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柔美的男声在黑暗的尽头响起。
“谁?”
和那个男声相比,我的嗓音简直就是“公鸭嗓”。
“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我一边问,一边迈进了屋子里。就在我迈进的一刹那,屋里一下子就变得灯火通明,屋内的陈设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中式的老屋子。在屋子两旁设有镂空隔断,正堂两边摆着四张太师椅,后面有一张木制卧榻。卧榻后是一扇大屏风。屏风上画着一些类似小鬼神兽什么的东西。屏风后的墙上挂着一把大大的折扇,扇子上是一幅人生百态图。扇子两旁还悬着一幅对联。对联上的字和客栈牌匾上的字是一样的:
卜筮书成用诀疑无端占玩已非宜
淫邪争不罗天谴瞽废原来戚自贻
一旁的淡粉色玉炉里青烟摇曳,散发出一种教人着迷的味道。
刚刚那个和我说话的男人就斜靠在卧榻上,正抽着一杆长烟。这家伙吐出来的烟雾缭绕梁宇之间,和玉炉中的烟混在一起,迟迟不散。
“既来之,则安之。”
那男子十分年轻,在灯光烛火下仔细看去,我觉得他最大不过20岁,搞不好还要管我叫姐呢。
他的长相充满中性美的味道。乖乖,虽然是白日撞鬼,不过竟然让我撞到这么一个帅鬼。
等等,也许它并不是男鬼,而是女鬼!
我的一双眼睛在他(或她)的胸部扫来扫去,努力想辨出眼前之鬼的性别。
“怎么?在怀疑我是不是个女的?”他的声音再次飘起,充满了调侃的笑意。好家伙,这鬼虽然一直都没有看我,但却知道我在干什么,厉害!厉害!
“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将长烟的铜锅子探到一旁的一只黑色漆盒上磕了两下。从烟袋锅子里磕出类似金末的东西,只见那些粉末在灯火下发出耀眼的光泽,飘飘洒洒地落入到那只盒子里。我看得呆住了,一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也没有注意到他第一次看到我的眼神。
“原来如此。”他低吟了一声,仿佛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地了。
“什么?”听到他的这声似叹非叹的话后,我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咬着长烟嘴,将眼帘垂下。在浓密的睫毛掩映下,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此刻,“鬼”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鬼”不说话,我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这会儿他突然跳起来,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向我扑来,一口把我吃掉。
“这样吧,你就留在这里给我打杂吧。”“鬼”突然向我宣布道。
哈?打杂?什么跟什么呀?他不是要吃掉我吗?怎么不吃了?难道是嫌我太胖,油多,吃了不健康?所以要我干活,等我累瘦了再吃?
等等,敢嫌姑奶奶胖!他不想活了他!
俗话说:相由心生。我心里想的那些个小九九全部显露在了脸上,更麻烦的是,全被对面那个“鬼”给看见了。
“你在变脸吗?变得可真难看。”他从容地吐了口烟,淡然地说道。
“你,你不是要吃掉我吗?”我哆嗦地问道,在我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后,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脑瓜子揪掉喂狗。
你呀,你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忘了猪八戒他二姨是怎么死的啦。
“你很想让我吃掉你吗?”他慵懒地从卧榻上起来,向我逼近,进到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透过他黑色的袍子看到他裸露的胸口。
这次可以确定,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鬼。
啪!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不,不是的,我只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在他的注视下,我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磕磕绊绊地讲些连我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不是鬼,更不会吃你。这里虽然是幽灵客栈,但并不意味着这客栈里就全都是幽灵。幽灵客栈只是这宅子的一个称呼,并不能决定什么。”他在屋子里随意地踱着步子,虽然是在跟我说话,但我觉得有时他又是在自言自语。
听完他的这一番话后,我心中的恐惧并未有所消减。这宅子本就透着一股邪气,再加上有这么一个老板,没鬼才怪呢,你骗谁啊你。
“那你能不能先放我回去呢?”
“放你回去?”他突然止住步子,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向我,就像我刚刚在说天方夜谭一样。
“是啊,放我回去。”我迷茫地看着他。
“脚长在你自己身上,我刚刚又没有拦你。想回去的话你自己就能走回去,又何谈放。”
听他一说,的确是这么个理啊。脚在我自己身上,想走就走,干嘛还问他啊。
“哦,谢啦。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走啦。”说着,我抬脚就向门外跑去。
我沿着进来时的路线跑,一路上相当顺利。可当我从那个大门跑出去时,眼前的景象使我大吃一惊。
现在我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寂静得令人害怕了。原来,不知何时,门外世界变得静止不动了。
我抬头看着眼前悬在空中的落叶,心里的恐惧一波接着一波。
我拼命向山下跑去,跑进山下的那个宾馆。宾馆大厅的前台接待小姐就像蜡像一样,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又从宾馆里跑了出去,开始满校园乱跑,希望能找到一个还能正常活动的人。但是,偌大个校园竟然成了个蜡像公园,大到一个人,小到一片落叶,全部都被固定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我边跑边哭喊着:“有没有人啊!还有没有人啊!”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校门口,校门外的大街也是一片寂静,眼前的车水马龙就像一张画一样,在我眼前静静地铺展着。
“怎么会这样?”我满脸泪痕,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
“时间静止了。”突然,那个“鬼”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吃惊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是神在看着他历经悲苦的信徒一样。
“为什么要让时间静止?”
“不是我让时间静止,让时间静止的人是你。或者说,是你自己在这一刻摆脱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束缚,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了。”
“什么意思?”
“幽灵客栈是个很特殊的地方,不管是谁,在进入到客栈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再受原来世界的任何控制,包括时间。”
“难道会一直这样?”
“不,当你在客栈做了你该做的事后,你就能回去了。”他的瞳孔里闪烁着神秘的光泽,让我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该做的事?那是什么事?”
“这事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他吐了一口烟,飘摇散去的烟雾和周围静止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我怎么才能想起来?”现在看来,除了相信他,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狡黠地一笑,又吐了一口烟。
“在幽灵客栈打打杂吧。等日子久了,你自然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