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丝一人顶在大军前方，近万名烬火士兵只能绕行避开，她就像是一堵空气墙，阻断了他们试图从正面撕裂残阳大军阵型的想法。
有主将坐镇督战，残阳将士们也显得比以往更加勇猛，经过这些天的交手，烬火军团的底细也被他们摸了大半。只要能够封锁住他们最初的那轮进攻，他们就无法通过哀泣装备的优势，奠定胜势。
这对于只会哀泣部队冲锋，破法军团收割终结的帝国军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存在。他们虽意识到战术的重要性，但在短时间已无法实践，至少，烬火军团是不会有机会了。
战况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烈，局势也没有胶着僵持，归根究底，此次双方投入的兵力都不对等。
且不说这是东南线的烬火军团部队，就算是东北、西部的主力精锐，也不见得能占多大优势。
哀泣装备在北境的气候环境下威力会大打折扣，极端的气候会扰乱本就趋于完美平衡的封存数据，而且对破法者本身的消耗也无比巨大，再加上败仗连连，局势恶化...在多重劣势的加持下，烬火军团的战力已远不如十月初表现的那般强劲了。
格丽塔军团不知道现在这支残阳精灵部队有多强，但他们，却知道烬火军团现在，或者是最初有多强。
永远把敌人摆在自己实力之上，可以时刻鞭策激励自己，梅蒂丝向来推崇【绝望训练法】，在她这种模式下训练出来的士兵，永远只会高看，而不会藐视对手。
这个方法帝国当然也用过，成效也是显著的，但它并不适用于大规模的练兵，只适用于少数精锐部队，除了十二位大将各自统帅的部队以外，基本不会有这样的铁血战士出现在其他部队中。
因为它对训练者本身有极高的要求，对执行者也有极高要求，人类很脆弱，一旦跨过了那条线，那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游离于死亡与觉悟之间的那道线，没人可以将其数据化的展现出来，更别说是将其固定成训练模式了。
这就像是哀泣实验一样，没有大量的实验碰撞经验，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梅蒂丝可以做到，是因为她本身的经历遭遇，足以将它定型。从有这个想法开始，梅蒂丝就知道，它不是为人类而准备的，没有人类可以承受这样的训练方式，也许有，但绝不会很多。
她以为在有生之年不会等来能够完美发挥它的理想部队了，直到她遇到了风精灵。
风精灵虽外形与各方面都与人类极其相似，甚至无异。但他们有一个最显著的特征，那就是风精灵的执念极深。
一旦风精灵认定了某件事是正确的，值得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且竭尽全力去执行。
当然，这很困难，想要凝聚一股意志，即便是风精灵历史上， 也仅出现过一次，而且还是花火一瞬，极其短暂的时间。
起初梅蒂丝并不能理解，她认为有缺陷的生物才是完美的，风精灵也不例外。
后来，梅蒂丝遇到了光暗精灵，得知了这个世界上曾发生过的事情。
她明白了，精灵族，是优点和缺点都极其明显，且极端的特殊存在。比起人类复杂多样的原罪来说，他们更像是被执念所支配的秩序生物。
梅蒂丝也发现，风精灵相比起人类，更愿意相信她的想法，她所构筑的未来盛世。
梅蒂丝通过大长老了解到，风精灵自成一脉，独立于光暗之外，拥有自己的神明，自己专属的种族连接，她原以为是种族血脉之间的羁绊相连，但她逐渐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说光暗精灵，一个被法理束缚，一个被仇恨支配，那么风精灵，就是为理想大义铺路的“执行工具”。
现在，梅蒂丝会觉得自己身边战友越来越多，不再孤单，那是因为失去自我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个沉重的使命责任，梅蒂丝是打算独自承受，直至自己燃尽为止的。
只是回过头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这么多不听劝的叛逆者了。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未来会面对什么，他们是知道了，还选择了去做。
帝国军这种连为何而战都不明白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这足以冲破穹顶的不屈意志？
不出所料，格丽塔军团的主力军参战也没能冲垮这支残阳军的意志，他们就屹立在这，等待敌人的到来，当他们穷尽一切仍无法折断那耀眼的意志翅膀时，深邃的绝望就会降临，他们将看清自己真正的实力上限在哪，而残阳军，仍可以飞的更高，走的更远。
当帝国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掉的时候，他们还能剩下些什么？梅蒂丝很期待。
眼见主力军被残阳精灵的骑步兵包围吞没，格丽塔本人也坐不住了，她高举重剑，仰天怒吼一声：“帝国光辉，永垂不朽——”
跟随着她的意志，剩余的格丽塔部队全输出动，见此情形，一直在后观战的伊戈不喜反惊：“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吗？！托斯——给我跟紧她！只要有任何异常举动，直接进攻，不用请示！”
她原以为格丽塔会转过头怒目圆睁的凝视她，甚至是拔刀相向，然而，格丽塔做出了令她最担心的反应：“那就，战吧。”
恍然间，前方飘来格丽塔的呢喃低语，带着些许藐视轻蔑，但更多的是令人无法理解的觉悟坚决。
“塔尼亚——”格丽塔突然怒吼一声，原本被残阳骑兵团吞没的塔尼亚，突然绽放出黑炎死域，释放出一道贯通天地的漆黑光柱。
“我就知道塔尼亚团长没这么容易战死！”
“原来是诈死吸引残阳军的骑兵部队扎堆啊，这样一来，他们的骑兵部队应该...等等？”
刚刚惊喜不过两秒的格丽塔部队，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破法光柱已经登场亮相有数秒，按照残阳精灵的反应来说，应该在破法前夕就有反应了。
退一步来说，是塔尼亚厉害隐藏了自己的破法意图，让残阳军的骑兵部队没反应过来，那伊玲呢？她有可能会漏掉敌人诈死的选项吗？中了她一箭不死还能有余力释放破法光柱的概率有多大？
这些不详的情报，很快就成为了他们难以接受的现实。
塔尼亚再度展现出了她独特的黑炎枪骑破法形态，她也确实处在残阳军的骑兵阵营中央，但她的破法，没有伤害到任何一名残阳军骑兵。
这不是有意识压制是做不到的，而且那群眨眼间能射出上千枚音速箭的残阳精灵，也没有对她发起进攻。
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但大脑却拒绝了接受。
“我是...看花眼了吗？”
“这到底...格丽塔军团长！塔尼亚团长她——”
士兵们话音未落，转头就看到了魂飞魄散的一幕。
“把嫡系派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格丽塔一剑劈碎了自己的一名嫡系派士兵，下达了她的决意。
与此同时，收到信号的格丽塔直系派部队，也开始将矛头对准了身边战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格丽塔部队混乱不已。
然而格丽塔自己的部队杀起来可一点也不手软，他们甚至比残阳军更狠，残阳精灵好歹说装备有差距，得群体集火几轮才能看出明显伤亡。
这烬火军团的部队自相残杀，回归到他们熟悉的作战方式上，那效率可比他们高多了。
这也是帝国军的其中一个弊端，各军部队各自为战，自成一派，有时候一个部队就能分出好几个派系，分别由各种想法意见不一的将领统率。
平时战争也都是以抢功劳为主，别说团队作战，就连像样的交流也不曾有过。
这其中有帝国体制的问题，也有帝王的忧虑，他害怕军队太过团结，有朝一日会染指王位，虽说他不怕，但总归是伤国伤民的。他必须养精蓄锐，不能陷入连年的内战之中。
像这种复杂的军队体系，正好可以分割瓦解各军将帅的野心，让他们疲于内斗，无心染指王位。
帝国确实靠这种方式渡过了相对安稳的数百年岁月，如果可以，他们愿意一直装下去。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残阳军，在这个空前团结的大军面前，自身内部的矛盾也越发突显。
帝国军队问题千千万，但总结起来无非就两派：直系、旁系。
直系即是一位将领由始至终培养率领的部队，一般的帝国军也指这些，他们能力最强，地位最高，连接更牢固，对战利品以及各种军中事务，也更有话语权。
旁系也称嫡系，这类部队是由外界强塞进来，或是生拉硬凑出来的，他们其实也是别人的直系部队，只是拽到一起，就产生了排斥反应。
谁都不愿意当老二，更不愿意被人压一头，所以一个军团会出现指挥混乱，意见不统一，甚至内部斗争和武力斗争都有可能。
战场上，直系派的将领也不会让自己部队充当最危险的先锋部队，而是让旁系派冲锋，这是专属于帝国的独特管理方式，他们确实有资格，有资本这样玩。
但有问题的东西，它就是有问题，问题不会因为被掩埋掉就会自己消化解决，也有时间泯灭不了的东西。
残阳军是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军团的，就像他们不能理解残阳军一样，所以当下看到帝国军之间的内部厮杀，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梅蒂丝！右翼那批都是嫡系派，随便杀！”格丽塔不装了，直接喊上梅蒂丝支援帮忙了。
残阳将士们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对谁出手为好，有那么一瞬，他们真想听格丽塔的命令，对右翼发动进攻了。
“没有时间用包围阵慢慢蚕食他们了，伊玲，带上我们最好的将士们，把右翼那批敌人全部杀掉，尽量连人带甲一起打碎吧，即便是卡莲的部队，也不是全军配备哀泣的，别让他们捡了便宜。”梅蒂丝看起来，倒像是服从了格丽塔的命令。
可怜那毫不知情的旁系派士兵，充当了第一批被牺牲掉的棋子，他们的命运，正如自己之前对他人所做的那般。
“好你一个格丽塔！竟然用这种方式葬送给她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当做投名状吗？！”
虽说心中早有预感，但实锤确定的时候，伊戈还是忍不住垮下了脸。
格丽塔的确心怀鬼胎，但她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至少她对帝国的忠诚，在此战之前都没动摇过。
她是个人才，在残阳军体系的压迫下，她未来能成为卡莲身边左膀右臂的，伊戈也是如此认为的。
如果可能，她们还会是同僚与姬友。
但这一切，都随着她的选择灰飞烟灭了，伊戈知道她会在这一仗放水，这几乎是明面上的事情。她一直在盯防，只是没想到格丽塔真真假假的在晃悠，最终选择了把自己部队保留下来，把其他地区调过来的部队全送出去了。
此时此刻，伊戈打从心底里对【团结】这个词感到恶心反胃，之前她也恶心，只是没现在这般严重而已。
讽刺的是，格丽塔现在的做法，倒是一个合格的帝国战士会做出的选择，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淘汰弱者，保存强者，这正是他们信奉至今的真理，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格丽塔反而是贯彻真理的忠实信徒了。
无论如何，格丽塔的背叛已成定局，他们现在也可以出动，但那是毫无意义的。
“将军，我们还是撤退吧，少了她这个随时背叛的心头大患，也省的我们在残阳军攻城时分心了。”托斯早就放弃了追击，回到了伊戈身边复命。
从格丽塔动身的那一刻开始，他是否追击都无意义了。
事到如今，伊戈也没有选择了，现在跟这支残阳精灵部队打就是自杀，虽说最终结局也不差，但伊戈不想死的毫无意义。
在梅蒂丝面前，任何的实力自信都是自大傲慢，连卡莲都失败了，伊戈没这个权力，也没资格去跟梅蒂丝硬碰硬。
“撤退，以斯莫城为据点，我们才有跟梅蒂丝部队周旋的资本。”伊戈心有不甘，头脑却清醒无比，眼看木已成舟，她迅速带着自己的部队向斯莫城，也是格丽塔军团占据的城市撤退了。
还在跟嫡系派激战中的格丽塔，看到了后方伊戈部队撤退，顿时心急火燎的喊道：“梅蒂丝！那支部队是卡莲的亲兵队！带头那个叫伊戈·林登，是卡莲麾下的三个将军之一，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回到斯莫城！那里还有我们布置的两道防线，让她重新掌控我们就很难攻进去了！”
“你没有拆掉它们吗？！”
“我拆个屁啊！这裱子像条毒蛇一样天天盯着我，我敢动吗？！再说了，你们给我发信号才多少天？我这又是你家总帅堵门口，又是卡莲御驾亲征的，根本就没太平过好吗！”
格丽塔像奉命潜伏的残阳军士兵，开始向一众残阳军干部大吐苦水。
“我们去！”雪莱知道滋事重大，麻烦还是趁早解决的为好。
但她刚准备动身梅蒂丝便叫住了她：“不，穷寇莫追。这里距离斯莫城也就不到两公里的距离，他们既然是能让格丽塔整个军团畏惧的存在，那就必须慎重对待。冒然追击只会徒增无意义的伤亡，这里毕竟是敌阵本部，消息已经传开了，东北方向的烬火部队会源源不断赶过来的，斯莫城怎样都会被占领。”
“我没记错的话，斯莫城号称【钢炼之都】，是北境外域的其中一个生产兵器的钢铁都市，防御和军备想必不会低，既然是卡莲的亲兵队，能让你如此慌张，那凭我们现在的兵力去追击，只能分兵。太冒险了，还是说，你打算两头下注？”伊玲冷眼凝视着格丽塔，她还没完全信任格丽塔，没确定她目标之前，保持警惕不是坏事。
“别把我当成贪生怕死的屠狗之辈！”格丽塔没有多言，她倒不是不想反驳，只是眼界差距跟梅蒂丝这一众残阳军将领太大，她只想着怎么截杀伊戈部队，完全没考虑她们说的那些因素。
有道是谎言无伤，真相快刀，这短短几句话，格丽塔已经知道自己的部队差在哪了。
烬火军团，输的真不冤。
其实格丽塔现在回想起来，五年前帝国军在战略和战术上，也是被残阳军给碾压了，只是当时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能够忽视这一点而已。
五年后他们追上来不少，双方装备实力差距缩小大半后，一下就现形了。
既然梅蒂丝都发话了，那格丽塔也只好作罢，赌注已经投下，而且赢了。至于庄家给不给她发钱，那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