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莉亚撤退的命令回响在帝国军耳中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一时之间,帝国军都没能反应过来,仍与敌人顽强作战。
但很快,他们以肉眼确认了阿莉亚、伊莉雅、霍迪肯三名主将后撤的事实,那一瞬,他们感到天旋地转。眼中那近在咫尺的旗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拔高升起,直至脱离了他们视线范围,了无踪影。
脚踏大地,帝国军却感受不到一丝安稳的踏实,一个他们从未想过,也绝不可能承受的假设,正成为注定的现实。
帝国军进攻永耀国的计划,失败了。
“追击!将敌人彻底歼灭在这片土地上,用他们的血来祭奠吾等逝去同胞!!”梅蒂丝神剑指前,点亮了众人前方的道路,黑潮四散而去,在无数光芒的照耀下,慌乱逃窜。
士兵们振奋的怒吼呐喊,穿透了云霄,激荡在整片东方苍穹之上。
位于梅莉雅主城内的人们,听到这排山倒海的振奋呐喊,纷纷捂住自己嘴巴,掩面而泣。
绝望如浪潮般汹涌拍来,也如退潮般干净利落。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战争是否胜利,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活下来了。
“嘛...这是当然的结果呀,你早回来,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过,你我之间的失职,还是等战后统一清算吧,现在,该轮到我们反击了!”米莉雅抽出永耀长剑,身先士卒地扑向了帝国部队。
律动城内的帝国部队,本就因主力分散的缘故独木难支,他们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样一支完美鼎盛的帝国军,竟然在正面战场上被人杀的丢盔卸甲。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定错了,错的离谱...永耀国,从来就不是精灵们的国家,残阳军也不是梅蒂丝一个人的军队。
可是,若真是如此,帝国又怎能将他们逼到深渊边缘,只差这最后一步呢?
帝国,已分不清是梅蒂丝还是残阳军的名字诱发了这一切,他们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梦魇之地,期盼噩梦能早点醒来。
兽人们奔腾着向帝国军狂袭而来,他们那略显笨重的身体,在风魔法加持下,变得迅猛无比,那被装备束缚着的沉重僵硬四肢,此刻被完全解放,有心抵抗的帝国士兵都仅能堪堪抵抗,如今无心恋战,兵败如山倒的他们,彻底成了待宰羔羊。
独木桥战争,对于帝国而言,这就是一场他们愿意付出多大代价进行断后阻拦的防御战而已。
谁跑得慢,谁就会被抛下深渊,帝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被追击的那一方,他们也一直扮演着绝路守卫人的角色。
事实上,能抵达帝国面前,挑战他们的人,都寥寥无几。
玩了上千年猎杀游戏,无数次扮演狩猎者,将他人的希望、生命、存在视为蝼蚁,自诩为造物者的帝国,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渺小凡人中的一员,也会被标记猎杀的无助脆弱存在了。
两名神官,携手仅剩的一名帝国大将,在远离自我目标中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坚定。
他们眼中不再有对明天的向往追求,不再有对胜利的渴望,有的,只是对自我生存本能的原始遵从。
阵型,不需要;伤亡,无所谓;胜败,已注定。
帝国竭尽全力试图在梅蒂丝回来前结束掉这场战争,事实上,如果梅蒂丝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或者说她只是孤身一人回来。
帝国今日也取得了胜利,她一个人左右不了战争,但她带来的,不只是自己。
正如流传于永耀国内,有关于梅蒂丝的黑暗诗歌那般,曾经她一意孤行,认为凭一己之力能逆转天命。最终,她失去了一切,悔恨,懊恼,无奈,悲痛...苍天怜悯,听从了她的哭喊,赐予了她第二次生命。
那个偏执冷酷的,封闭自我内心,追求王道却又不敢迈出最后一步的她,完成了自我和解,得到了洗涤升华。
他们之间的胜负关系,其实就是那么一念之间,历史也许会重复,但绝不会给出完全一致的答案。
正如这世间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那般,每一个看似相同的纹路,实际上都有细微变化,正是这细微的变化,孕育出了无限的可能。
终于,这三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站在了米莉雅等人的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彼此的身份完全逆转,这一切的变化,只发生在数个小时之内。
“你们觉得,能挡住我们前进的脚步吗?别忘了,你们后方也有一支预备的方面军在虎视眈眈,我已经给出了信号,只要恋战,他们一定能赶到战场来支援。”
阿莉亚面对众旗帜干部与怀德拉等欧诺弥亚将领的堵路,面不改色的指向怀中河方向。
米莉雅知道,她不是在虚张声势,那里确实有一支帝国的预备方面军,他们确实,考虑到了一切可能性,包括梅蒂丝及时赶到扭转战局。
这个概率,本就不低,尤其是这两名神官,梅蒂丝是否能赶得回来,她们说不定比众女还有清楚。
从现在这个反应来看,米莉雅觉得自己没猜错。
“为何不呢?我说过,这会是你们的终点站,永耀国从来不威胁他人,我们只阐述事实,转达忠告。只可惜,对于有些人而言,比起言语,事实才更能令人信服不是吗?”
“不靠事实说话,靠嘴吗?”
“那你觉得,将我们意志串联起来的,是什么铁证如山,足以超越帝国的国力吗?是什么,让我们能顶着单次战役伤亡数十万的情况下,还有无数人愿意前赴后继成为士兵抵抗侵略者?”
“是无法阻挡的历史进程。命运,选择了你们,天平,倾斜了你们,仅此而已。”阿莉亚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事不关己的地步。
“骄傲吧!虽然我不愿承认,但你们确实有值得自豪骄傲的资格。不过,你们若是认为我们会就此放弃,束手就擒,那就尽管试试看好了。”事已至此,伊莉雅也不想再扯什么荣耀和信仰了,就算是死,她也要和帝王死在一起,绝不能倒在这种地方,绝不...
米莉雅扫了一眼律动城,这座繁华的城市,在战争的摧残下已是面目全非,大街小巷中,都挤满了双方交战的士兵,就连每一块砖瓦上,都有黑白士兵相互厮杀的踪影。
帝国军再不济,数量装备上也占据优势,他们现阶段在战争带来的肾上腺素,与人体保护机制下,还没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失败这个概念,还没深邃的植入到他们每一位士兵脑海当中。
现在跟他们玩命,对于残阳军将士而言,太吃亏了。
“让他们走。”
“米莉雅?!”
即便是梅蒂丝说出这种话,众女也会发出同样的惊呼质疑,这三人无论是谁,都能实质性的代表帝国。
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帝国毕竟还有三千多万人,以他们的动员能力,再未来几个月中再征召个几百万士兵,绝对不是问题。
但帝国大将和帝国神官,可不是征召就能解决的核心位置,没了帝国大将的帝国,就像没了梅蒂丝的残阳军。
他们确实不弱,但绝对不可能赢。
哪怕现在用她们所有人的命去换掉这三人,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换。
胜利就在眼前,她们绝不能犯下梅蒂丝前世的错误。
“如果他们的存活能影响到我们胜利,那他们就逃不到我们面前。他们就算现在撤退也是损失惨重,战略目标完全失败的现在,他们连待在此地的理由都失去了,他们没有战资,没有补给,连总预备队都投入的现在,不可能再有变数了。”
“而我们,只需要得到哪怕三天的补给整顿,就能轻松将这上百万帝国军赶出我们的领土。没必要跟一群死人拼命,这是稳亏的,不是吗?”
米莉雅的分析说服了众女,可她们仍是握紧武器不肯松手,她们知道,阿莉亚,绝对是梅蒂丝这一世的宿敌。
要是放她回帝国,历史是否会再度重演,她们心里也没底。
“放心吧,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曾今的伤有多痛了。阿莉亚能活着过她那关,她的态度就很明显了。”最终,米莉雅的这句话给了众女一记绝杀,她们纷纷放下了武器。
两名神官全程聆听着她们的交谈,露出了一个令人玩味的微笑:“胜败,一念之间。凡人,总会重复地掉进同一条河里,无数次溺死,这就是他们可悲的地方。你说的对,阿莉亚,帝国失败了,但还没有输。”
阿莉亚凝视着米莉雅,两人在战场中四目相对,这不是第一次,但绝对是最特殊的一次。
双方,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信息。
众女几乎是目送着阿莉亚三人的主力部队,撤出了律动城,远方尘土飞扬,正如她所说那般,那支预备方面军出动了,若是恋战的话,很可能会被这支从后方切入的帝国预备方面军,形成反夹击势态。
届时阿莉亚完全可以采用釜底抽薪的战术,以部分必死的部队为代价,拖住梅蒂丝方面的主力部队,随后给予米莉雅部队毁灭性重创。
对于永耀国方面来说,这肯定是得不偿失的,梅莉雅保卫战过后,战争主动权一定是转交到东方阵营手中了。
“那么,接下来...”米莉雅回过头,望着城内这一群被阿莉亚抛弃,不知所措,满脸茫然的帝国军士兵,目光渐渐冰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