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活着而已

沈罡躺在床上，严重的事故令他一动不能动，之后瘫痪了，七年了。

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四季的轮回，一如既往。

身下的棉被，太阳的味道，松松软软。

皮肤边上的风，温暖的热度，轻轻拂拂。

口中的药液，流体食物，浓浓淀粉的感觉。

耳边的轻音乐，抒发着欢快的节奏。

“还好吧。”沈罡清晰的听见耳边有人的声音。这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听见人话，极度的兴奋让沈罡拼命睁开眼睛，但什么也没看到。

“太好了，不要走，让我在多听一会你的声音，太怀念了。”

“窗外的风景好看吗？”

沈罡把头扭向窗口的位置，那是五笔熟悉的山的轮廓，云的轨迹，“嗯，好看是好看，不过从来没有变化。”

“被子暖吗？”

沈罡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汗毛轻轻与涤纶摩擦，“嗯，蛮舒服的，就只是一直都是涤纶面料。”

“风温暖吗？”

沈罡把脸朝向了空调的出风口，丝丝人工调温的风拂过睫毛，“嗯，温度从来没变过，刚好。”

“音乐也没变吧。”

沈罡耳边一直环绕着同一首音乐，“嗯，他们从来不给我换。”

“太悲哀了，让我带走你吧，和我一起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天堂。你呆在这里真是太悲哀了。”

“什么，不要，我不是还活着吗，我能感受到气氛，四季，日夜的变化。”沈罡虽已失去活动能力，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再次动过来，这种秉持，使他活到现在。

“你说的变化，其实就是从来没有变化的轮回吧。无论四季，日夜，都只是毫无差异的一次次回忆而已。”

沈罡把头埋进了枕头，“没有这种事，音乐的话，也总有一天会有人给我换的。”

“其实你自己也意识到了吧，你早已失去了五感，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你，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强迫把回忆具象出来而已。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虽然一开始还是颈部以下截瘫，但现在早已是一个植物人了，你否定如此，才强迫把记忆投影到现实中去，你~~~~~”

“不要说了！”沈罡大声吼道，“我明明还活着，你看，我不是还能和你说话吗！”

“你如果我走了，你的世界就只有一片虚无。”

“~~~~~”

“现在窗外已被一幢高楼挡住了，空调坏了，你身上的被子被风吹落了，放音机刚刚挪出了你的病房，还有，心跳仪上微弱的跃动貌似随时都会成为直线，你，已经被你的肉体放弃了。”

“不要，就算只有回忆，我也还活着，我也曾今活过，曾经笑过，会有人，再把我叫醒，一定一定，有人会来的。”

“所以，我来了。”

“什~~~~。不要，我~~~~~”

“不要闹腾了，不仅是你的肉体，那些曾经希望你醒过来的人也把你放弃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拆除你的生命维持系统了。”

沈罡搞到一阵模糊，离眼前的光芒，越来越远。

“不要，不要放弃我，我还没放弃，我明明都还没放弃，我明明，一直都在努力！所以，不要放弃我，我，还要，我，还活着啊。”

“嘀~~~~~”心跳仪上的直线打住了沈罡的话，沈罡感觉得到，自己与现实牵连的线断了，如同木偶般的倒在了地上，只是一具肉体。

“我，还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啊，挣扎啊！快给我挣扎啊！告诉别人，我还活着啊啊啊啊！！”

猛然间，一阵清新的空气透入早已干涸的鼻腔，一阵刺目的白光，早已酥软的肌肉一下绷紧，“哗”，沈罡坐了起来，真的，坐了起来，周围是一阵惊呼。

渐渐适应光后，沈罡看到了有些苍老了。但无比熟悉的亲人。

“不要放弃我啊，”沈罡抽噎着，“我，还活着，我，从来没有过放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