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大厅被黑暗笼罩,化作绝望囚牢。梅蒂丝凝视这深沉黑暗,恍然之间,好似回到那朦胧迷离混沌虚空,意识缥缈迷离。
一生挚爱头颅高高飞起,花容带着无尽迷恋,至死也不曾落下一滴泪水,丝毫恐惧。只因不想让夫君伤心,愤怒,绝望。
仅仅是思念回忆,唤醒尘封的记忆破片,梅蒂丝便心如刀绞。她曾无比怨恨这片虚空,憎恶那高高在上的圣堂回音,仇视它夺走自己雄根,变为这娇嫩之躯。
再后来,它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强加使命,让自己伤痕累累。
梅蒂丝被尸山血海压迫到无法呼吸,被惶惶哀嚎的灵魂回响刺耳到无法入眠。
渐渐地,她开始变得冷漠,变得坚定,刚毅,决然。她知晓了何为大义,何为责任,并不再对其感到恐惧,主动背负起它,砥砺前行。
这正是这虚空主人所要的。比起它来,梅蒂丝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一粒渺小尘埃,无论怎么做,怎么挣扎,最终都会落入它手心中,沦为它所期望的模样。
世界是残酷的,命运是不公的,黑暗是可怕的。
但即便如此,梅蒂丝也愿意相信,世界本不该如此,它应是绚烂美丽的;命运也不该被人所掌控,而是由凡人自己把握;黑暗虽然可怕,只要心怀光明,便可无所畏惧。
这片黑暗虚空带给过她希望,也让她知晓过绝望。
如今,它再一次袭来笼罩,黑暗之中,无数嬉笑尖音在窃窃私语。它们在讨论着要如何撕碎品尝,这位垂涎已久的精灵少女。
以前的梅蒂丝,对它们还略微恐惧迷惑,现在...她早已知晓自己注定要踏上的命运,也不再畏惧,迷惘。
再也没有任何黑暗能击溃她了。
“你们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是吗?”帝王甩动着手中妖邪大剑,引得黑暗一阵兴奋蠕动。
他见三女沉默无言,嘴角勾起轻蔑微笑:“也是。梅蒂丝和诺拉两人直面过真神分身,她们见识过绝对的黑暗,并以凡人那狡诈的智慧堪堪逃脱。”
“而你,做为世界的缔造者之一,输掉第二次法则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对这窒息黑暗自然不陌生。”
“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失败,导致这世间陷入何等可怕的境地?你当然知道。”
“若非如此,你又怎会逃避责任,自我退化堕落为凡人,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那不知是终焉先到来,还是旭日阳光先到来的缥缈未来。”
诺拉和梅蒂丝两人,都知道帝王此前的举动是何用意。如果说他之前在角色扮演,那么此刻对小祖所展露的,便是他最原初,也是最真实的灵魂之音。
帝王,发自灵魂地憎恶着神明。这更让两人觉得,帝王也不过是一个可悲可叹的凡人而已。
他一生都在试图扭转掌握自己命运,最终却发现自己力不能及,所有努力不过是满腔热血的一厢情愿。
没什么,比认清自己是无能中庸之人更沮丧颓废的事了。所以,他将自己的愧疚自责,转嫁到了那似有似无,似是而非的所谓神明身上。
这是凡者的懦弱,也是凡者的特性,这本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我成为凡人的缘故,只因我想如此;而你成为不了神明的缘故,则是你力不能及。你跟我,没有可比性,切莫混淆视听。”小祖冷傲的语气回荡在虚空中,震得大气都颤抖起来。
如果梅蒂丝没记错,这是小祖第一次对他人露出藐视鄙夷姿态,却不知这是神性本质,还是人性使然了。
帝王凶瞳一瞬间凝缩睁大,握紧帝邪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但仅是片刻,他便摇摇头,觉得无比幼稚地释怀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我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原点打转。而命中注定者,只需七年就能抵达我不曾触摸过的无上境界。”
“一如,我千年前降临于此那般。”
帝王叹了口气,眼中愤怒戾气也好似随之吐出,表情释然轻松。
小祖柳眉微蹙。拿得起,放得下,帝王倒也不失自己尊王霸者姿态,输赢胜负,都能欣然接受。
他不会因失败而躺地撒泼打滚,也不会穷尽一切手段试图苟延残喘,挣扎活命。
恰恰相反,他会毫无保留地送对手渡过独木桥,送上神殿宝座。
跟帕里斯比起来,帝王确实要宽宏大度的多。
不过,帕里斯在临死之前那几天为塔兰特做的事,也能稍稍弥补一些他犯下的滔天罪孽和愚蠢错误吧。
“这里没有外人了,你还要继续挣扎吗?帝王。”梅蒂丝见他神情释然,便试探性的笑问。
帝王也回过神来,甩甩帝邪,嘴角上扬:“挣扎?不,这是试炼。如果你们连我这个站在台阶上的守路人都打不赢,凭什么有资格踏入神殿呢?”
“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梅蒂丝。”
预料之中的回答。梅蒂丝如此想着,握紧龙剑,目光冷锐,杀机满溢。
帝王双手紧握帝邪大剑,摆好迎战架势,语气冰冷又带着些许期待兴奋地望向小祖:“接下来是我们凡人之间的死斗。你想做为凡人一份子加入其中,还是做为监督审判法官,裁定终局胜负呢?”
小祖站在梅蒂丝身旁,神色决毅,没有半点犹豫地回应:“我说过,我已经是凡人了。我没有权力再以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去审判他人灵魂了,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真是可惜。墨纪拉她们就没你那么守规矩了。”
“她们是神明代行者,跟我有本质区别。你设立神官一职是因何缘故,你自己最清楚。”
即已知晓彼此之间最后的决意,帝王也不再多言。他拖拽着帝邪大剑,主动发动进攻,一剑破开黑暗虚空。
三人各自规避躲闪,猩红剑气划破黑暗,割裂位面,周围景象如镜面坠地轰然破碎。
天空灰蒙一片,细雪飞舞,晶莹雪花裹挟着霜雪轻盈坠落。远方群山连绵不绝,朦胧巨影如凶兽云集,令人深感震撼惊惧,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感到敬畏,自觉渺小。
大地白雪皑皑,放眼望去,辽阔平地一片苍茫。
“北境?”梅蒂丝转动翠瞳,见证周遭环境变化惊异不已。
“是幻觉?”寒风呼啸,穿透掩埋了诺拉的疑惑铃音,那透骨寒意令她不自觉颤抖起来。
此地毫无疑问,位于北境之内,而且极有可能是拉塔菲亚大平原中。这里一望无际,放眼望去满是白皑皑一片,天与地都在纯净无邪的白色中相连起来。
“是空间转移吗?”梅蒂丝下意识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当今正值七月三伏天,炎炎夏日,酷暑难耐,灼浪都能卷起三重高,滚热大地能让行军蚁群瞬时暴毙。
即便北境地理位置特殊,气候季节早于其他区域一截,那也不至于霜天飞雪才是。
“是时间断流。”小祖语气凝重,略带惊讶的望向帝王。他看起来,远没想象中那般简单,也不像是打算束手就擒,将梅蒂丝安然无恙送上神座的样子。
正如他自己所言,如果连一个守路人都打不赢,就不要谈迈上神殿二十四级阶梯,抵达那扇黑暗大门。
“时间断流...”梅蒂丝不太懂具体含义。不过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恐怕是法则类的东西。
帝王做为神殿台阶下的一员,多少掌握点相关力量也不足为奇。
见三人均是露出困惑诧异神情,帝王自信冷傲的微笑着,瞄准梅蒂丝,飞身闪袭而去。
“锵!”梅蒂丝心中虽有困惑,不过她也不会因此迷惘,本能会指引她前进行动。帝王的强袭被她一剑拦截下来,她瞬时进入无欲模式,白瞳迸发出炽烈光辉。
龙剑好似得到滋润洗涤,威力骤增。龙剑锋芒毕露,天地都好似受到召唤,将日月精华收纳归拢,化作力量,一剑斜劈,天空如同被巨物尖爪撕裂,苍穹云端裂开出六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受到直面斩击的帝王首当其冲,他胸前那副铁锈古老铠甲的细微裂痕,猛然开裂,呈现出一道斜向剑痕。
帝王那坚实胸膛,也因此而震裂,伤可见骨。
寒风倒灌进他的伤口,令他刺痛不已,他不再能如此前般自动愈合复原,这一下斩击,结结实实伤到了他。
诺拉见此情形,突地暴起发难,侧绕闪袭至帝王侧翼,纤纤玉手挥舞混沌大剑,沿着伤口倒灌黑水。
“哈!”帝王身体再次迸发出一道激荡冲击,其强烈程度让诺拉也无法承受,娇躯不自控向后飞去,所幸小祖及时接住了她,避免飞向远方,发生未可知的意外。
三人趁帝王受伤不能愈合之际,正欲发动进攻。远方大地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响,震得苍茫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
坚实的雪在此震动中都开始变得柔软松垮,令三人身形摇晃不止。
三人都感觉,自己力量在此地被极大削弱了。以往她们莫说是地动山摇,就算是苍穹崩坠,大地破碎,那也能巍然不动,坚挺如山。
她们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帝王的法则领域,与塞伊丝的灵魂结界如出一辙,在敌人擅长的领域死斗,显然不是一个好选项。
不过,在此动摇下她们也无法思考,无法采取措施。这震动非比寻常,只能以手中利剑做为支点,勉强稳住自己身形。
帝王没有发动进攻,一是他被梅蒂丝一剑砍伤,伤势严重,二是他也受到这震动的影响,摇摇欲坠。
“雪崩?”梅蒂丝见远方白雪飞扬,想到北境那堪比海啸的自然灾害。它可远比什么破法,超阶破法者强大多了,无论多么强大的生物,哪怕是小祖自身,都不可能抗衡这名为世界的力量。
“嗯...等等?!”然而,当梅蒂丝发动自身种族天赋的千里眼定睛一看。这才发觉,那卷起万丈雪浪的不是雪崩自然灾害,而是身披白色制服,与这苍茫大地融为一体的永耀军士兵。
诺拉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象征着烬火军团的旗帜高举,那炽烈火焰将大地积雪升腾融化,怒吼着奔袭而来。
双方战士很快就展开了直面交锋战,全面厮杀在一起,浑然不觉战场中央就有四名左右战争,唯一的胜利理由屹立于此。
战场上金鸣铁啸,灵魂与意志交织碰撞,却又尖锐致命,互不相让。铁蹄踩碎白雪,温热之雨挥洒溅在其上,将松软的白雪染红,再度变得粘稠,坚固起来。
聆听感受这磅礴战场的厮杀狂啸,梅蒂丝终于明白,所谓时间断流为何物了。
这是,北方之战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中的其中一场惨烈厮杀,双方汇聚于此,埋骨裹尸,其中便不乏有残阳军将士。
【啪啷!】帝王颤抖着又挥舞一剑,金戈铁马的轰鸣战场如镜面般破碎,他的伤势也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完好,没留下半点痕迹。
这次景象,又换到了东方内陆的尽头,也是梅蒂丝记忆深刻的其中一处地方——斯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