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意志的城市,如同水中的月亮,一丝波纹就可以搅动它的存在。
沈罡站在楼顶,高层的风摇摆着他瘦弱的身躯,身后是被他用木杆顶着的阁楼门,面对脚下蚕豆大小的人,他知道跳下去就死定了,但这,就是他打算要做的。
“快跳啊。”
“不要浪费老子时间,不跳就滚回去。”
“加油,跳一个,加油,再跳一个。”
沈罡冷眼看着下面起哄的人,如今的他,不会再被这种无聊的话撼动,但遗憾的是,他真的会按那些丑陋的人的话去做,活着的无奈,大概就是这样。
当金钱可以抢到爱情,权利可以霸占故乡,花言巧语能离间兄弟情,沈罡失去了一切,没有了容身之所,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眼前是开阔的城市,在这儿可以俯瞰大地,但这却不是天堂,哪怕离死亡如此接近。
如果信任是单方面的,海誓山盟是属于一个人的,红线只有一端是火热的,那么再阳光的人,也会陷入阴影。再如果加上祸不单行,那么,任何人都会和现在的沈罡一样。
沈罡平视着眼前的地平线,眼角一迷离,流干了的泪再一次湿润了视线,渐渐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虚幻的身形在风的流动下,变得实在。女孩浮在空中,白色的连衣裙在风中纹丝不动,他就这样看着沈罡,没有一点表情。
将死的人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有触动,因为在马上,这一切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你是?”沈罡对浮在空中的女孩投以一个微笑。
“城市的意志。”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但依旧没有表情。
“有什么事吗?”沈罡保持微笑。
“能不要去死吗。”女孩的裙角摆了一下。
“下面的人好像很希望我能跳,而且我也让他们等了这么久。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沈罡的笑意更浓了。
“笨蛋,死了的话不就什么都没了吗?”女孩向前靠了一步。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因为这个扭曲的城市。如果你正如你所说的是城市的意志,就去改变这一切啊。”沈罡认为此时没有人再有必要和他撒谎,相信了面前的女孩就是城市的意志。
“我做不到。”女孩又后退了一步。
“你就可以继续消失,亲眼看着这个城市腐败吧。”沈罡瞬间把笑意从脸上抹去。
“对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消失,当这个城市最后一个信仰死去后,我就将代表这个城市毁灭。”女孩依旧用好听的声音面无表情。
“还剩下多少信仰。”沈罡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问,明明自己已是一个将死的人。
“不知道,但不多,而且你是其中之一,只有信仰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才能找到他,出现在他面前。”女孩又前进了一步。
“那你救下了多少人,反正也是救你自己吧。”沈罡又有了点兴趣。
“是救这个城市,但我一个也没救下。”
“那是当然,我能理解你所要救的人的心情。”沈罡点了下头,“那你有信心救下我吗。”
“没有,”女孩又向前一步,“但我相信你会救你自己。”
“我不会救我自己,不然我就不在这里了。”沈罡耸了耸肩。
“但我依旧希望以及相信。”女孩再次向前一步。
“我说,为什么这个城市会变成这样。”沈罡咋咋嘴,“明明我小时候还是很好的。”
“因为我还想守护这个城市。”女孩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啊~~~~~”沈罡无法理解。
“本来在这个城市开始腐败的时候,那是比你小时候还之前的时候,我就应该毁灭它。”女孩这次走到了沈罡身边。
“那就早点结束这一切啊!我也就不用被逼到这种地步了。”沈罡竭力控制情绪。
“如果那样做了,失去了意志的城市会诞生出更多你这样的遭遇,我不忍心。”
“那!我算什么!”沈罡终于吼了出来。
“你是城市的一员,仅此而已,失去了你,地铁照样运行,红绿灯依旧按时工作。人们的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死哪怕停止一秒。你跳下去的话,可以肯定的是无足轻重,但,活着的话,我什么也不确定。”女孩绕到了沈罡身后,但沈罡不打算回头。
“所以,我死了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你所挥霍的是你自己的生命。”
“那,我跳了。”
“人应该按自己的意志做事。”
沈罡慢慢把重心往前倾,身体倒出了天台,双脚随后也离开了边沿,楼底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掌声,喝彩声,以及相机的咔嚓声。
空中的沈罡调整了一下姿势,听着风灌进耳朵,转过了身,看着楼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孩,依旧面无表情,自己的死,竟然让别人皱一下眉头的价值都没,生命之轻啊,回想自己曾经有过的对这座城市的希望,对故乡的信赖,对生活的美好,以及,那种不甘心。
“按自己的意志做事吗。”沈罡默念了一下,虽然此时这样做不仅无耻的会让别人背负无法救人的罪恶感,而且对一秒以后的死亡也没有延迟效果,沈罡还是向那女孩伸出了手,死的如此之轻,那倒宁愿活的沉重,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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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需要第二次机会。”虚幻中听着这句话,沈罡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楼顶,楼下的人依旧抓着相机起哄,风依旧吹着他的发鬓。唯一的区别就是城市的意志,那个女孩,不见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吧。
沈罡转过了身,楼下喝起一阵失望的嘘声。一脚踢开顶着阁楼门的木杆,沈罡发现门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但他毫不在意,径直走下楼,穿过周围怒视他浪费时间的人群。他知道,现在,他就是这个腐败城市的意志,他的命运与这个城市无关,但城市的每一阵风的流动,却时刻在打磨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