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梦到过,站在树下牵着手的少年少女。
记得不错,这个梦每隔两年都会来一次。仔细分辨,少年少女也会长大一些,就像随着我的年龄变动一样。
而这次,梦境提前了一年零三百六十一天,在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之后,再次将我卷入那个世界。
是因为那位新转入学院的女孩,所以不由自主地将对方和梦里的少女联想到一起了吗?这样做未免太没礼貌了。
我轻轻松开少女的手,向着树的另一侧——无边的天空走去。想着到了那里,就能离开这个梦境,可还是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左眼的闪耀,如生命的余晖
右眼的黯淡,如命运的深邃
与我相对的双眸,如箭矢般穿透心灵,再穿透整片蔚蓝……
——
叼着面包顺人群回到教室。我揉着发疼的眼睛,却在转过身时停下动作。
卡威的位置上坐着一道身影,确认没看错后,我仔细端详起身影的容貌。
蓝色的头发映着窗外的阳光,一蓝一灰、异色的双瞳正凝视窗外,像困在笼中的鸟儿,带着朦胧的哀伤。
这不是昨天的那个女生么?学长说是刚转来的学生,看样子怎么都要比入学年龄要小几岁啊。
那名女生就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甚至回到座位必须从她身边经过。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仿佛世界的最南与最北,并且还向着更加遥远的地方离去,想要去追赶,就会被无形的锁链阻隔,连一抹缝隙都不留。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女孩转过头。目光相交,我们就这样怔怔地望向对方。
忽然,后背被着急的同学推了一下。在那位同学的道歉声中,女孩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因为都是孤身一人,所以互相吸引了吗……不如说特别留意了一下唯一的熟人,虽然只见过一面。
但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都能融入班级吧,以后就很难再有交集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把面包两三口塞进嘴里。早到一步的希尔正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女孩。
我和希尔的目光只有一瞬间的交错,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书本。
回想起昨晚的梦境,我不禁再次看了眼女孩。从四天前,不对,算上开始了三分之一的今天,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这五天里,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借宿在我身体中的精灵女士塞娅斯、回到一天前失火事件开始的前一小时,与黑衣人战斗。
然后就是藏在梦境里的蓝发女孩变成现实么?
我忍住去搭话的想法,我从没有用过名叫“交流魔法”的术式,很担心一不成功,就会彻底惹来别人的厌恶。边从书包中掏出空白的笔记本,翻到写上自己名字的一页。
教室中的人数逐渐增加,第二遍钟声响起。
这时,心思活络的人就会抓紧最后一段时间,交流起新鲜话题,也方便在下课时继续。
同学们都在疑惑地打量着女孩。
“咳咳!”
两道咳声和清晰的脚步声让班级安静下来,布罗林老师将学生们的仪态尽收眼底。
“法迪同学是我们魔法高等部二班的插班生,由于一直在治疗右眼的损伤,所以没时间来上课。”
损伤的左眼是指那只灰色的眼睛吧。
按理来说,瞳色能在一定程度反映出魔力的颜色,相当于印痕的种类。如果父母双方魔力的亲和度极差,倒也有可能生下异瞳的孩子。
如果是因为什么事故,导致眼睛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最终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那这她失去的应该不仅仅是瞳色。那只左眼,在受伤的那一刻就该一并失去光明。
“另外,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宿舍了,而卡威同学正好在这个时间转学。所以,番尼同学,能不能拜托你和法迪同学住在一起?”
“哦,好。”
我将嘴唇咬得很紧,正当为梦中的女孩瞎操心时,布罗林老师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如果硬要形容,大概就是憋不住想笑吧。
当然我没有谨慎到那种程度,下意识地回答了出来。
像是课程安排,调查测试,总要老师来调度学生,这时候只要回答“好”就完了。
下一刻,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不同,大声质疑:
“等等……你说什么?”
刚刚被压下去的议论声也再度响起。
而这次议论的目标并非新同学,听起来却没有区别。
“这人也是新来的吗?从来没见过。”
“我有印象,这人前天不还打扰老师讲课了吗。他好像一直窝在座位上,据说是卡威的室友,排名应该很靠前。”
“别瞎猜,我认识他,他根本不会使用魔法,上课也一直在睡觉,是排名很靠后的那种学生。”
“那种”是哪种啊,麻烦你说清楚!
虽然说得很正确,可我偏偏高兴不起来,如果有什么集体活动,我都会露个脸的。
说起来,魔法学院里和我有交集的,除了已经离开的卡威同学和老师以外,就只剩下希尔、学长以及现充小组。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没几个人知道
“是需要我再解释一遍吗?”
布罗林敲了敲黑板,锐利的视线硬生生将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除非得到特殊许可,在舍监的监督下到会客室谈话,不然女生是禁止进入男生宿舍的,当然男生这面也是一样,而且正反都是男生受罚。
“我确认一下,她是女生吧。”
“她”自然指的是新同学,那个将蓝色长发披在肩上,用朴素的格纹布条系着辫子,因为眼睛受伤,导致双眼颜色不一致的女孩。
在我惹来全班同学的目光后,女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将好奇的目光看向我。
布罗林向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你这个要求也很蠢啊。
这时应该拒绝一下?不,是必须拒绝一下。
“这恐怕不太好,异性间不可以进入对方的宿舍,这是学校的规定啊。”
“这方面我也考虑过,但是学校实在没有空余的寝室了,而且这也是理事长的决定。所以,我觉得番尼同学是值得信任的。”
布罗林叹了口气,就像和我交涉这件事令她很为难一样。
分明就是在偷笑吧,还搬出了理事长和对我的信任。可是,要是拒绝的话……的确有些难以抉择,大概同意了也不错。
有了这种想法,脑海便不自觉地浮现女孩的睡姿……
“那,那好吧……”
我压下某种东西,正要妥协时,下移的视线却撞上了两道光束。
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那是希尔充满杀意的目光。
此时,这位茶色头发的少女难得没有趴在桌子上,而是挺直了腰背,身体微微发抖,身体中像是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能量。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已经弯曲的双腿猛然绷直。这股杀气逼着哆嗦的嘴唇,生硬地将良好的机会拒绝: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这样吗……那我再想办法调度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布罗林老师的声音中,掺杂着一句弱弱的“我不介意。”
一定是我听错了,我这么祈祷着。可除了我之外的全班同学,都已经把目光移向声音来源的地方,也就是那名新来的女孩。
“我不介意的。”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
我困惑的表情在那几乎瘫痪的思路控制下,成功被别人解读成兴奋,夸张到脸部扭曲的兴奋。
“我们一起战斗过。”
交流似乎会给女孩带来很大的压力,嗯,这种压力我也深有体会。面对班级中的现充,自己这边的势力未免太过单薄,会有负担也很正常。
战斗,之前完成委托的时候吗?那段时间里,她在治疗左眼才对啊。
不知道被什么惹恼,赛伊文正用力靠在椅背上。凳子难以承受胖子的重量,不断发出“吱呀”的响声。
而我则毫无自觉地看着他的表情,一边等待女孩大喘气之后的话。
“刚刚,那群人也用那种目光看你,所以我们一起战斗过。”
哈?目光怎么和战斗扯上关系,这根本就不能成为战斗的理由。不,应该说根本算不上战斗。
况且,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完全是那个老师乱下的决定。
就在我放弃了辩驳的打算,无奈地耸拉下肩膀时——
“咚咚咚”的声响从一边传来,因为地面的剧烈抖动,我将双手扶在桌子上,小心地向左瞄去。
希尔的表情异常平静,将十根手指交叉到一起的样子,甚至有些像理事长。而她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埋在头发下的双眼看不出喜怒。
可她那只死死踩在地上的粉色皮靴,却将趋近愤怒的情绪表述出来。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很清晰,一是同意和这名女生住在一间宿舍,面对希尔和其他人的压力。
二是拒绝布罗林的请求,虽然不至于被揍一顿,但会失去这样的机会。
就结果来说,个人更倾向第一条。你看,如果拒绝的话,很容易被怀疑性取向吧!
总之,承受怒火的不该是我,而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我在心中反省着,同时把责任推给布罗林,但愿我的青梅竹马能和我心有灵犀一些。
我倒不会在意希尔为什么生气,女生不就是这样?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男生,都要在各方面表现得正直。
然而不管我如何期待,这时教室里能传递信息的只有眼神,似乎作为敌人的同学们还迷茫在女孩的那番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