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陌的屋檐下穿出,我们重新进入西侧道路,只是跳过了最繁华的集市。
道路两边的建筑很少能看到牌匾和标志,多数楼房都更考虑了实用性,而放弃了外表的精致和奢华,当然剩下的路也不必担心堵塞了。
圣都本来没有“富人区”和“住宅区”的区别,一直在宣扬平等,颁布了很多法律维持局面的教会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例外。
只是因为靠近圣都中心的地方更加繁华,很多商人为了方便,都放弃了边缘的住宅,花费更多金币买下这里的房子。后来,能住进富人区就成了一种财力象征。
想着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我不禁开始对卡威的身世产生了兴趣。
按照班内的一些传闻,卡威父亲拥有不少魔法用品产业,这些产业延伸到很远的城市,甚至和教会都有过多笔交易。
这么看来,可以试着接受他,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番尼,我想起来了,卡威家好像就在这附近。”
跑在后面的希尔拿捏不准地说着,而我已经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欸,等等我!”
希尔勉强跟在后面,直到前面的身影停下,她终于得到弯下腰、喘起粗气的机会。
“……”
我哆嗦着嘴唇望向四周,希尔抬起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之前匆忙离开的卡威一动不动地站在街道上,而在他面前,原本还算精致的房屋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框架。
糟糕,没赶上——这样的念头在心中闪过。
卡威脸上常常挂着微笑的表情,总会将温暖、和善的感觉传达给别人。
可在笑颜下,往往会藏着无数沙石,那是痛苦堆砌成的小山,其中,一定是代表失去的沙石最能阻塞光芒的照入。
他的视线中心,漆黑如迷雾般的色彩正夹杂着红色的斑点扩散开,像是打在地面上,已经干燥的血污,又像是黑色藤条上的血红蔷薇花,这一切正迅速填充着周围的空气,将发暖的色调覆盖。
仿佛心情被感染一样,我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贝鲁迪度站在卡威身边,扶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重复抚摸后背的动作。
再没有心情吐槽或者调侃,面对这种情况,我也束手无策。
“让开一点。”
听到身后不耐烦的叫嚷,才意识到我们将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彻底堵住。
我嘴里随意道了歉,和希尔来到人群侧面。凭借及格的身高,我的视线从人们肩上的空间穿过。
一瞬间,从心底根源处流露出的绝望,再次将我的眼睛放大到几乎挣脱眼眶,缩小的瞳孔急速颤抖起来。
卡威模糊的左眼将绝望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右眼的泪水已经留下,在脸颊划下狭长的痕迹。而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仿佛在配合着他——碎裂的石块中依旧散发出淡淡的烟尘,飘向远方,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出清浅的影子。
希尔紧紧拽住我的衣角。就在这时,数名批着连有帽子的斗篷、身穿红金相交长袍的人来到附近,排开人群走到两人身后。其中一人嘴唇微动,手指点在卡威的脖颈上。
哭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卡威似乎失去了知觉,缓缓瘫倒在地上。
救他——因为思考僵化,我甚至都没能判断清楚那群人的身份,只能将他们当成敌人。
这种想法存在了一瞬,我又一次失去掌控身体的权利。
然而意识没有下沉到那个空间,我依然能用双眼看到不远处的教徒,以及正向前扑去的希尔。
“卡威同学!”
希尔回过神来大喊,追上去的身影却被我一把拉回。
“那是教会的人,应该没有恶意。”
明明没有这种想法,根本控制不了身体……塞娅斯,又是你干的?
明明有契约存在,早该禁止这种行为啊。
耳边没有回音,不晓得是塞娅斯认为没必要回答这种问题,还是她必须集中精力控制我的身体。总之这样看着事情发展,却什么都不能干涉的感觉真令人不爽。
“如果他们没有恶意,为什么会对卡威同学使用魔法呢?”
希尔用力地拉扯手臂,质问的语调充斥了愤怒。
我才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有多愚蠢,如果塞娅斯没有及时组织我们,今天教会执法的殿堂上很可能再多出两个人。
希尔眼看挣扎无果,竟然用起了手指甲这种武器。
教会执法的权威是不允许别人质疑的,这些都写在了法律上,你冷静些啊!
就在我心中拼命呐喊的同时,卡威却抬起了呆滞的目光,同时手在腰间胡乱地摸索着。那里应该是他平时佩戴武器的地方——可是只能感受到燥热的空气从手心流过。
“你,是他的朋友吗?”
斗篷内部传出深沉的声音,教徒从贝鲁迪度手中接过鹿岛的身体,或许用“抢过”更合适。其他几名教徒向四周散开,示意围观的人群赶快离开。
“是不愿意回答,还是拒绝配合教会的执法?”
他的声音中多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权威,贝鲁迪度全身紧张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我和希尔的拉锯战终于在力量达到极限后停下来。
“虽然我也不认同这种做法,但应该只是想让卡威休息一会吧。”
塞娅斯继续用我的身体和希尔对话,能叫出卡威的名字,难道之前的事情你都清楚?那晚上睡觉时……
“嗯……”
千代意识到是自己过于激动,神色暗淡下来。
“信仰神灵的话,就应该成为教会保护的对象。”
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怀着这样的疑问,我放下心中的戒备。
天边不合时宜地下起了小雨,此时我已经拿回了掌控身体的能力,再踏入教会的楼道,走在走廊上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光亮,长廊的魔法灯随着脚步的靠近而自动开启,闪亮片刻后又吝啬地将光芒收回,两人围着稀疏的光明,走向熟悉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