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亚首先听见了奇怪的咀嚼声,她抬起头,越过希欧莉的肩膀看去——果不其然,丘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具瘫软的身体旁边。
几乎只是在两个呼吸间,丘比的那具遗体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嗝~”
她满足地打了个嗝。
“口区——”
米亚有点反胃,干呕一声,感受到她的挣扎,希欧莉把她从怀里放到地上。
“我说你啊!不要在我面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希欧莉循声转头——丘比只是闪烁着明亮的红眼睛,天真无邪地笑着。
“她做了什么?”
米亚表情复杂……
要说吗?
还是算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米亚最终摇摇头没说什么。倒是丘比开始为自己开脱:“您习惯就好,我的能量也并非无穷无尽,循环利用是好习惯啊。”
米亚腹诽:说得真好,不如把去世的人做成营养液喂给大家补充能量,看看有哪个人接受得了么?
“别废话了,跟我先上去大厅看看吧,要开始计划下一步了……”
说道下一步,她皱起了眉。
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现在的她完全想不太到下一步。
丘比和希欧莉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身旁。
“还没来得及问,您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米亚挠挠头:“在我接住你脑袋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全想起来了……不用担心,想起那些事只会让我的决心更加坚定。”
丘比语带笑意,却意味深长:“我可不会怀疑一位魔王……”
三人走到狭窄崎岖的石阶楼梯,沿着它向上走去,米亚很自然地在掌心升起一束火焰,用来照亮脚底的台阶。
丘比冷不丁地说道:“一定要说的话……人类是热衷于自我争斗的种族,只要有机会,大可放心利用他们。”
“嗯哼……”
米亚不置可否。
她们回到了主塔四层的大厅……再上面的两层只能用长梯上下,是防守用的箭塔,而重要的资料都放在这边将军的桌旁,也没必要再向上去了。
米亚环顾四周,一个塞满卷轴、档案的柜子,一张大桌摆在唯一的窗口之下。
王都的文件、周边地图、沙盘和一些算筹散落在桌面上。
周边不少物件,包括档案柜已经被烧毁,不过米亚之前已经让火焰避开了这些桌上资料,倒是让它们保存完好。
除了这些,这层的卧室已经没办法住人:士兵的残骸、扭曲的怪物尸体横七竖八躺倒在房间各处,生前的敌人在死后相互依偎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想要清理掉地上这些东西太过困难,不如直接就换个地方睡觉。
希欧莉的目光在其中徘徊,她首先注意到仰面朝天,看起来至死都还在挣扎的本尼迪神父,呼吸为止一顿。
——这个私生子算是权贵们人尽皆知的秘密,她虽然不喜欢这个“杂种”哥哥,更不承认他是家族成员……现在亲眼看到他的死状,仍感到一阵悲哀。
紧接着是靠着墙边死去的圣骑士。
希欧莉走过去,但头盔和铠甲中已经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只有胸甲上的纹章还在提醒着她死者的身份。
“……是于贝尔?”
一名杰出的英雄,在她离开王都前就已经听说,曾经多次参与消灭亡灵和邪术师的战斗。
如果再给他十年,还有机会成为王国中圣殿守护者的领袖,然而这次,他被选中护送着本尼迪来到前线。
他们就那样躺在地上,一个表情狰狞,一个痛苦却平静,都是毫无生机。
她突然有些反胃,把头转到了一边。
“愿你们在地狱中安……安息。”
但在诸神的幻境中已经见识过地狱的她,现在觉得安息二字,对他们两人是种诅咒。
至于剩下的那些不成形的尸块……希欧莉敢说,昨晚刚见过的那些卫兵,十有八九都在这里了。
闭上眼睛,将多余的思绪排出脑海。
这时,她耳边传来米亚清脆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个半岛上所有的国家都联合起来了吗?”
虽然米亚难以辨识比例奇怪、画满特殊标记的军事地图,看得头都大了一圈。
但借助沙盘和正常地图,她还是很快找到了这次战争的关键点。
首先,帕里斯王国的东南方有一个南北延伸的狭长半岛。
而横向蜿蜒,连绵不绝的永明山脉,几乎封锁了永明半岛与大陆的全部连接处。
大军若想从半岛进攻位于西北的帕里斯王国,只有通过靠着山脉西边的那个缺口才有可能。
而那个关键的缺口就是此处——黑岗堡垒扼守的黑岗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果不走这里,半岛诸王国的联军只有绕远路,从东边的另一处穿过荒凉的山脉,攻打帕里斯王国在东北平原入口的另一座要塞。
靠着西边的海岸走,那里倒没有了高山,但也没有道路。必须带着士兵和辎重穿过原始森林和丘陵组成的屏障。
所以绕路的选择,无论哪个,可能性几乎都是零。
至于实力对比……单单从这地图上看,帕里斯王国位于永明山脉以北,国土面积只有半岛的五分之一。
但王国好就好在占据平原,又有两座良港。无论是农业还是商业都十分发达,城市兴盛。
国内有围墙保护的城镇和大型城堡共计九个,王都帕里城就是其中一个港口城市……
只是现在国外能调动的军队,只有两千不到的残兵败将……这还是屠杀前的数量。
他们的敌人,面积五倍于帕里斯王国的半岛,大部分人口和城市却只能定居在沿海的平坦区。
三个国家把狭长的半岛分成三段,靠着漫长的海岸线,同样以捕鱼和贸易为主要的产业。
他们的城镇加起来超过二十个,人口和军队也在帕里斯王国的两倍之上——米亚很快找到了联军的人数。
他们大约仍有两万人。最主要的战斗力是三百个领主,算上他们装备优良的侍从、家兵,那又有四千人。
海军则和这位将军无关,桌上也没有相关资料。
“压倒性的多数啊!”
听见米亚的感叹,丘比趴在案头,用手撑着脸,慢慢回应道:“只要不断取胜就能维持优势。但一旦失败,逃跑的士兵会像雪崩一样,摧毁部队的战斗力。”
“但是这场战争目的是什么?”
希欧莉走到米亚身边:“这是蓄谋已久的入侵——我们在永明山脉南边用了三十年开辟森林,打通矿洞,建立城市。但是在五年前发现埋藏在山脉中的大量紫晶矿之后,洛加人就开始打起我们领土的注意。”
在地图上,洛加王国占据半岛的最北端,和帕里斯王国接壤,应该也是摩擦最多的两国。
米亚转过头,有些困惑:“在那之前……黑岗隘口就一直被帕里斯王国控制吗?那三个王国就一点都不在意这个通道?”
实际上,自从帕里斯王国建起黑岗城堡占领了隘口以来,他们就陷入了长期的仇恨之中,只不过希欧莉没有说出来。
希欧莉看了眼桌上的地图,开始摆弄起那个简单的沙盘:“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但我们自古以来就控制着永明山脉的西段……这是我们的历史权利!”
“而且,他们也不是天然的联盟,中间的中珠王国和南边的南垂王国在百年前才分裂成两个国家,上一次我们和洛加人的战争是在三十年前。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中珠王国的新国王丧失了权威,内战不断,洛加人才没空找我们复仇。”
她把代表联军的小旗子插在了黑岗城堡以南的两处城镇之间,那里已经是联军的控制区域。
“但是这一次,他们轻松击溃了我们的军队——他们的统帅非同凡响,而且他们的大法师也随军出征……虽然很不想这么说,可这一次就算是有着盟国援军,恐怕我们也很难守住黑岗城堡……”
事实上,这只是句丧气话。
黑岗城堡有深井、地窖。地基是坚硬的山岩,免疫地道,水源是渗流的山泉、地下河,不怕投毒,存粮又足够撑上三年五载。
只要不是那个法师恐怖到能一击轰塌城堡的围墙,那都不是事。
米亚静静听着希欧莉陈述,思绪却飞出窗外,开始思考着怎样才能击溃三国的联军,怎样让他们的人民屈服于自己。
我想做什么……我的能力足够做什么?
对米亚来说,后面那个问题才比较重要。她计算着成本和收益,得陇望蜀……
就在这时,丘比打断了米亚的思考,不怀好意地提醒着她:“您现在是……想先攻击更加强大的三国联军?可还有另一种选择哦~那个无力再战的帕里斯王国才更加简单对付。是您的话,在他们的王都大开杀戒,甚至比今天还会更加简单。”
希欧莉意识到丘比看穿了自己的引导,描绘战况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丘比的眼神充满怒意。
但米亚对此却没什么表示,只是平静地看着丘比:“你觉得把后方暴露给弱者,还是暴露给强者会更加安全?帕里斯人的军队已经是一盘散沙,等到我征服了半岛,他们自然会向我低头。”
丘比摇摇头,哈哈笑着:“您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力量,这四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都在殿下翻手之间……不过是为了希欧莉着想的话,这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米亚瞥了眼希欧莉,后者错开了眼,躲闪着米亚的目光。见状,米亚重新看像沙盘,温声说到:“不用理丘比,让我们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