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军队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隘口,即将接近这道天险的出口,到达山脉背部的北坡时,怨灵和投火者就三五成群,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两相比较,更加瘦小、佝偻着身形的投火者反而最让他们头疼,虽然骑士团的射手会在第一时间射杀它们,但架不住它们神出鬼没——
不少弓手发现三个怨灵正从右边的枯树林中,便提醒着周围的伙伴,撘弓等待他们从树林掩护中走出,然而领头的黑骑士发现了异常:“看错方向了!注意左边那块石头,快放箭——蠢货”
她大声训斥着部下,然而为时已晚。
被麻绳、铁链缠绕着的注火头颅,在投火者的头顶甩过两圈,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骑兵的阵型之中。
他们的阵型过于密集,根本来不及散开。
惊慌失措中,只见一道火光炸裂,伴随震得人耳膜发痛的巨响,贴近落点的两名骑兵立刻被热浪掀下马背,灼热的骨片射入战马长满肥膘的腹部,战马发狂地嘶吼起来,鬃毛和脂肪立刻被来自地狱的烈焰点燃,它们在骑兵队中左冲右撞,引起一片混乱。
“放!”
刚刚摘下腰间第二颗头颅,还未来得及发力,那个投火者就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成了刺猬,颅骨爆弹在它自己手中炸裂,周围作为遮蔽物的那块岩石也被蔓延的火焰包裹。
骑士团书记官早在黑骑士开杀时就离开了头排,和伯爵一起来到了队伍的中段,也因此躲过这次袭击。
现在看到前方混乱的马队,他皱起了眉头:“真是麻烦……不仅死了两匹马,多了两个伤员,连那些箭矢都回收不了了。如果每次攻击都那么烦人,我们可能会损失惨重的。”
伯爵也一脸凝重:“攻击恶魔的城堡总还是比帕里斯人驻守的城堡好。这些恶魔,难道有统帅吗?”
“不可能吧,我们斥候带回来的情报是——离城墙越近,恶魔越少。但仍有不少眷恋血腥味的恶魔在城堡中徘徊。”
伯爵挠挠头:“应该只是巧合。之前我的封地也被邪教徒召唤的恶魔袭击过,它们杀人取乐,都是无脑的嗜血者,哪里懂什么战术。”
实际上——这次袭击就是魔王本人在暗中操纵,但两人只是感到可惜后,就忽略了那种可能。
他们继续稳步推进,将隘口外左右两侧游荡着的怨灵清理了干净。
远处,黑岗城堡宏伟的外形清晰可见——林立的箭塔深入云雾中,但塔顶的弩机和投石机再也没人操纵,不成威胁。
就地取材,用坚硬的黑岩砌成的城墙,只要架上云梯,十岁小孩都能翻过去。
皇家工程师在城门后精心设计的杀戮通道,毫无保留地敞开着,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艾兰伯爵感慨万千之时,黑骑士下令停止了前进,众人重整了阵型,乱哄哄的队列逐渐安静下来,听她想说什么。
“那边黑岗城堡的东面是断崖。除此之外南面、西面、北面都开有城门。如你们所知,我们的祖先在这里饱尝失败的耻辱——这是座不可能用强攻攻陷的城堡。”
虽然属于山脉的缺口,但它还是有一些海拔,起码威力强大的配重投石机几乎不可能被运送到这里,依靠配重、弹力的轻型投石机,威力又最多只能轰开城墙上的垛口。
想用其他常见的毁城手段,比如挖地道,城堡的地基打在削平的山头之上,底下是和城墙同等硬度的黑岩,难以凿穿。
只有花长时间运上来材料,打造高大的攻城塔,才有可能通过强攻,攻下这种山麓坚城。
洛加王国流传多年的历史故事也早已证明,只有围攻等待城堡的粮食耗尽,守军饿死,才是破城的唯一手段。
然而现在,它毫不设防,就那样耸立在那里。
即使是黑骑士,声线也因激动而略为颤抖:“但现在诸神的天平已经向我们倾斜……很快,我们就会让洛加人血债血偿!!他们的奴役、侵占、掠夺、挑拨离间,强加在我们和半岛同胞上的压迫,今天就统统都要加倍他们加倍讨回!”
所有人齐声欢呼,先锋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座传奇的城堡。
察觉到自己即将成为日后传说的一部分,这种从未体验过的伟大让众人心动不已。
伯爵也跟着欢呼起来,在众人的声浪中,他转向书记官:“这黑岗城堡都像个**一样打开腿迎接我们了,不如你问问你们团长,让我们先进城。”
“阁下……这可不行,城中还有不少恶魔,必须等主力到了才能一起清理。”
“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战斗力又不是村兵义勇的水平,难道不想把你们骑士团的名字写入编年史吗?”
“这个……可是国王的命令,而且,殿下似乎希望自己先入城。”
伯爵咂咂嘴,没有多说什么,书记官追问:“哈哈,在出发前,难道国王没有跟您说过吗?”
“拿下这座城堡确实意义非凡,这样一来,那些外国人也不会再抱怨什么了吧。”
伯爵也只是一时兴起,真正要忤逆国王,他也做不到。
“你们派过传话的人了吗?”
“之前已经下山去了,报告一切正常,计划照旧。等我们清空城堡周边的恶魔,主力就到了。”
“嗯……”
队列再次动了起来,一名骑兵跑来,邀请书记回到骑士团的保护当中,因为黑骑士命令队伍拆分开来,各自去猎杀那些怨灵。
“最后再强调一次,一定要待在互相看得到的地方!”
听到前方的命令,艾兰伯爵笑了起来:“哼,也不能总让骑士团抢了功劳——让那些领主们自由行动吧!起码要待在两队人的视野之内!”
战斗的号角吹响,游荡在城堡周围的诱饵们很快遭受了灭顶之灾,在士兵的砍杀中纷纷倒下。
又过了快两个小时,他们已经绕城走了一遍,确认视野内,就连城外的枯树林里,再也没有一只游荡恶魔。算上隘口里的那些,他们已经杀死了两百只恶魔,而总共的代价也只有十几人的伤亡。
他们的主力部队也在先锋出发之后完成了动员,清点人数,洛加国王还亲自发表了鼓舞人心的慷慨演说。
等到先锋们肃清城堡周边的恶魔时,士气高昂的洛加士兵已经带队走进了隘口,大家都做好了迎接一场史诗大捷的准备——黑骑士除外,她的内心不知为什么,突然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就像想打喷嚏时打不出来那样,黑骑士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里,让她没办法平心静气。
血液、头颅、断肢,宛如地狱般的战场记忆,月经般又在她的脑海里准时回放。
这些闪回的记忆要是在某场大战之后、或是在她没有心理准备的战斗到来之前出现,那还正常。
可黑骑士刚刚还在和其他重装骑士呆在一起,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也没有怎么战斗。现在又只是提着缰绳,巡视着士兵整齐的队列……就算这样,那些怪念头仍然挥之不去。
“真是受不了这鬼天气……”
她试着挥动沉重的大剑,去驱散这些不悦的想法,随手舞出个漂亮的剑花,周边的骑士看到了,欢呼着向她表达敬意,而那种不祥的预感也终于慢慢消散。
那柄大剑的剑身厚实,剑脊凹陷成俗称的血槽——尽管在这种双手巨剑上出现的主要作用是使剑身呈工字型。
剑身宽度和手掌相当,约20厘米。全长一米半,插在地上时都能顶到黑骑士的下巴,必须双手使用。
通体十分朴素,剑身也不同于打磨如同镜面的宝剑,而是粗糙的哑光状态,布满撞击、砍击的痕迹,剑刃同样战痕累累,有着多次磨砺也无法消除的崩口和卷刃。
单是握着剑柄挥舞不足以发挥威力,所以剑身的下半段并未开刃,甚至刻意磨钝以方便使用在作战时抵握施力,与那一部分等长的凹陷剑脊则被填以黄铜。
在十字形灰木剑柄底部固定着一枚灌铅黄铜骷髅配重——尽管远远无法平衡剑身,但毕竟是这柄巨剑唯一抢眼的标志。
她捧着这柄巨剑,仔细端详着,仿佛回到了血雨腥风的过去。
……其实艾兰伯爵说的对,这个世道,真正相信神仍存在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就连黑骑士也是。
沉思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冥神的最后警告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