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时，又一道粗长的赤色闪电从天而降，为雨点划上了休止符。
随后是滚滚雷声，终止了连绵不断的冥河细雨，天空仍然一片阴霾。
“为了让凡人顺理成章的信仰我……那么，也许会需要一些俘虏。”这么想着，米亚命令着西南角的恶魔们停止继续攻击，让那些已经战至满身血污、疲惫不堪的人类得以苟延残喘，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恶魔的人质，被带到米亚面前。
丘比则在观察着城外的军营：“城内的战斗结束了，请让您的军团去追杀那些逃兵吧，只用到冥河波及到的范围边缘就好。让怨灵们在枯树林和山谷间游荡，它们是天然的岗哨。”
米亚听话地点点头，心头一动，城中的上千恶魔们就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而聚集起来。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的很爽。
恶魔们抛下被那些被绝望包围的几个活人，在他们迷惑的眼神中转头离去。
有的直接丢掉手里摆弄着的祭品，和传送门中仍然不断涌现的恶魔们一起倾巢而出，从四个城门分散开来，追杀那些迷失在森林里的掉队者。
没过多久，米亚就看见山脚的军营里也燃起了烈焰。
令米亚惊讶的是，在那里，对城堡中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人居然不在少数。
因为种种原因，不少随军商贩、甚至一支整编的百人队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营地里坚守，没有逃命。
面对十倍于己的恶魔大军，他们很快就在绝望中溃败，丢掉性命，恶魔们在城堡的山头下也搭建起了一座座血腥祭坛，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玩耍般挥动屠刀。
惨叫、嘶吼、咆哮——城外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群山和树林间回荡。
米亚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来不会再有战斗了……我们先去见希欧莉吧。”
“好的。”
说完，她就从塔顶跳下，丘比紧随其后，她们在残破不堪的围廊中敏捷穿行。
从楼上的每一次跳跃，落脚的木板都会嘎吱嘎吱地摇晃起来，有些让人感到不安，但还能坚强承受住二人的重量。
跳下走廊的入口，走进主塔的二楼，穿过宽阔高大的走廊，米亚慢慢推开卧室的门，希欧莉正静静坐在床上，低头一言不发。
——她突然有种山大王和压寨夫人见面的奇妙感觉。
米亚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好了？我已经把他们全部解决了？”……不不不，这样绝对只能更加刺激她。
米亚正在门口组织语言，希欧莉却抬起头，先问了她：“你回来了？呃，你的裙子……”
显然结界发挥了效用，她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米亚洁白的连衣裙的确沾满血渍，谁看都会觉得很刺眼。
而且她也没有来得及洗手，丘比的血正粘在手上，已经开始板结。
“啊——这些都是丘比的血。”
听到这句话，希欧莉把视线投在丘比身上，只看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少女，正朝自己微笑，
她的身上甚至比米亚还干净许多，希欧莉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要那么奇怪地看着我嘛，伤口已经愈合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丘比在心中嘲笑着这个少见多怪的家伙。
米亚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受伤，倒是你怎么样？我怕你没办法接受这么残酷现实。”
希欧莉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抗拒，不过也就只有那短短一刻。
“不，为什么会没办法接受呢？我明白的，我已经看到了真相，虽然绝望，虽然从未想过诸神会对我们如此残忍……但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们并不是他们唯一宠爱的造物……而是随用随丢的玩具。”
米亚听着希欧莉笃定的语气，自己反而有点不敢相信希欧莉那么快就接受了现实。
这也许是因为她长那么大还没见到过一个迷信的人，所以想要理解信仰者这种的思维体系，对米亚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希欧莉看出米亚的疑惑，她从床上站了起来：“是的，我都看见了，你就是诸神为我们安排的绝望终局，是命运。能撞见你，这也是诸神安排给我的命运……我最大的幸运。”
她看了眼丘比，接着说道：“虽然……虽然现在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但我已经斩断了过去一切羁绊，从今天起我的灵魂只归您所有，一定会全心为您而战！”
说完，希欧莉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米亚则分了神，她歪着脑袋，仍是一副大脑当机的模样：“哦……咦？”
在她的身旁，丘比嗤之以鼻。
她不怀好意地清了清嗓子，笑容逐渐阴险：“别把话说得这么满啊，凡人，我清楚的看到了你对末日的恐惧，你也知道，恐惧换来的忠诚一文不值。
而且你把众神的神选者，睿智而永恒不朽的魔王殿下当成什么，两句好话就能敷衍的烂好人吗？你惧怕和这个行将就木的世界陪葬，又渴望着无限的生命和能量——当然，殿下会赐予你这份力量，但代价是什么？”
希欧莉怒目而视，齐肩黑发在脑后摇摆：“代价？我说过，我会献上我的灵魂。”
丘比摇摇头，欠揍地笑着：“不不不……你以为自己的灵魂很有价值吗？”
这种话已经算得上是侮辱，希欧莉握紧拳头，一声不吭。
“就算是一只老鼠也可以为殿下献上灵魂——殿下更重视的是人性，你仍紧抓着人性，把它当作高贵的证明……但你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人性，那是你最珍视的东西，也是害你的东西。只有丢弃它，你才配迈入真正的不朽。”
丘比说的只有一部分是对的，米亚喜欢人性，更喜欢扭曲的人性，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喜欢主动去摧残另一个少女的人性。
“……人性……”
看着希欧莉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丘比的鬼话，米亚不禁有些愤怒。
“喂！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别擅自替我说话！”
米亚这次一把揪住丘比右边的马尾，狠狠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殿下请温柔点……”
但丘比刚刚的话像一记重锤命中了希欧莉，她不顾米亚的蹂躏，自顾自追击道：“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也有父母亲人吧：如果他们现在跪在你面前，哀求你手下留情。你还能亲手折磨他们，向殿下献上血祭吗？”
“我……”
希欧莉震惊了，她现在又有些紧张，不敢看向丘比冰冷的双眼。
她的视线在房间中游移，因为她同样不想失去米亚的信任。她握紧双拳，几欲张口，却颤抖得说不出话。
她比米亚更重视承诺，而且相信，她现在的承诺一定会变成现实。
“我，我当然可以做到！他们，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反正他们也会……”
“哼，别再说谎了——呜啊！！”丘比的话被一记重击打断。
因为米亚已经忍无可忍，她一拳打在丘比鼻梁上，把她揍得倒飞出去，嵌进旁边的墙里。
一时碎石和砖块齐飞，脸面共鲜血一色。
丘比者吐出一口老血，脑袋一歪，当场去世。
希欧莉呆呆地看着米亚，眼神充满迷茫和恐惧。
“别听她的鬼话，我不会让你做那种事情的。生而为人，人性是好东西！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放帕里斯王国的王族一条生路——即使你的王国一定要与我为敌。”
说是这么说，只是不知道米亚自己的人性又剩下多少。
希欧莉俯视着眼前的小女孩，内心一阵感激，语气也软了下来：“但是，是众神命令你将为这个世界画上句号。你可以暂时放过他们，但他们怎么可能在一个土崩瓦解的地狱中生活？”
“也许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这个世界也不再闪耀，但我会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米亚把心里话一口气说出来，内心的满足感膨胀到了极点。
她倒像个救世主，而不是杀人魔王了。
至于未来……谁想得到呢，她的计划现在还只停留在想法阶段。
只因为她直觉在相信丘比，她才充满自信。
相信自己她能够取代抛弃这个世界的诸神，成为凡人的主宰。
“我不想只让这个世界归零，回到创世时一片冰冷的死寂，我要重启它，然后我会成为他们新的希望！”
要是在哪个城市的酒馆里，所有人大概只会对这个小女孩的疯话一笑了之。
但希欧莉听在耳里，让她逐渐冰冷的内心重新恢复了温度。
“您是……认真的？”
“你要是相信命运的话，那就要相信那个结局也是神的旨意……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就是那么想的，我也会那么去做！”
希欧莉抓住了米亚的手，握在掌心里：“请告诉我您具体要怎么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让所有人尊奉以我为神的教义，杀光其他的人，让他们的亲人痛苦的向我忏悔……这个世界的就将得到拯救。非常简单，非常好懂吧？”
希欧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也许是因为她那一刻真的把米亚当成了救世主。
“呃，但是听起来会不会有点太简单好懂——不，没什么，请当我没说过，我大概明白了……如果这就是米亚的目标，我，一定会为之努力，请相信我！”
“太好了！”
米亚天真的微笑着，张开双臂，索取希欧莉的拥抱。
后者闭上眼，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尖。
感受着她纤细而坚强的心跳，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至于丘比，她还没有出现。
她在空间的裂缝中暗中观察着两人，双眼失去聚焦，似乎在认真思考。
“带来希望的魔王……哈，这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会变成绝望而无序的混沌，但您要是对这样的结局满意的话——不，我相信您一定会满意的。”
也许见多识广的丘比，会比米亚自己更清楚她想要些什么。
空间一阵波动，她从虚空中跳出，降临在了自己的上一具尸体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