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附近的一座山头上,希欧莉指了指自己褐色的眼睛说道:
“洛加王国的王室原本是北方的移民,和我们南方人通婚后种姓的特征就逐渐消失了,更深色的皮肤、瞳孔、发色,就像我们一样,他们也变成了南方人。”
米亚点点头,希欧莉又继续说道。
“但是,理查德国王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返祖,也许他并非亲生——他有着典型北方人的样貌,混在南方人里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的盔甲是银色的,胸甲有狮子头浮雕,和肩甲的材质都是金黄的黄铜……大概就是这么多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也许他的战略确实比较高明……但他是个十足的懦夫。”
“懦夫?”
“他从来不肯出现在战线的前方,甚至一直都躲在长弓的射程之外。”
米亚看着她的眼睛:“希欧莉是上过战场?……会经常杀人吗?”
后者露出苦笑:“怎么可能,来到前线以后,我才看到过那种修罗场……也才刚开始适应。”
想到这里,恶魔在城内大开杀戒的景象出现在希欧莉的脑海里,让她一阵恶寒。
“米亚,说起来急着带我出来……是因为联军的主力已经到了吗?”
“是的,城堡周围的怨灵已经死光了。逛这里,他们就起码有一万人,现在已经全部出了隘口……一切正常,计划照旧。”
希欧莉点点头,她又换上了那身水蓝色的法袍,只是原本带在身上的咒语符纸、炼金术药剂都已派不上用场,留在了城堡里。
“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做好准备,两人最后相视一眼,分头离开了山头。
希欧莉往北去向城堡,米亚则向西,朝着隘口前进。
洛加人也是——他们已经做好了清理恶魔,接管城堡的准备。
除了那部分留在隘口外临时营地的部队,城外支起大大小小的军帐,三四批冒险者和佣兵组成的百人队已经从三个城门,分头进入了城堡。
按照国王的想象,他们的水准介于士兵和精锐的常备军之间,又习惯单打独斗,最适合带头清扫被污染的城堡。
时间已近正午,但天空还是愁云惨淡。
佣兵西恩作为第一个进入这座城堡人,现在也当仁不让的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和他的小队一起,作为百夫队队长,享受着优先挑选战利品的资格。
“听好了!我之前就是从这个门进来的,所以我最清楚路该怎么走!先不要分散,我们先清空住宅区的恶魔,然后再去内城!”
这回他可好好过了把吆五喝六的瘾,比起命令一支小队,向一百个人下令显然更加威风。
虽然很快,这些佣兵就忽视西恩的约束,抢着冲向街道上的怨灵,甚至同时有几根长矛刺中同一个怨灵,将它像一块羊羹一样叉了起来,最后又被别人割走了领赏的头颅。
但这样就够了,即使心里不服,他们也必须听自己的话。
西恩满意的点点头,也加入到了杀戮的行列。
他们很快推进到了那片熟悉的街区……但原本那几个毁坏的木桩墙后,怨灵的数量多了起来,都是以十计数。
佣兵们仍然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但他们围着被破坏的木墙,却不敢推进。
那些怨灵站成几排,躲在狭小的入口两侧,等着他们羊入虎口。
当射手们射出箭雨,它们就作鸟兽散,就地寻找着掩护,并未受到多少伤害。
眼看着陷入僵局,一个勇士站了出来,他边走边大声吼叫鼓劲,带动其他人其他人涌到了栅栏边上,开始和那些躲在残存的栅栏、或者长屋拐角后的怨灵对吼起来——
“呀呀呀啊啊啊啊!!!!”
“吼——”
但愣是没有人敢走进去一步。
直到投火者的颅骨火焰壶从天而降,正中人群。
“嗙!!”
炸裂的火光中,惨叫四起——也许没有受到多大的伤,但只要看着火焰在自己或者同伴身上蔓延,破片刺入你的肉里,所有人都会叫的。
西恩也叫了起来:“那些投火者!在你们上面!那些屋顶!!”
于是弓兵们找到了目标,开始张弓搭箭,自由射击,箭矢被抛上半空,又落向躲在屋顶掩体后的那些怪物。
现在,西恩多少发现,帕里斯人留下的工事将这里武装成了小型的城寨。而这些工事没有完全废弃,正在被恶魔们利用。
在派人回去向国王禀报这件事之前,首先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都让开!让老子来做了他们!!”
那些战士举着盾牌,一边敲击、吼叫着威吓那些怨灵,一边给西恩让开了道路。
后者也不废话,展现着自己的纯度。
白色的光华在他的身上跃动,西恩冲入了敌阵,埋伏已久的怨灵立刻从左右木墙后扑来,西恩紧握战斧,左右开弓,格挡住攻击,将它们的脑袋砸出个大口子。
那些佣兵随后也进入了街道,跟在西恩旁边。
后者则越战越勇,躲在屋后的怨灵也冲了出来,他毫不示弱,反向发起冲锋,以一敌十。
先是挥舞着利爪、正常奔跑着的怨灵,不等它们接近,斜劈的利斧就会将它们斩杀,角质的利爪根本挡不住锋利的钢铁斧刃。
他就这样用手中战斧,劈开一只又一只怨灵,眼看一个怨灵向后躲过一击,四肢发力,猛地扑来。
他不闪不避,也不举斧,只是伸出自己的大手,侧身,将飞扑的怨灵拦腰扛住,举起,狠狠向前摔在地上,用斧柄戳碎了它的眼眶。
“还有谁?!!!”
刀剑入肉声,激烈地争吵——正当所有人为这场狩猎乐此不疲时,他们的背后却传来了一阵阵不合时宜的惨叫。
“怎么回事?!”
最前方的西恩感受到了骚动,但他无暇回头。先是格挡刺来的利爪,一把推开扑向自己的怨灵,反手一斧劈在它的胸口,将用力挣扎着的它压在了地上。
弓手切尼斯盯着城门,满脸的恐惧。
而一直在捕杀漏网之鱼的格雷,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多少也感到了不妙,三人停下动作,向后聚在一起,任由街道上的怨灵在佣兵的追杀下逃向内城——
“他们在逃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吗?”
“城门……被关上了。”
格雷也吼了起来:“怎么会?!派去抢占门楼的佣兵呢——妮拉也在那,有办法找到她吗?!”
控制门楼确实是攻入城堡后的头等大事,负责这项任务的佣兵们也如愿占领了几个控制门闸的房间……然而他们想不到,双塔式门楼,其他塔楼,还有探子无法涉足的内城,都满载着米亚精心准备的“惊喜”。
南门,妮拉留在门楼中段控制城门起降的房间,这里只有金属齿轮和木制的传动机关。
本以为会非常安全的她,第一个听到了外头的惨叫和格斗声,害怕地问周围的人发问:“喂,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佣兵满脸懵逼,呼唤自己打盹补觉的同伴:“城墙上难道还要恶魔?喂,别睡了,跟我出来干活了……”
然而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时,他们的神色凝重起来,有人朝外只是一眼,就能看到城墙上已经站满了那些半人高度、通体赤红,长着尖长犄角,挥舞锯齿放血剑的小恶魔——它们喉间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人多势众,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就发慌。
“等等——那些是恶魔!好多!快去把后面的门也关起来!”
那个佣兵叫了起来,可没等他放下门闩,一柄利剑已经狠狠地划开他的腰部,让他立刻瘫软在地。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放血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又是一剑,这一次精准划过他的咽喉,像锯子一样拉开了血管气管,放出鲜血,在那个惊恐的佣兵瘫倒,生命慢慢流逝之时,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他溅血的喉咙。
“啊啊啊啊——啊!!!”
第一声惨叫是被冲入门内的放血魔咬断喉咙。
第二声惨叫,则是妮拉射出一箭。
她一箭双雕,洞穿了放血魔的头部,把它钉在了佣兵身上,而两扇通往城墙的门也被同伴用力关闭,形成了一个密室。
“呼……我们安全了,暂时……”
话还没说完,妮拉感觉到头顶一阵冷风降下,她向前扑倒。
反应过来时,只感觉背后火辣辣地在疼,一模,粘稠的血液正从那里涌出,染红了披风。
“哈哈哈哈呀!!!”
赤红恶魔的叫声仿佛一阵奸笑,妮拉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木制的天花板缺了一块,恶魔们下饺子一样的在往下落……
“不——不!!!”
这就是妮拉最后的遗言。
很快,怨灵潮水般从隐藏着的地窖、库房、塔楼中涌出,袭击着邻近的佣兵。
内城的大门也轰然大开,吊闸缓缓升起。
恶魔战士们怒吼着冲向四方,丘比叉着腰,高高站在主塔的顶端,欣赏着人类们绝望的反抗。
“砰!砰!砰……”
虽然无法关闭大门,但恶魔们在大门接连放下的六道铁闸,也暂时封锁住城外增援的可能,让堪堪向外杀到城门口的佣兵感到绝望。
城外正骑马巡视营地的国王,看见城头火光四起,逃脱的佣兵已经将恶魔涌现的状况告诉了国王,后者勃然大怒:“快,停止结营,让士兵、工程师都集合!架云梯!准备攻城!我们要赶紧打开城门!”
城外士兵们迟缓的反应,让那些渴望发财的冒险者和佣兵都在屠刀下纷纷送命。先是街道里的先锋,然后是在空地和火灾处巡逻的打杂佣兵,只有少数躲藏起来的人,逃过了一劫。
西恩、切尼斯、格雷,他们三人也没有了上次的“好运”,他们被挡在了铁闸之后。
面对数倍于己的恶魔,他们被逼入死角,残忍杀死在了城中,这样一来,倒是上次已经不知所踪的逃兵反倒成为小队中唯一的幸存者。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城下,攻城战已经白热化,弓兵将箭雨射向城头,阻止投火者伤害云梯上的士兵。四处的城墙都燃起了战火,吼声、短兵相接声不绝于耳。
可惜,现在最强悍的恶魔战士,总人数也不过一百,照顾不到所有地方。没有头颅做载体,投火者的火焰也伤害有限,难以阻挡云梯,很快三面就有不少人登上了城墙,他们在怨灵的攻击下腾挪反击,抢下一片城头。
靠着这些洛加士兵的坚韧作战,很快夺回了几段城墙,又和那些畸形的怪物们激战,朝着几座城楼推进。
城门外,早先以为用不上的攻城槌现在也发挥了用处,北门的铁闸在撞击下很快弯曲破裂,在那里又是一场十分胶着的战斗。
围城战线的后方,理查德国王正骑着马,带着卫队督战。
现在他正好揪住了一个带着士兵,从营地加入战场的领主,向他下达命令:“你!别上去了,一起去帮忙组装投石机!”
他最关心的既不是那些枉死的佣兵冒险者,也不是现在打得火热的城头,而是这种异常背后隐藏的危险。
“该死……一定是有人在操纵那些恶魔!”
理查德咒骂着那些带回情报的帕里斯逃兵、斥候和冒险者,又说出几个名字,有随军的神父,也有信任的领主和将军,他让传令官尽快去找到那些人。
国王扫视着周围的树林山岗,又把视线投回了城墙。一面是热火朝天,一面是一片死寂……他夹在中间,心情无比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