘了的地雷。康定城在当时是离我妖族旧都最近的大城市，人类军队在两城之间的密林中布设了大量雷场。遗雷的清理工作持续近百年，现在已经很少听说有谁被遗雷炸死了。）
“三天前？杨立轩哥哥去世了？”这突然的噩耗令我猝不及防。杨立轩的父亲杨德宏和我父亲秦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俩人在世之时可说是无话不谈的铁哥们。杨德宏叔叔在战后据守西康，成为西康领主，虽有王族之实，但无王族之名，仅自封安南侯。杨德宏叔叔育有一男一女，长子杨立轩，年长我三岁，长女杨立惠，比我小一岁。小时候杨立轩哥哥和杨立惠妹妹经常来府中做客，和我一起玩耍。我和那对兄妹的关系一直不错。即使是后来我被哥哥秦闻道多番迫害，逃到外地，他们也不惧我哥哥的**，不信我哥哥给我冠上的各种污名，一直声援着我，我还是很感激他们的。
“是啊，你杨立轩哥哥刚继承叔叔的安南侯位，本是意气风发，大有作为的年纪，但是逢此意外，猝然离世，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唁电已经发过去了。”
“真想去西康一趟，可惜就是离我这里太远，而且我现在也不方便去。”
“之后呢？之后去不去？”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会去一趟，看看杨立慧妹妹也好啊，毕竟是那么好的朋友。”
“如果你去那边的话，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姐姐又拿一封信函，递到我的手上，看样子同样是西康那边寄来给我姐姐的，姐姐为啥要给我看呢？我疑惑地拆开，只见信上的字歪歪扭扭：
“此时吾命将尽，天意难违。杨氏三代单传，我突遭此祸撒手人寰，家中仅剩吾妹一人矣。不知姊姊可曾听闻叔叔曾与家父谋划过儿女婚事，定下了令弟秦闻薰与家妹杨立慧的婚约一事？此事并非虚妄，家父临终之际，就对我嘱咐过此事，令我尽早安排。但是吾疼爱家妹深切，故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如约告诉姊姊。吾走之后，杨家后继无人，一时式微，家妹又善良温柔，各层官员乘此时机势必日渐骄纵，吾亦忧家妹安危，故重提此事。望姊姊谅我愚拙，能重新履行此婚约，一来了却我心中的愧疚，二来亦是借令弟之才求吾妹之安稳。令弟秦闻薰胸负大才，备受称赞，吾妹国色天香，聪慧善良闻于乡里，二人喜结连理，共镇西康，岂不美哉？望姊姊善加考虑，不负令父和家父两位老人的深思远虑。西康安南侯杨立轩敬上。”
是杨立轩哥哥临终之前的亲笔信？我真是难以想象手中这封信的分量——而且我的婚约是什么鬼啊！父亲给我定下婚事了？
我对姐姐说：“这个婚事是什么意思啊？父亲给我安排好婚事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额……或许……或许不是没听他说过，只是当时我不是只有五六岁嘛……当时就给我定下婚事了？”
“刚看完这信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来着，虽然我知道杨立轩确实有点妹控，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家伙能妹控到不让妹妹嫁人的地步……记得父亲给我说你已经和杨立慧定下婚约的时候，大家都很小，而且之后就没怎么提这件事，所以我当时也没当真。只是……随信寄来的还有这个。”
说完，姐姐又拿出一个两端贴金箔的绫锦卷轴，在桌子上缓缓铺开。我凑了过去，随着祥云纹的绫锦逐渐展开，上面的内容也一一映入眼帘，我更加震惊了：
“西北狼王府少公子秦闻薰，年少聪慧，见识过人；西康郡主杨立慧，天生丽质，贤惠誉于乡里，二人实乃天作之和。再加西北狼王秦高和西康安南侯杨德宏为生死之交，情同手足，若二人子女能喜结连理，岂不是亲上加亲？故经秦闻薰之父秦高和杨立慧之父杨德宏的商议，二人为秦闻薰和杨立慧定下此婚约，愿永结秦晋之好。公元二零零三年六月十五日。”
最后，我看到了父亲和杨德宏叔叔的亲笔签名。随着我的手指划过卷轴，防止文字被修改的封印也逐一闪耀起来。熟悉的法力气息，超强的法术封印，都表明卷轴上所写非虚。
我的心情很复杂。
西康虽然地处高原，但是也正是因此躲过多轮战乱，现在已是繁荣富饶之地。杨立轩哥哥不嫌弃我是被逐之人，相信我的才干，表示愿意让杨立慧妹妹和我结婚……这不就是愿意把偌大的家业交给我打理，将领主之位拱手相送吗？正如信中所言，杨立慧妹妹确实美丽善良，备受赞美，被誉为高原上的雪莲花。我自幼和她相识，也保持着书信往来，可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种婚事在大多数外人看来，都可说是稀有的美好。而且我成为一方领主的话，哪里还需担心被哥哥追杀哟！更甚一步来讲，借西康富饶之地，我可以施展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了！
只是……我还是开心不起来。
姐姐把这卷轴慢慢卷起，说：“说不定父亲并不是没有安排好你的后路，只是在杨德宏叔叔走后，妹控杨立轩在私下否决了这桩婚事，打乱了父亲的安排。现在杨立轩走了，这条路又重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真是出乎意料……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呢，要是能成为西康领主，被追杀什么的，就都不存在了吧……”
“是啊……守得云开见日出了呢……提心吊胆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说完，姐姐把那个卷轴放入包中。
我不知到要怎么附和姐姐的喜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姐姐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我家薰儿确实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姐姐真是舍不得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啊……只不过呢，听说杨立慧妹妹和以前一样，现在也是个大美人呢，而且善良贤淑，你和她真的是郎才女貌啊。”
“……”
姐姐叹了一口气说：“果然如我所料，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没有那么开心。“
“……“
“你在想着自己去到那高原偏僻之地会遇到的险阻吗？”
“没有……”
“那就是想着萧云喽？果然……”
“我不知我在想啥……”
姐姐又再次眯着眼睛，微笑着对我说：“你其实是喜欢萧云的对吧？你和他之间的羁绊已经不是如你所言的友情了吧？而是爱情对不对？不知不觉，你已经爱上萧云了吧？”
这是灵魂的拷问，刚刚迷茫之时我就在我的心中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半小时之前，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姐姐“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那种鬼畜变态男人”，但是半小时之后，我已经没有了这种勇气。我开始犹豫，开始动摇，一直被用来作为借口的“友情”一说也失去了它的效力。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答姐姐和自己，面对所有的拷问，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我希望你能找到答案，不仅是给我，也是给你自己……你需要做出一个抉择了。”
“嗯，我明白了……”
“我相信你能给自己一个有理由的答复，毕竟我家薰儿那么聪明……那么，我们就去干掉那帮菜鸡杀手，回来再考虑这种问题吧。”
“我明白了，只是我还要先做个安排。”说完，我拿出了手机，给自若打去一个电话。
……
我是自若，我拉着刚刚从死牢中救出的虎族女将虎银婷，奔跑在潮湿阴暗的下水道中，前面有个很小的亮点，那里就是出口，去到那里，虎银婷就算是安全地逃到城外了。
虎银婷是虎族亲王长女，应召带兵前来保卫妖都，在一年的妖都保卫战中，因作战出色，累升至中军元帅，保卫妖都的军队几乎都归她指挥。
她很优秀。我也是前来作战的，目睹着她策划的一场场近乎完美的胜仗，看着她一点点扭转了妖族的颓势，近来的妖族军队甚至有了反击之力。
这也是安然喜欢上这家伙的一个原因吧，她很优秀，我不如她。我不甘地小声“切”了一声。
“安然怎么样了？他现在还好吧？”虎银婷虽然刚刚脱离险境，但是仍然有闲心关心其他人。我露出一丝轻蔑的嘲笑。
“很好，好得很，没啥大事。”我这样冷冷地回答她：“只不过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来救你让我俩冒了多大风险啊！你为啥要冒犯你的君王呢？”
“没事么？没事就好……冒犯君王的话，实则是迫不得已，当时必须要救那些将士，挽救危局。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很烦这个女人，非常烦，特别烦！
为啥安然会那么在意这个女人？为啥安然会喜欢上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女人？为啥安然喜欢上的人不是我？我和他明明来自于同一个灵魂，我明明陪他的时间更久，我明明那么爱他，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我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我真不想来救这个女人，只是安然再三求我。因为现在人类的大军已经攻破了城防，突入了城中，安然正在组织巷战，据守一些重要防线。他实在抽不出身来救她。
“别告诉她局势已经恶化，皇城危如累卵，你只需要带着她跑就好，什么都别和她说！”安然是这样嘱咐我的。
我自然知道为啥要这样做。
“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攻打主城的人类有没有得手啊？”
我默不作声。虎银婷被下狱之时人类还只攻到主城，但是在她被捕之后，人类已经在一周之内突破了主城和内城了，现在攻到了内城居民区，正在向皇宫进发。很显然虎银婷并不知道她被捕之后局势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没事吧？我们的防线，我们的王都都没事吧？刚刚你说的安然也没事对吧？可不可以告诉我，对我说说实话？”
我想让这贱人去送死，永远永远不要再纠缠我最喜欢的人。
我停下了脚步说：“敌人已经破了内外城墙，正在逐一攻占居民区，向皇城打去，我们虽然组织了防线，但是终究会是徒劳。”
虎银婷听了之后愣在了原地，显然不能接受一周之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如我所料，她回答说：“我要回去，我要去保卫我们妖族的皇城。”
我自然是先假装劝阻，说：“你回去又有什么用？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我或许啥忙都帮不上，无法阻止乌泱泱的敌军，但是，我虎族从来不惧任何敌人，不惧任何战斗，即使是必输的战斗，我也能面对。我希望以一个贵族的样子死去。”虎银婷对我缓缓鞠了一躬，转身往回跑去。我看着她往火坑里跑去，往死亡跑去。
看着虎银婷远去的背影，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终于，这个可恶的女人终于会死掉了，我毫不怀疑她会奋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她终于不会妨碍到我和安然了，我舒适愉悦地转身，但是我看到我身后站着的是安然，他的目光冰冷而凌厉。
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告诉她任何情况吗？”
“不是的，听我解释……”
“你是故意想让她死吧？”
“我……“
“答应我来救她，只不过是想换个更巧妙的方式来害她罢了，你担心直接害她的话我会直接和你闹掰，所以你就采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来害她，你一开始就打算让她死对吧？”
“我……”
安然的嘴中冷冷地蹦出几个字：“我恨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在安然的身后追着他，可是怎么也追不到。我疯狂地呼喊着：“安然，你听我解释啊，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宽阔的下水道回荡着我的呼声，潮湿阴暗的环境让我恐惧不已，我追不到，尽管我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我仍然追不到安然，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哭了出来，说：“安然，你听我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爱你，我一直一直都爱着你！为什么那个女人要来妨碍我和你的感情？你应该只爱我一个才对，你的温柔应该只有我能享受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
最后我喊得撕心裂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麻烦你不要离开我，能留在我身边吗？或者说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安然在前方，眼神空洞地看着我，缓缓说出：“永别了！”
“不！”我一声尖叫。
然后我发现我躺在床上，我刚刚是做了个噩梦么？就着床头灯的微光，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心中依旧恐惧，但是逐渐平复下来。
我是第n次做这个噩梦了。都是一遍又一遍相同的场景，但是配合我心中捂了几百年的罪责和愧疚，每次都让我惊惧不已。
安然的女朋友虎银婷不是我杀的，但是我把她推向死亡。安然知道杀虎银婷的人是故意的，但是安然或许并不知道把虎银婷推向死亡的我也是故意的。
或许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他在轮回转世之前，对我说的那句“永别了”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我的胸口隐隐作痛，我喝下点水，缓解了一下。此时，我听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秦闻薰打来的电话。
迟疑之后，我按下了接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