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丝从小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她有着近似神明的威严与不可直视逾越之壁，却同时拥有人性的复杂。
这超出了梅蒂丝的认知，或者说打破了梅蒂丝以往的认知。所谓神明，是凡人摘除掉一切人性，达到极致理性的至高存在，一切以秩序，平衡为目标。在它们的领域中，谁沾染了人性，谁就失去了身为神明的资格。
当然，梅蒂丝并不知道如果曾经的神明如果重新拥有，或者说得到了人性，那会发生什么。因为就算失去了所谓的神格与资格，它们自身是神明这一点的事实不会改变。
这就相当于凡人掌握了真神之力，洞悉了宇宙奥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梅蒂丝所要追寻的最终道路。
杀死它们，利用它们，篡夺它们，但却永远不成为它们。
如果小祖真的是如此这般存在，那从她身上，梅蒂丝也许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完美答案。
“这么说，现在的...”考虑到眼前的所谓神明，很可能只是一个【超完美类人体】，梅蒂丝还是决定拉下脸皮，讨好为主，“小祖，只是一个分身投影般的存在？”
看到梅蒂丝服气了，小祖也满意的点点头，连带着话匣子也打了开来：“嘛...我不是说了嘛，我现在算是前神明了。所以变成你们的模样，用你们的思维进行思考，简单来说。就是【神人】。同时拥有了人性与神性的综合存在体，想要理解有些困难，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就行。”
其实梅蒂丝能够理解这种存在，这个世界不只有规则，还有挑战规则和打破规则的逆行者，他们或带着崇高目的，或带着自私目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独立于规则之外，也是秩序者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说，来自深渊冰海之下的那些存在，是为了吞噬法则，以法则为生，以法则为智，那么也一定存在完善和修改特定法则的另类者。
她的神明，算是她最早发现的另类者。
见梅蒂丝已经开始酝酿一大堆的疑问，小祖提前泼了冷水：“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望。事先说好，我能告诉你的，不会多，也不会少，只有一点点。”
小祖的黑瞳微微闪动，她看起来更像是在捉弄考验梅蒂丝，不过可惜的是，梅蒂丝早已习惯了疑问，真相只有自己发掘才有意义，他人转述的真相，你永远可以怀疑。
“我想也是...”梅蒂丝深吸了一口气，于她而言，小祖的存在，已经解答了她很多困惑了。
那个朦胧的真相，已逐渐显现，它依旧庞大，黑暗。但却不再令人颤抖畏惧，梅蒂丝已经看到了彻底击破它的希望。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失望，属于这个世界本身的记忆，我是可以毫无保留告知你的。”出乎意料的是，在梅蒂丝准备放弃缴口不言的时候，小祖反倒有种迫切想要倾诉真相的预感了。
“那小祖又知道多少？”梅蒂丝现在能确认的是，小祖就是塔罗斯大陆的原生神明之一。
它们之前其实也或多或少的展现过自身存在的证明，也释放过类似的信号。只是缥缈神意，又岂是区区凡人能够揣摩？
有关于它们的最早记录，恐怕也只有恒古世纪的那场【号角战争】了。
那是塔罗斯大陆与其所有生命体第一次吹响了圣战的号角，上至神明，下至凡人生灵，无一例外都加入了这场圣战之中。
当然，这场圣战的代价极为惨重，首先是塔罗斯大陆的原生神明全部陨落，法则也被入侵破坏，凡人不再侍奉塔罗斯大陆的神明，而是将外域邪神当做至高信仰，并以它们的力量加速自己灭亡。
这是，梅蒂丝从神之书所了解到的部分世界记忆。
所以说，她觉得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很悲剧，却又不得不全力以赴。他们从根本上而言，就是在自相残杀，进行着无意义的战争。
小祖看透了梅蒂丝的心思，她知道梅蒂丝最想知道的答案是什么，但她也知道，梅蒂丝终究只是凡人。
梅蒂丝很聪明，凭自己的智慧能参悟到成神之道，这已经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
做为嘉赏，小祖决定告诉梅蒂丝一个关键信息。
“额...从第一个降临到这里的人类开始，到现在你们发生的一切吧。”
“第一个降临到这里的人类...师...师祖？！”
小祖知道这是梅蒂丝唯一得出的答案，因为以她的能力，也只能知道这一步了。
她带着别有深意的狐笑，将手指指向地面：“师祖？啊...那个男人啊，他的确令人印象深刻，但你口中的师祖，只是一个凡人。我是说，他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他远没有你们传言中的那么神。”
这对梅蒂丝而言，冲击力自然是无与伦比的。
师祖几乎是贯穿了整个塔罗斯大陆历史的男人，他被视作风精灵的祖先，人类的先驱者，也是所有黑暗邪崇的绝对禁忌。
如果不是师祖传承下来的意志照耀着人们前行，他们根本没有动力走到梅蒂丝降临的那个夜晚。
即便是现在的梅蒂丝，也将师祖视为神圣的无上存在。
现在从小祖这位确定的真神嘴里听到如此中庸直白的评价，梅蒂丝也接受不了：“什...么...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师祖啊！我在神之书亲眼看到过的！是他带着神枪击退了那四个巨大的阴影，是他自己的血滋润了神枪，所以才孕育出了我们！这都是我在神之书内亲眼见证过的，如果你也是曾经的一员，甚至是主力，那就不应该否认他的功绩才是！”
面对梅蒂丝出离的愤怒，小祖显得异常平静：“那是我们的功劳，他只是尽了一个凡人能做到的最大努力而已。”
“可你们也输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世界早该在那个时代就已经终结了，何来的现在一说？更何况，我们的诞生又从何而来？！”梅蒂丝是见证过风精灵诞生的，风精灵的确是由师祖神枪的枪头孕育，卡塔斯基，也就是大长老，也是见证了神枪孕育风精灵的过程，所以才参悟到了通往神殿的道路。
而卡塔斯基是小祖安排的，那说明小祖连风精灵几时诞生都知晓了，那身为关键的师祖，就更不可能是凡人才对。
“我可没说你们是原生种族。”
小祖不经意的一句回答，令梅蒂丝如遭雷掣。
原来还只是猜想的那个假设，现在成真了。
“果然...是这样吗？”梅蒂丝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这个世界对风精灵的恶意如此之大，畏惧他们，恐惧他们，却又无法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因为他们从根本上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这个世界中的异物，甚至于从立场上来说，塔罗斯大陆的人类猎杀风精灵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只是为何呢？为何是风精灵？不能是光精灵，暗精灵？
“我再说一遍，师祖是彻头彻尾的凡人。他除了灵魂跟你一样坚韧以外，没有任何闪光特殊点，甚至于，现在的你已经完全超过当时的他了。”小祖二次强调了师祖是凡人，她必须矫正梅蒂丝的认知，往后的历史，是要由她来创造的。
师祖是师祖，梅蒂丝是梅蒂丝。没有师祖，还是会有梅蒂丝。梅蒂丝是无关于这个世界本身发展趋向的，她迟早会来，只是来的早来得晚而已。
“不，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师祖对于塔罗斯大陆来说，是不可动摇的存在。”
听到梅蒂丝的回答，以及看到她灵魂中那特定的懦弱，小祖厉声质问：“你在害怕？你在畏惧着什么东西？”
“....”这一次，梅蒂丝失去了尖锐锋芒，沉默不语。
但小祖已经知道梅蒂丝在害怕什么了，在她眼里这是正常的，梅蒂丝毕竟是凡人：“不必羞耻，你是凡人。没有缺点的凡人就是神明了。现在的你，也接受了自己是一个凡人的事实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畏惧成为它呢？这就是凡人能做的最强大，也是唯一的薪火传承了。”
梅蒂丝重新抬起头，焕发了光芒色彩：“师祖...其实跟我一样，是被宣召而来完成自己使命的执行者，对吗？”
“正是如此。你所看到的，除了无法呈现的那部分，全都是真相。那一战之中，我们是主力，师祖率领的凡人方是辅力，他们能做的微乎其微，甚至严格来说，只有师祖手中的那杆枪能起到干扰作用。但我并不否认他的贡献，对于凡人来说，他也称得上被尔等敬畏传颂，信奉数千年。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是谁将他召唤至此，是谁将那杆神枪赠予他手，又是谁给了他创造生命的力量？”
“难道...”梅蒂丝想到了一个存在，那个早已销声匿迹，却又如影随形跟随着它的命运，同时也是诅咒。
“你的神明，才是真正的守护者。包括我们都好，不是基于它的法则世界，连诞生都不可能。它很强大，那场法则战中，其实是我们赢了，虽然付出了三位塔罗斯大陆原生神明形体消散的代价，但我们确实赢了。真正出现变数的，是第二次法则战争，那场战争才是彻底将我们从神打成人的源头。”小祖凑近梅蒂丝脸颊，用黑瞳零距离凝视着她。
在那黑暗的旋涡之中，梅蒂丝看到了自己在那座黑山巅峰，被暗精灵王拉入她世界时所做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是...我？是我...亲手将这个世界推向了深渊？”如果一切的悲剧始于第二次法则战争的完败，那就是梅蒂丝自己亲手造就的。
是她逆转因果点亮了自己，也把这个世界的弱点给暴露了。
至少以梅蒂丝的思维是如此理解的。
小祖知道梅蒂丝误会了，但她不知该如何跟梅蒂丝解释：“呃...其实并不是，也许从表象来看是如此，但从因果上来说并非如此。你很特殊，正是你的特殊性，才能站在此地跟我畅所欲言。不过呢，该说是你特殊，还是说你的神太过强大呢？也许正是它...”
小祖说到这，第一次掐断了话头。
“怎么？”梅蒂丝感觉自己瞬间抓住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但终究没抓稳。
再想追问，小祖已是指头摆摆：“唔~唔~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话已至此，小祖该说的也都说了，尽管她掌握了不少情报，但梅蒂丝，掌握的其实也不少。
对梅蒂丝而言，真相并不需要知晓，而是确认其存在，就足够了。
“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少，只是你还没彻底变成我们。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你，已经具备冲击神位的条件了。”小祖给了梅蒂丝最高的评价，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值得令人兴奋的了。
帝王和帕里斯穷尽一生，不惜将战火燃遍整个塔罗斯大陆，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小祖现在的一句话而已。
只是梅蒂丝知道，自己还差的太远：“不，我还远远不够格。”
“是的，你只是具备的基础条件，但通往神殿的阶梯，你是无法触碰到的。”
“你说我无法触碰，那就是默认我能看见了。这就是在肯定我现在走的路，是有且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很好，虽然我早就坚定不移了，但能得到小祖的肯定，我就能更加坚定确信地走到终点了。”
对于自己被套话这点，小祖并不在乎，她能让梅蒂丝知道的，也就这么些了：“事实上，并不。按照神明的理解，秩序的稳定压过一切，所以神明会选择支持帝王，而非支持你。”
“在无限的循环下，无限进行悲剧重演，此为秩序稳定，是吗？”梅蒂丝对神明的想法，也有一定认知了，这确实是它们会做的事情。
“是。”小祖也没有否认。
“那我，就是来打破稳定的。如果神明要阻止，那我就是来弑神的。所以，小祖你是完全站在我们人类这一边的，最强大可靠的，盟友。”梅蒂丝露出了极具感染力的微笑，那微笑对神而言毫无意义，但对一个人类来说，意义非凡。
小祖也情不自禁微笑了起来：“最强大可靠说过了，我现在也就是个有点手段的凡人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跟我来吧，带你去见个旧相识。”既然协议已经达成，那小祖也毫不掩饰了。
“旧相识？”梅蒂丝心脏猛然嘭咚了一下，听到这句话后，那种亲切温暖的感觉，愈发浓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