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主城内锣鼓喧嚣,喜气洋洋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公墓内一名无助悲恸少女缅怀的嘤咛啜泣声。
蕾娜没能等来自己期盼的幸福,母亲归来,只能让她感到悲痛欲绝。为何,她偏偏是梅蒂丝的女儿?
被贴上梅蒂丝之女的标签,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截然不同,好似成熟、大度、理解,都是理所应当。
她必须如母亲那般完美,崇高,海纳百川,成熟魅力...
蕾娜恨自己的母亲,恨她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不管不顾,任凭自生自灭,全是为了所谓使命,大义。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蕾娜身后传来,她没有回头,但心中早有答案。
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大姐、二哥以外,再也没有疼爱她的亲人了。
“蕾娜,你知道,我一向宠爱你,包容你的任性撒娇...但这次,你真做过火了,你得向母亲道歉,诚心诚意地。”
伊万冰冷而略带怒音的阳刚之声,悄然回荡在这静谧祥和的沉睡之地中。
这是,蕾娜自有知性以来,第一次听到二哥冲自己怒音质问,甚至强硬命令。
梅莉雅右手按着腰间永耀剑,步伐沉重地走到蕾娜身旁,恭敬跪地,向同母异妈的拉希丝,致以最高敬意缅怀之意。
随后,她缓缓起身,努力压抑自己声音劝谏道:“今日是母亲归来,且是举行婚礼的大喜日子,发脾气和撒娇也要适可而止。”
“为什么...”蕾娜屹立在妈妈墓前,紧咬樱唇,颤声回道:“为什么你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认可,肩负起这个名号?还要理所应当的要求我也背负?我连,甩掉这个身份的资格都没有吗?”
伊万无比失望心痛地摇头,他长叹一口气,柔声道:“没人强迫你做任何事,蕾娜。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走上这条不属于你的路呢?”
蕾娜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啜泣着。
怀德拉走到她身边,搂住她颤抖的香肩,慈爱温柔地拭去她眼泪,柔声细语:“蕾娜。”
“你的母亲,她也经历过丧妻之痛,经历过挚友恩师,以及无数亲朋好友的生离死别。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不轻易展露而已。”
“你母亲,比谁都爱你妈妈。正因如此,她才要为了你妈妈,为了你的幸福,独自一人前往我们无法想象的黑暗世界,寻找追逐光明真相呀。”
听闻此言,蕾娜突然挣开怀德拉的拥抱,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母亲,母亲。母亲!你们一口一个母亲,那有谁为我考虑过!她真有你们说的那般优秀完美,那为什么在妈妈临终前都不能赶回来看一眼?!她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为什么——”
在蕾娜那近乎诋毁侮辱的歇斯底里下,一向沉稳冷静的梅莉雅,也出离了愤怒,指着她鼻子激动咆哮:“母亲要是不为你考虑,就该把你丢在帝国支配的悲惨世界中!”
“她拼死拼活战斗,歼灭摧毁帝国,破除这世界的不公,重塑属于我们的规则,为了谁?!为了她自己开心吗?!”
“你已经十八岁了,蕾娜。不求你能成为母亲那般伟大的人,最起码得懂最基本的道理。”
说道最后,梅莉雅红着眼,流下了恨其不争的悲愤泪水。
她很爱蕾娜,也知道母亲,她,他们都亏欠了这个妹妹太多。
在所有人呵护溺爱下,蕾娜暂时忘却了失去妈妈的痛苦。
但她仍会每日每夜坐在军部大厅高台上,等待着那个仅在传闻中听过,让自己妈妈临终前都念念不忘的母亲。
为何,那种期待渴望,在见到本人的一瞬间转变为抵触,甚至憎恶呢?
梅莉雅觉得,一定是她太溺爱蕾娜了。
但凡其多了解知晓些母亲的伟大,她也不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蕾娜哭泣着崩溃大喊:“又不是我求着她生下我!我要是知道为未来会遭受这种事,我才不要出生在这个世上,我才不要她当我的母亲!!”
“闹够了没有!”
出离愤怒,将她一巴掌扇倒在地的,不是两姐弟,而是一直慈爱安抚的怀德拉。
她几乎是暴起发难,突如其来的巴掌,让蕾娜猝不及防,一下趴到在拉希丝墓前。
然而,怀德拉没有半分怜悯爱惜,一把揪起蕾娜的碧蓝长发,吃痛的蕾娜立刻失声尖叫起来。
“看着你妈妈的墓碑!睁大眼好好看看!”
“把你刚刚的话,在她面前重复一遍。”
蕾娜凝视着拉希丝的画像和墓志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锐气任性,不断低语呢喃着:“妈妈...妈妈...”
“我让你重复一遍,没听到吗?”怀德拉纤手拉着她柔顺秀发,拽起她娇嫩小脑袋,作势就要往地面砸去。
一只强有力的芙柔纤手,钳住了她:“二妈...够了,她还是个孩子...”
怀德拉听到这话,眼中的暴戾杀意才淡去了不少。
她松开了蕾娜,缓缓起身。
梅莉雅向后退了两步,面对二妈此刻的骇人气势,也不免颤栗惊恐起来。
因为她知道,怀德拉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且有胆量杀死蕾娜的绝对存在。
哪怕,她知道这样做会让梅蒂丝出离愤怒,甚至会带着无上憎恨愤怒亲手处决她。
这便是,拉希丝、塞伊丝、怀德拉三人签订的,【沉默条约】。
“我绝不会让任何事物阻挡你母亲前进的脚步。这事关我们塔罗斯大陆现存八千两百余万人的生命,决不允许,因为一个人而被破坏。”
怀德拉仅到梅莉雅脖颈,略显矮小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无比强大凌人的气势。
逼得伊万、梅莉雅两人也连连后退,噤若寒蝉。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跟你妈妈之间的沉默条约吧?”
“拉希丝已经不在了。能履行的就我跟你妈妈而已,我无所谓呀...反正终究是人类,跟你母亲共同闯荡的这些年也够本了。我不会在乎自己性命,被你们记恨的,我说到做到。”
听闻此言,伊万惊恐地摇摇头,几乎是哽咽着求情:“我们,会处理好的,求求你,二妈...”
怀德拉凝视两姐弟此刻惊恐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眼抱着自己妈妈墓碑啜泣的蕾娜,自嘲又庆幸的叹了口气:“现在,我突然觉得...也许跟梅蒂丝之间没有孩子是件幸福的事呢。”
见两姐弟眼帘垂落,一副要哭出声的委屈模样,怀德拉终究是心软,追加了一句:“你们别放在心上,这只是...一个老妇女的牢骚怨气罢了。我怎么舍得杀我义女呢?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孩子呀...”
说完,她便走出公墓,没入忙碌人群中去了。
公墓外,梅蒂丝和塞伊丝的婚礼即将召开,梅莉雅拍拍躺在地上失魂落魄,双眼无神的蕾娜肩膀。
蕾娜呆呆抬起头,看到了姐姐和哥哥两眼通红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眼妈妈墓碑和画像。
画像上,拉希丝正慈爱微笑地凝视着蕾娜。
她抹干眼泪,目光变得决毅起来,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污泥,向两人点点头。
“换身衣服去吧,正好我们也一起,母亲的婚礼,我们一定要漂漂亮亮,潇洒大方地庆祝迎接才是。”
“嗯!”
蕾娜绽放了笑颜,挽着哥哥和姐姐的手,一同迈向自己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