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高音歌手在舞台上引吭高歌,那悦耳的歌声时高时低,在宽敞的剧场内悠扬回荡。
芳原健二坐在昏暗的观众席中,屏气凝神地盯着舞台。
演员们身着十七世纪的苏格兰服装,在舞台上一边唱着宣叙调,一边在舞台上无拘无束地走来走去。
电子显示屏不时闪烁,将演员们的唱词用字幕呈现出来。
舞台上的剧情渐趋紧张,而台下的观众们也感同身受,大气不敢出地盯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健二正在观赏的歌剧是多尼采蒂的《拉美莫尔的露琪亚》。
剧情中,阿斯顿家的露琪亚与雷文斯伍德家的埃德加坠入爱河。本想成为化解两家世仇的桥梁,然而露琪亚的兄长极度敌视雷文斯伍德家,为了让这段恋情破裂,他模仿埃德加的字迹,伪造了一封分手信交给露琪亚,打算将妹妹作为政治婚姻的道具嫁给其他有钱的贵族。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埃德加在得知露琪亚的婚事后,怒发冲冠,最后出现在婚礼现场,对露琪亚大加斥责。
露琪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最后精神崩溃。
她杀死新郎,随后自尽。得知真相的埃德加也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说起古典歌剧,健二会首先推荐莫扎特,不过多尼采蒂的歌剧——尤其《拉美莫尔的露琪亚》是个例外。
这场歌剧健二不知看了多少遍,情节也早已被牢牢地印在脑海之中,但他依旧会一次又一次地前往剧场观赏。
如此想来,千古流传的经典歌剧往往以悲剧结尾。
看似坚如磐石的爱情,却因嫉妒与猜疑萌生出的小小的裂痕而崩毁……
明知有些不合规矩,健二依旧环视起前后左右的观众席,情绪变得惆怅。
新国家剧场拥有一千八百个席位,但上座率不过三成。这也不足为奇,十年前的一场原肠动物大战让人类损失了大量人才,其造成的影响波及的不仅限于电影行业。
突然,健二感觉到身边有人悄无声息地坐下来,随后一股香甜的气味飘入鼻腔。
他暗地里吃了一惊。对方大概是初中生,草帽被压得低低的,几乎要盖住脸庞,单薄的身体套着一件薄纱般的连衣裙。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少女手中的粉色玩偶熊。
四周明明还有空位,女孩为什么非要坐在自己身边?
就在这时,伴随着敲击般的重低音,管弦乐队的演奏声响起。在令人心神不宁的音乐声中,露琪亚开始演唱名为《疯狂场景》的咏叹调。
不知不觉表演已经进入了第三幕。
疯狂的露琪亚刺死新郎后,满身是血却又一脸茫然地从舞台右侧来到婚宴上。她手持匕首,带着疯狂与恐惧开始咏唱……
突然一股冲击从健二的胸膛处传来,紧接着剧痛在全身上下游走。
一股恶心的呕吐感从胃中翻涌而上,然而最后吐出来的——竟是鲜血。
健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扎在自己胸膛的匕首。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健二缓缓扭过头去,发现握着刀柄的正是刚刚坐在自己身边的草帽少女。看来匕首之前就藏在她手中的绒毛玩具里,此刻这柄小小的凶器精准地插进了健二的肋骨之间,直接贯穿了心脏。
“为……为……”
——为什么?
健二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少女已经伸手掩住他的口鼻,接着凑近身来。
少女将食指比在唇前轻轻说了声“嘘”,露出惹人怜爱却夹杂着几分杀意的表情,仿佛在提醒健二不要大声喧哗。
健二的意识逐渐离他远去,连呻吟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这么静静地死去了。
少女按住身边男子的手腕,眼睛依旧盯着舞台上的动静。
确定对方的脉搏彻底停止跳动以后,方才站起身来。
舞台上正迎来歌剧第三幕最后的高潮。在庄严的交响乐中,女孩离开了歌剧院。
一走到没有空调的室外,灼目的阳光与蒸腾的热气便扑面而来。骄阳之下,沥青路面都仿佛在不住摇晃。
少女一边走一边操作手机,拨通某个号码。
“‘母巢’,我是‘蜂鸟’。任务已经完成,请给予下一步指示。”
对高村荚来说,每天第一件工作就是叫丈夫和儿子起床。
她踩着嘎吱作响的橡木楼梯上楼,依次进入孩子和丈夫的房间。
父子俩都是资深贪睡鬼,光是摇几下是弄不醒的,不过荚自有应对办法。先掀开他们的被子,再敞开房门,接下来荚会下楼做早餐。要不了多久,父子俩就会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行尸走肉般地缓缓爬起身来。
父子俩长得并不像,但是从这种起床的“习性”来看,倒也会让人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
早餐是加了奶酪丝的奶酪蛋包饭,以及抹了咖喱的吐司——咖喱是昨晚吃剩下的。
看着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后,她将鲑鱼饭团便当递给丈夫并送其出门,接着送儿子搭上幼儿园的班车。
接下来,真正的战斗才要开始。
荚系上围裙振作精神。在看过天气预报后,她将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按下洗衣键。
接着,荚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清理浴室的死角和瓷砖上的污渍与霉斑。早先她就决定要将马桶周围好好打扫一番。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硬仗,但由于最近气温较高,污渍能被轻易去除,因此并未花费太多工夫。
喷上清洁剂擦去污渍的同时,一种无比的愉悦感涌上她的心头。
理所当然地照顾丈夫和孩子,理所当然地做着家务。
要是在十年前,这种幸福的生活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却已变成现实。
洗衣结束的提示音响起,荚站起身。
她抱着洗好的衣物,用脚勾开拉门,来到走廊上。
天空一碧如洗,天边云卷云舒,炫目的阳光照耀万物。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门铃声。荚赶忙放下衣物,一边跑向玄关,一边在围裙上擦拭双手。
“来了——”
一打开大门,荚顿时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位魄力十足的男子,身高一米九以上。明明时值盛夏,他却穿着紧实的长外套,圆形的太阳眼镜下能看到嘴角附近修剪整齐的短须。
很显然来者不善。
“请问……”
“你是高村荚对吧?”
男子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问道。紧接着,大量纸片向荚飞来,散落在地面上。
荚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但仔细一瞧,袭向自己的竟然是几十张照片。
全都是荚的照片,而且,显然是偷拍的。
“这!”
荚瞬间明白这些照片意味着什么,她猛地将手伸进围裙口袋,拔出格洛克手枪。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开枪声,荚狠狠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呜……”
不知何时,男子手中多了一把霰弹枪,枪口正飘着灼热的白烟。看来是在瞬间将藏着的枪管和枪把组合起来了。
荚摸向自己的腹部。霰弹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她的腹腔,形成了致命伤。
手中的格洛克手枪跌落在地,她抬起头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将霰弹枪枪口对准了荚的眉心。
男子再度扣动扳机。
荚缓缓瘫坐在地,后脑勺在壁面上画出一道血痕。男子也不多看死者一眼,他将霰弹枪藏进大衣中,快步离开房间。
刚走出玄关,便看见因听到枪声而纷纷探出头来的邻居们。
走到安全的地方后,男子掏出手机。
“‘母巢’,我是‘剑尾鱼’。任务已经完成,请给予下一步指示。”
“我跟你说啊,昨天联谊结账的时候,那几个男的居然说要AA!明明比我大了快十岁,亏他们说得出口。”
啊哈哈,啊哈哈——身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俗不可耐的笑声从大开的教室窗户传遍了整个校园。
浓厚的香水味飘了过来,显然是喷太多了。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