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多天后,我依旧记挂着琴弦的事。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弄得老板没能修好它。老板虽说罚我打扫四天不准吃饭,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未真罚我,可这反倒让我更过不去了。
“老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修好那张琴啊?”就在康熙来幽灵客栈的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我又跑去问老板这个已经被我问烂了的问题。
老板没说话,好像在独自想着什么。自从那次他把琴弦弄断后,他就总是魂不守舍的,好像在思考一个什么重大问题。
看他半天没反应,我也只好作罢。
“打杂姐姐,千风有事想求你。”突然感觉到衣襟被拽了拽,低头一看,千风嘟着小嘴,两只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我。
“什么事?”
“储物间里的那个针线匣子太高,我和落红怎么都够不到。所以,……”
当我从储物间里把那只大针线匣子拿出来时,千风落红高兴得又蹦又跳。
“哦!哦!姐姐,快给我们吧。”
记得每次去储物间取东西都是老板吩咐的,不知道这次她们俩是不是也是因为老板吩咐的?想到这里,我决定先问问她们。
“那你们先告诉我,是老板吩咐你们取这个东西的吗?”
一听我这么问,千风和落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落红有点不高兴地撅起嘴:“不告诉你。”
“好吧,那我亲自去问老板。”我故意着逗弄她俩,同时把那个木匣子举得高高的,不让她们够到。
“啊!不行!不能让老板知道!”千风急得喊了出来。
哈,一猜她们就是偷偷用这个东西。
“为什么不能让老板知道?”
“因为,因为,因为我们想用这里面的七彩金线编好多好多同心结,然后去跟月老换一个东西。”千风不得已把实情告诉了我。
不说不知道,一说真吓我一跳。跟月老换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我有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
“我们听说,月老有一对合欢铃,而且听说只要拿到这对合欢铃,大家就能永远在一起。所以,我和姐姐想要合欢铃。可老板说过,乖孩子不能不劳而获,所以,我们想多编一些月老喜欢的同心结,送给他,然后跟他换合欢铃。”
“那你们拿到合欢铃干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到,她们俩个这么小的年纪,到底要跟谁地久天长。
两个小姐妹又互相看了看,然后说出了让我几乎要喷血的话。
“我想跟姐姐一人一个,这样,我们俩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天真的娃,真是感动到让我流泪了。听到如此天真的话语,我实在不忍心把“在一起”的对象解释给她们听。
“没有老板的许可私自动用储物间里的东西行吗?”我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的,只要不是那些重要的东西就行。”
唉,其实在这幽灵客栈里,我早就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了。那些看似价值连城的东西每次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装饰,倒是那些一眼看上去很不起眼的东西最后成了法宝。
不过,算了,随她们吧。
看着姐妹俩捧着针线匣子跑远了,我才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个信息的重大性:七夕就要到了!而且,老板竟然把月老请来了!
难道老板最近在想的,就是这个事?
我跑到厨房,把这个特大消息告诉了忍鱼,谁知忍鱼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早就知道了。怎么?这次,我又成了幽灵客栈里最后一个知道如此重大的消息的人。想到这里,真让人不爽。
“怎么又在生气,你肚子里是不是有一个造气工厂呀?”老板冷不防地从我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我的脸。
“你吓死人啦!”边摸着胸口,我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下。
“啧啧,人人都说我虽是这幽灵客栈的老板,可充其量不过是个名声响。连个区区打杂的都敢对老板瞪眼,看来这幽灵客栈是开不久啦。”
“乌鸦嘴,说什么呐。幽灵客栈才不会因为这种小问题关门大吉呢。”真是的,别的不会说,就会在这里戳人家心窝子。
“咦,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总想着快点离开幽灵客栈,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喜欢这里了?”
他分明是明知故问。
“我说,七夕请月老来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千风落红对你说什么了?”老板狭长了眼睛问我,仿佛想一下子看透我的内心似的。
“没,没什么,她们什么都没对我说。”我很坚定地摇摇头。不过看似这种摇头反倒让老板坚定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想。老板轻叹口气说道:“算了,既然你知道就知道吧。到时候可一定要招呼好客人。”
“哦,没问题。”
目光追随着老板离去的身影,我看到了一丝寂寞的苦涩。朦胧间,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席水红色的褙,上面绣着那幅仙鹤凌云图,长长的褙一直拖到了地上,一头青丝随意垂下,一红一黑,那样地耀眼好看。那两个身影很相配,谁都不能离开谁。
“怎么了?”我大概出了太久的神,惹得忍鱼问了我一句。
“没什么。”慢慢的,那个身影消失了,老板又恢复了他孤身一人时的悲伤。
这个七夕的天气很不错,是个典型的云遮月,一轮弯月周围扶着薄薄的一层云,很像是被P过的桌面背景。我想着月老到底是要怎么来幽灵客栈,同时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酸痛的腿脚。
“老板。”我望着弯月,轻声唤了声身边的人。
“嗯?”他也同样望着天空,轻声回应着我。
“月老什么时候来?”
“很快吧。怎么,你等不及了?”
“才不是,我是怕千风落红等不及了,我看她们倆都困得不行了。”一旁的两个小姐妹依偎着在打瞌睡,俩人沐浴在月光中,有一种充满静谧的美好感觉。千风和落红手里都紧紧地抓着她们编好的一大把同心结,同心结辉映着微微的月光,显出一种梦幻般的五颜六色的奇异光彩。
“不过我倒怕她们要是真等到了月老,会失望的。”
“为什么?”我扭过头去看他。他的脸被月光映得有些透明,那一双长长的睫毛也被映得清清楚楚,这再次勾起了我的自卑感:想不到这个男人的睫毛竟然比我的还要长,我的女人颜面何在啊!老天!现在我终于有些明白周瑜喊出“既生瑜何生亮。”时的心情了。
“因为那对合欢铃中的一只不在月老那里。所以就算她们真的让月老把合欢铃送给她们,她们也只能得到一个。”
“那另一个在谁那里?”
老板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我小老儿来也!”这声音中透着几分滑稽。
老板听到这声音后,轻轻一笑:“月老来了。”
只见门口探进来一只纯白色的小毛驴的头。
这是月老?!
我只感觉自己的某些梦想正以火箭上天的速度在崩塌。
接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红鼻子老头儿的脑袋也探进来了。
我的那些崩塌的梦想又在以火箭落地的速度在恢复中。
“劳驾,请问,这幽灵客栈的老板在不在?”
想不到,这月老说起话来,倒有点京腔。
老板走过去把门打开,恭敬地把月老让进幽灵客栈。可那只纯白的小毛驴却先月老一步蹦进来了,还轻车熟路似的直奔厨房。我们三个人瞪着三双眼睛,默默地看着小毛驴的那只雪白的臀部消失在厨房的门后。
“嗨,这个东西,每次都先我老头儿一步去找忍鱼。”说完,老头子还颇为自嘲地摇了摇头。摇完头,就跟着毛驴要进厨房。结果老板一只手拎住了月老白的白袍子领,把月老拉了回来。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月老眨巴着一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看着老板,“你不是说了,你不再同我讨那只铃铛了吗?你这人说话怎么出尔反尔呢。”说完,月老极为不满地扫了老板一眼,然后便孩子似的固执地把眼睛看向别处。这一看,就看到我了。
“诶?想不到这里还有个美人呐。”
我几乎都能看到月老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心形,两道小电流从心形眼睛里射出来,直直地向我射来了。
“这次请你来,既不是向你讨合欢铃,也不是让你来赏美人的。而是另有所求。”看上去,老板像是在极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并装出一副微笑的样子来。
“诶?这和你当初请我来的时候说得不一样啊。你不是说,请我来尝尝忍鱼的手艺,还有,让我和忍鱼……”
老板拎着月老的袍子领子把他一路往自己的房间拖,边拖边说:“大概是你记错了。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只见被拖着倒退的月老求助般地看着我,一副小狗似的可怜相。无奈我只是一介打杂,哪能干涉老板呀。我只能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冲月老离去的方向鞠躬。
我走到厨房,准备泡上一壶茉莉花。还没进厨房,就听到一个声音。
“你又变胖了。”
这是忍鱼的声音,可和平常大不一样,显得那样温暖、快乐,我甚至能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笑的样子。
当我迈进厨房时,我看到那只小毛驴正把头靠在忍鱼的怀里撒娇,而忍鱼正笑着抚摸着它的头。真不知道申圭儒看到这一幕时会作何感想,大概会苦闷得想撞墙吧。
忍鱼看到了我也没有停下,只是笑问着我:“怎么了?”
妈呀,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忍鱼竟然会冲我笑!
“那个,那个,”被她这么一问,我突然忘了自己来厨房的原因了,“那个”了好半天才冲她要了壶茶。
“你喜欢动物吗?”我捧着茶壶看着忍鱼和小毛驴。
“只是喜欢小白而已。”
“它的名字叫小白?”
“是我起的。”说着,忍鱼溺爱地看着小毛驴,又叫了它好几声“小白”。那小毛驴每次听她这么叫,都应和得非常起劲,活脱脱一副“色驴”相。看到这一幕,我只能为申圭儒默哀了:看来,在忍鱼眼里,你是永远比不上小白了。
月老和老板在一起待了大半夜,弄得我都等得瞌睡了。而当我睡得正朦胧的时候,突然听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唤着:“姑娘,醒醒。”我睁开了眼睛,只见月老正笑呵呵地站在我面前,我们两个脸贴着脸,距离不过一寸。我吓得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从躺椅上翻下来,还好月老及时抓住了我的衣服。
“怎么,吓到你了?”月老此时像个慈祥的老爷爷那样看着我。
“哦,哦,有点,没事,没事。”我仍旧有些迷糊,说起话来不很清楚。
“姑娘,敢问芳名?”
“哦,我叫程子君。”
“子君,嗯,是个好名字。”月老笑着看着我,半晌说了一句:“老头子站得有点久,能否麻烦程姑娘给咱来个椅子吗?”
好家伙,程子君,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竟敢让月老站着你坐着!你这辈子还想不想谈恋爱了!
我急忙把老板放在院子里的摇椅般来,恭敬地请月老坐下。月老坐下后,我又把早就凉了的茶倒了半盏给他。
“抱歉,这茶泡得太早,现在都有些凉了,要不我现在给您重新泡吧。”我说着起了身。月老却把我拉住了。
“不麻烦程姑娘了,老头儿我这就要走了。只是在走之前,我老头儿有几句话想对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