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灭风之战中,有数以万计的精灵战士永远留在了那片森林之中,也有数万同胞深埋于此。但在梅蒂丝等一众旗帜干部,还有绪任克斯全体精灵战士的共同努力之下,绝大多数风精灵得以幸存。
灭风之战从开战至结束所存活的士兵比例,不足百分之十。有许多能力优秀,甚至是独特到无可取代的精灵,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米兰达,就是那百分之十的幸运儿之一。她隶属于初代先锋团团长,柯雅的麾下,那是一支临危受命,存在时间不足十二小时,却创造了生命奇迹的伟大部队。
如果不是先锋团用生命拖住了当时势不可挡的帝国军前进脚步,传送阵的批次会少三轮。而每一轮,都意味着两万名风精灵的生命消散。
米兰达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她对那场战争的记忆,停留在了黑甲部队摧毁他们防线,将包括梅蒂丝在内的所有旗帜干部,都逼到了绝望的境地。
珍妮,是她唯二记住的帝国人,第一个,是伊莉雅。
在战后,米兰达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先锋军的一名分团长。
拥有足够权限的她,终于能够知晓永耀国所调查出来的所有黑甲士兵信息档案。珍妮,是米兰达忘不了的执念,没人比她更清楚,是谁彻底摧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杀死柯雅团长的艾鲁多,是你的未婚夫是吗?”米兰达清楚地记得,在艾鲁多被柯雅生命之光穿透时,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尽管在当时的战场上,这股声音没那般显眼,但它却深深的融合进了米兰达脑海中,跟柯雅的死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米兰达也记得,艾鲁多只用一剑就斩断了柯雅的生命。
灭风之战,他们战胜了欧诺弥亚,却败给了这批黑甲战士,如果他们不参战,那场战争便是风精灵的完胜。
不...还能再追溯到更早之前,在这个邪恶帝国诞生之初,风精灵还不曾沦落到被猎杀玩弄的地步...
这一切,都该有个了结,无论是对帝国,亦或是精灵们而言。这是对这个世界的交代,也是对精灵们存在意义的最好证明。
帝国,必须消失。
听到艾鲁多这个名字,珍妮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动容的柔情爱意,但很快,就化作了悲愤和愧疚的泪水。
这个不曾在战场上表露出任何感情,早已忘却自我为何物的女战士,终于在审判者的面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像个正常人一般,拥有了喜怒哀乐。
但,这对米兰达而言是不公平的,她双拳紧握,愤怒的仰望着那骑在马上,却跪倒在地的帝国女战士。
她在哭泣,她在忏悔,米兰达想过一万种可能,为了这一天,她无时无刻都在提升强化自己的能力信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令他们那高傲的头颅低下,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深深忏悔哭泣。
但绝非如此...米兰达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哭泣!你有未婚夫,我们就没有吗?!直接死在你手下的精灵就不止百人吧?!他们——在你们入侵之前,都还只是享受人伦之乐,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
面对米兰达发自肺腑的灵魂审判,珍妮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的拭去泪水,长舒一口气:“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会反抗,我只希望,你我之间的仇恨循环,能伴随我的死画上圆满句号。”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注视着,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他们所要追寻的答案。
但相比起精灵们那般的深仇大恨,他们对帝国的想法其实很单纯。
毁灭帝国,将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然后无论是更为绝望的毁灭,亦或是光明的未来,他们都欣然接受。
这场战争,打了实在太久,久到他们都忘了自己为何诞生于此,为何要苟活于世。
“你们...是残阳军...怎么可能...难道,帝国在东线已经完全失败,被反推到本土来了吗?”卡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脑正向他传输可怕的现实,他的逻辑世界正在崩塌,如果帝国输了,那他们现在追求的是什么?
如果胜者为王,那他们的理想又算什么?
即便帝国没输,被敌人深入到这种地步,占了营地还毫不知晓,那距离帝国战败又还有多久?
看着珍妮心如死灰的从马上跳下,跪倒在地伸出自己粉嫩的颈部,卡门好似坠入了幻境之中。
灭风之战幸存者...这是,卡门都不知晓的过往历史。那场战争,对于帝国而言,算不上太大,至少在当时,前去灭杀一群没出过山头的精灵,没有一名帝国人当回事。
所以,在事实上帝国在派出了神官与数万帝国军的情况下,依旧没能歼灭掉风精灵,战略任务也完全失败,这对于帝国人而言,无异于是一场耻辱的失败。
尽管帝国军内部并不认为这是一场耻辱失败,毕竟是在塔纳托斯的强制介入情况下,帝国军才撤的军。
在战后,有相当多的灭风之战参加士兵,都成为了如今帝国的中流砥柱。能在那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将士,能力如何暂且不提,对帝国的忠诚意志,绝对是不可动摇的。
但也有不少的士兵,从心理层面被残阳军击垮,有些选择了自杀,有些被派去执行极危任务再也回不来,也有些选择了退伍。
而更多的,则是像珍妮这样,对自我信念产生了巨大动摇的人。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对比,对帝国的忠诚,带给了他们什么?坚信帝国,贯彻帝国的意志,又得到了什么?
他们亲眼见证过残阳军那坚不可摧的战斗意志,不灭信仰。身为精灵,却能令人类士兵至死不渝的追随,明明自身遭受过如此不公且仇恨的待遇,他们却能轻易的放下,着眼未来。
欧诺弥亚,不但没有被崛起的永耀国消灭,反而成为了他们最忠诚可靠的盟友。
北境,将权力斗争和意志碰撞所诞生的恶果,借着灭风之战全部丢到了精灵头上,帝国入侵北境时,他们也没有趁火打劫,反而派出近四十万联军,宁愿将自己国家拽入战争旋涡,毁灭边缘。
就连夕阳联盟,那些存在了千年不止的本土势力,也在事实上融入了他们。
这究竟是为何?帝国想不明白。
但珍妮知道,这都是注定的结果,从那一天见证过他们的意志后,一切都已注定。
营地后方,几道身影在月夜下浮现,他们缓步朝着旋涡中心走来,面色凝重,目光惆怅。
米兰达看着心灰意冷的珍妮,她那柔软且毫无防备的颈部,就这样静静的等待毁灭降临。
为了这一天,米兰达辗转难眠了上千日。是的,没人能够夺走她复仇的权利,即便是为了柯雅,她也应该手刃珍妮,不杀了她,翠灵山下埋着的数万同胞就无法安眠。
米兰达抽出了马背上别着的大剑,她踩住了珍妮的头颅,高举大剑。
卡门与他的卫兵们惊恐万分,他们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此等血海深仇面前,他们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杀人者,人衡诛之。猎人狩猎,就得做好被猎物杀死的准备,他们是仇恨的缔造者,仇恨的源头,是否就此终结,始作俑者说了不算。
被施加了仇恨诅咒的受害者们,他们不过是行使了自己应有的权利而已,他们不用,那是他们的高尚,并不能作为加害者脱罪的理由。
鬼婆看着米兰达高举大剑的模样,想起了某个人的身影。
不了解她的人,会恐惧她,畏惧她,称她为【无冕暴君】。了解她的人,会为她的大义肃然起敬。
尽管她是凡人,尽管她的决定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但她总能,找到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她是与生俱来的将帅,无可取代的领袖。
鬼婆算是亲身领教过的人,冰眼死的时候,鬼婆也有过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既然这是她的权利,那又为何不能使用?
但她终究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是软弱,也许是清醒,她一辈子都无法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有太过的悲剧,因过度的执念而酿成。
“铛!”就在鬼婆回忆感慨之际,大剑撞击地面所传来的铿锵之声已然传来,其力道之大,形成空旷回音,久经不绝。
米兰达,终究还是没能砍下这一剑。看着珍妮震惊的眼神,米兰达只是淡然回应:“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对我们还有用处,而且,让你活着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因为你将看着自己的国家崩塌毁灭,你那扭曲的信仰也将灰飞烟灭。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竖起你的耳朵,见证我们的意志。”
珍妮缓缓睁开眼,没有说话,她的眼中仍是一片渺茫的荒芜,但却多了几缕波动...
卡门等人,被压到了一处帐营之内,他们不知道为何敌军能在帝国领地聚集了如此庞大的军队,此刻的他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在他们震惊迷惑的目光中,鬼婆、火刀,以及两名老者的身影逐一走来,米兰达恢复了她最初面对卡门的那副从容模样,再度看向珍妮时,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愤怒的火焰。
这是卡门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精灵族与人类的根本差距,他曾听闻精灵一族在面对情感爆发的情况下,很容易完成自我升华。
在某一情绪达到极致后,他们会做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举动,就像是濒临愤怒爆发的狂怒者,突然镇定下来,变得如大师贤者那般透彻。
他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超然】。
卡门不知道这对精灵们意味着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们成为旗帜干部最基本,也是必然要经过的【筛选】。
据阿莉亚说,梅蒂丝会主动去触发精灵士兵的情绪极致,从而人为达到超然现象,但具体方法和判断手段无从知晓。
阿莉亚试图复刻这一现象,遗憾的是她没有成功过一次。
“卡门...男爵,凯尔家族的下一任当家,奉帝国之命,前来调查薇娅将军失联的情况,我没说错吧。”鬼婆穿着帝国军将领的霸气战甲,再加上她本人那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心境平稳的卡门也剧烈动摇起来。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强烈警告,要他远离眼前这个美丽英气的女人。
珍妮的双瞳,更是如同看到惊雷海啸那般,即便是面对米兰达的灵魂审判,她也不曾如此震惊过。
“超...阶破法者...”珍妮对视着鬼婆那双静谧的黑瞳,很自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卡门的卫兵们听到这个词直接吓得瘫软倒地,卡门的双腿也止不住颤抖起来,坐在椅子上的他,极力用双手按住颤抖的双腿,试图展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继承人的气魄。
但在鬼婆面前,卡门才发现自己幼稚的像个小孩。
“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原来,地震级破法者都能看穿我的真实实力么?”鬼婆的漆黑双瞳,突然迸发出一道紫色惊雷,尽管它毫无威力,只是如同静电般的物理现象,但仍将卡门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薇娅将军...是死在你超阶实力之前,还是之后?”珍妮毕竟是意志坚定的帝国士兵,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老实说,在她亲眼见证过梅蒂丝的魔化后,她不认为还有什么能力能够令她恐惧了。
她只是,对帝国又多了一个强力敌人感到可悲。
“是你们在审问我,还是我在审问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视你们回答而言,我会采取几种不同的方案。”鬼婆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空气在刹那间变得极为凝重,充满致命压迫。
他们感觉到自己的汗毛不自觉竖立起来,四面八方有无数根针缓缓刺来,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理解到了何为超阶破法者。
这种对于能力的精妙操控与运用,跟只能借用破法力量的常规破法者,如云泥之别。
“是...帝国情报分部没有收到例行的汇报信件,所以派我们组成特别调查小队,前来确认情况。”
这个消息倒是让鬼婆暂松了一口气,没有传到帝都,那就说明帝国目前还不知晓,或者说不重视此事。现在帝国深陷战争泥潭,内忧外患,它们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有风吹草动就能随时出征讨伐的强壮帝国了。
由于当时情况紧急,鬼婆部队来不及多想,直接杀入了薇娅营地消灭了所有活口,尽管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得知了需要定时汇报的情报,但为时已晚。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来自被遗忘之地,西域塔纳托斯,黄沙地带以外的无主之地...我们所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多。”
鬼婆点点头,这跟她的推测和掌握情报完全一致,也多亏了这层身份,让帝国掉以轻心,若是换个名字,比如说残阳军,他们是没有一点机会靠近帝国领地的。
“你们知道,帝国为何要在此地部署兵力,还要人为创造如此恶劣的环境吗?”
“什么?这是帝国自己打造的?这...怎么可能呢?”
“看来,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将这种情报公之于众的。”
简单的审问过后,众人完全确定了卡门一行人的身份,他们就如鬼婆所想那般,是帝国派来【镀金】的。
帝国在此地投入的资源,可不比一座圣城少,这里隐藏的秘密,鬼婆只是探了冰山一角而已,即便如此,也足够惊人了。
正是因为全面战争的打响,再加上帝国必胜的局面被残阳军硬生生打成了未知数,所以她才有机会在此地大展身手。
现在,机会来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佳机会:攻入帝国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