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的故事在讲到汤显祖拿到老板娘的那个香囊时,被打断了。
门外有人轻叩了几下,老鸨子吸了几口烟,问了声谁呀。门外响起一个嫩嫩的女声。
“妈妈,杨大人来了。妈妈不去招呼一下吗?”
老鸨子皱了皱眉,好像对自己讲故事被打断有些不高兴。
“不过就是个人类而已,哪日等皇帝老子来了你再来唤我下去。”老鸨子扬声说到,口气倒真不小。
门外那个童妓显然被老鸨子的回答唬到了,门外一下子没了回应声。
老鸨子这时敛了敛衣衫,站了起来。
“王老板,妾身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些孩子们,怕她们怠慢了,闹笑话。妾身去去就来。”说完,老鸨子莲步轻移,离开了房间。她打开门时,我能透过一点缝隙看到门外那个童妓,尚是二八年华,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探看着屋内的情形。
“看什么?还不快带我去。”老鸨子轻声呵斥了她一句。
那童妓像是要哭了般:“是,妈妈。”
屋内此时只剩下我同老板。老板一杯接着一杯地自斟自酌,好像满腹心事似的。我现在的心情也不算轻松。刚刚的故事听到一半,虽然还不知道结局,但可想而知,大概忍鱼的结局也落得和她姐姐一样悲惨吧,被那个汤公子抛弃,然后遭到追杀。不过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她遇到了伯裘这个救星。
“你还记得月老吗?”老板突然又发挥他“问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的特长,没头没脑地突然丢过来一个问题。
一提到月老,我马上想起那个鹤发童颜的色老头,还有那头色色的小白驴,这一仙一驴,一进客栈就围着忍鱼转。
“记得啊。”我拿起眼前的茶杯,预备喝口茶润润吐得干涸的嗓子。一看到茶杯,吓得我差点没失手打翻它。杯子里,两条迷你版的昭和三色花鲤鱼正悠游自在地游着。这是什么鬼地方,给客人的茶水里还养着鲤鱼!
老板看我端着茶杯只是看,半天都没敢沾唇,又笑了笑。
“那鲤鱼不过是幻影,放心喝你的茶吧,喝不出鲤鱼的。”
啧,又被他嘲笑了。
他虽然如此说,但我喝的时候还是提心吊胆的。我轻轻呷了一口,好香啊!
“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乳前龙井。”老板看着我超享受的样子,又忍不住要笑。
“咱们客栈一直没泡过这种东西。”
“我不爱喝它。”老板悠悠地说了句,然后又是一杯酒下肚。
看着如此灌酒的他,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每次他回到幽灵客栈时都是酩酊大醉的样子。
“你干嘛问我记不记得月老?”为了不让他灌更多的酒,我打算不断让他说话。说到没时间喝酒。
“月老的那头坐骑,就是汤显祖的转世。”
好吧,又是一则爆炸性消息。
“你说那头驴?”
“对。”
“为什么会转世成驴?”我实在不解,一个俊秀清逸的书生到底干了什么,转世会变成月老的坐骑,而且还是一头驴?
“他实在放不下十六娘,所以根本就没挂那个香囊。后来十六娘跟汤显祖私奔,可这事被一个茅山道士知道了,那个茅山道士要害十六娘的性命,没想到竟害死了保护十六娘的汤显祖。十六娘当场怒极攻心,杀了那个道士。妖若是伤人性命,可是重罪,所以天帝派朱雀追杀她。老鸨子知道这件事后,就到幽灵客栈求伯裘救她女儿。伯裘答应救十六娘,但有一个条件,也是老鸨子实现愿望的代价,就是让十六娘改换名字,并且永不回奈何街。老鸨子只想保住自己女儿的性命,当时就答应了。后来十六娘就改名作忍鱼,在幽灵客栈里当厨娘。”
原来这个汤显祖和那个薄情寡义的姓范的不一样,看来是我料想错了。
“那汤显祖干嘛要转世当月老的驴呢?”
“那就是十六娘的事了。她不甘心让汤显祖就这么死了,篡改了生死簿,让汤显祖还阳了。可这是触犯天条的事,惹得天帝大怒。天帝本想大罚忍鱼,最后还是伯裘恳请女娲出面向天帝求情,天帝这才放过了忍鱼。”说到这里,老板夹了一箸子下酒的酿笋尖,放入口中嚼着。
“汤显祖还阳后,又活了几十年,66岁时才过世。他死后,是自愿投胎作月老的坐骑。”
“可是投胎作驴,未免有点”我心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干嘛做畜生呢。
“你不觉得这才真是合了他的心意吗?”
我没理会老板那故作高深的表情,拿起镶金象牙筷,夹起一块金丝糕放入嘴中。刚刚那股恶心劲儿可算过去了,我现在肚子也有些饿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么说来,他也算得古今第一情种,投胎作了情仙的坐骑,倒也得其所偿了。”老板喃喃地说道,像在自言自语。说罢,仿佛自嘲般地笑笑,又饮下了一杯酒。
一丝青烟从瑞兽香炉顶上袅袅散开,一股浓郁的丁香味溢满房间。隔壁飘来缕缕琴声,琴声中还夹杂着一缕稚嫩的童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