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天清晨,莫德城的城头。
一支闪烁着冷光的冰箭划过弧线,飞到了一个打瞌睡的哨兵身旁,惊醒的他连忙戴起自己的头盔,起身扶着城垛,朝城外看去。
畸形的恶魔们已经如乌云般聚集在城外,造型狰狞的巨型兵器被那些来自地狱的战士举在头顶,他们的狂暴在这一刻释放,发出猛兽般的咆哮,惊醒了整座城镇。
“卧槽,这么多?!”
寒意由他的尾椎骨而上,直冲大脑。他的同伴已经吹响了号角,他也才注意到,那支冰箭上绑着一张羊皮,写着蝌蚪般密密麻麻的字……
接下来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恶魔们似乎并不想攻城。它们停在了城墙两百米外,一支支方阵间隔有序的排开,他们的方阵连成一线,清楚的将队列展示在城中守军的眼前。
他们战线的长度都比北城墙长上不少,两翼多余的怨灵只能向前排列,靠近了东北西北两角的塔楼,光是数量就足以让洛加人的守军胆寒。而看到那些握在恶魔战士手里五花八门的巨型长柄兵器,他们毫不怀疑,用那个就可以凿塌任何一段城墙。
实际上如果它们愿意,单凭三米身高,只要伸手就能用他们的长戟利刃将城垛后的弓手勾下来。
主要原因是,莫德城是一座新城,作用是保护过往商队和矿工的安全。城东就是矿洞,昨天矿工们就都躲到了城里,希望得到庇护。
可它的城墙远不如黑岗堡那样坚固,高度也只有可怜的五六米高。
本来倒还是能勉强将整个城镇保护起来,不过洛加人之前全力进攻的南城墙,现在仍未修复。被攻城槌砸出的缺口没有填补,石弹砸出的那些断口也就铺上几块木板,勉强供人行走。
现在恶魔们出现在城墙完好无损的北边,让指挥官稍微松了口气。他年近三十,风华正茂。家里是王都贵族,本人也算是国王的亲信之一,留着两撇小胡子,须发金黄。
“将军!这是放哨的人送来的信……”
他的卫兵捂着剑,从城墙上跑来,带给他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哪来的信?”
“绑在一支冰箭上,好像是……是那些恶魔射进来的。”
说着,连卫兵也稍稍迟疑一下,才继续说道。
“那些逃兵说的是真的!有人在操纵那些恶魔!”
将军挥挥手让他噤声,双眼扫视着展开的羊皮纸。
在这个识字都困难的时代,这封书信的字迹却美观娟秀,用文雅的措辞转述了米亚的来意。
不过措辞也许过于文雅,教人半懂不懂的。
“非常之事,锋……好乱乐祸……士民伤怀——什么东西?你过来,读读这个。”
指挥官好歹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国王的臂膀,但这些夹杂着古代词汇的语句还是让他脑壳发疼。他叫来自己的纹章官,把这张羊皮纸递给了他。
“是,将军。”
做文字工作的果然比较容易分辨出哪些是废话,哪些是核心观点。他读了几段,马上就抬起了头,面带惧色。
“……时局之变,今贵军溃败……厥能免于垂危——将军,是劝降的,他说我们要是投降就可以免死,要是敢抵抗或者逃跑,就要虐杀致死。”
纹章官显然不想死,指挥官一把夺过羊皮纸,自己再细细看一遍,确实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避开众人,很快,城上城下的士兵都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对恶魔们的恐惧显然让他们不敢相信敌人会遵守承诺。
特别是从黑岗城堡逃回来被重编的士兵,此时立刻大喊起来:“怎么可能,这些恶魔把国王和那些领主们都杀了,这是诡计!!”
他绘声绘色描写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其他逃回莫德城的士兵也相信要是破城,等着他们的绝对是一场屠杀。
不过将军还是犹豫了一会,他让督军去维护纪律,自己扶着城垛,把头探出了城墙,大声喊话。
“喂!谁是这些恶魔的主人?过来吧,我们谈谈?”
没过多久,阵前一道白色的身影翻下了马背,朝着城楼走去,众人伸出头注视着她,无论是谁,内心都紧张无比。
她却一点也不着急,也不骑马,就靠双腿慢慢走到城楼下,抬起头看着那个指挥官。这个距离,守军连她的眼睛也能看的清清楚楚,不少弓手不止一次产生了当场射杀这个邪术师的念头,不过只看一眼那些狂躁的恶魔,他们又旋即打消了这愚蠢的念头。
外表就像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银色的发丝自然垂在腰间,看上去干干净净,像小动物一样的无害。
不过城墙上那些和国王一同去过黑岗城堡的士兵看到了,立刻想起了两天前的那个地狱。
“我是米亚,众神的使者。你是这些人的头?我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在我说完前,你先不要打断我。”
她神情冷漠,她的声音稚嫩,话里却充满压迫,让指挥官不敢反驳——其实更多是被恶魔们吓的。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众神抛弃了你们。因为这个世界即将终结,变成另一个地狱。不过主宰们并非毫不留情。在这个世界的末日到来之际,将会有一场浩大的审判,忠诚于吾主的信徒将会从苦难的轮回中解脱,成为崭新神国的子民。不信的罪人们将被吾主的怒火炙烤,灵魂受到永远的折磨。”
这番话无疑动摇了守军的信念。大多数人本来以为她是被帕里斯王国收买,叫他们向帕里斯人投降的。
但她口中“地狱”、“末日”、“轮回”、“灵魂”这些字眼,还有虔诚的神情,至少将他们的思维拉到了战争以外的方面。
“很好,米亚……小姐,但是怎么保证您说的话是真的。”
指挥官也愣了,他本想再确认这些恶魔是否会在投降后放过他们。
但没想到,米亚误解了他话。
“保证?”
空气燥热起来,赤红的火光从法阵中迸发、跃到半空,像是一枚不停旋转着的烧红铁球,朝四周喷吐着火舌。
米亚挥手,这枚火球便激射而出,准确命中了附近的一段城墙,轰隆的爆炸声夹杂着砖块崩塌的巨响,爆炸瞬间撕裂了整块城墙,所有人只觉得脚下一阵震荡,压低了身子。
等到尘埃散去,高温的爆弹不仅夷平了将近五米的墙壁,还熔融了边上的石砖,高温扭曲了空气。
虽然无人伤亡,但守军们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点。
“唯一神已经降临,祂会主导审判,主宰这个世界。这也是众神的旨意。”
这个“唯一神”其实是她和三人商量过后的结果,米亚是魔王,终究还是个“人”,为了保持宗教的神秘和威严,最好塑造一个虚假的偶像,真正的“神”只以神使的身份自居。
这也许是丘比的经验之谈,她告诉米亚设定之类的都可以补充,只要有力量,设定错误越多那只会越神秘。哄骗得到的信仰也是信仰,并不会阻碍米亚的未来。
眼下,指挥官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约束这些重新聚集的守军。
之前败军中的流言现在眼看变成现实,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被艾兰伯爵耍了。真正的任务不是让他镇压帕里斯工人,而是留下来替那些溃败的逃兵送死。面对米亚的恐吓,这一次他没有过多的犹豫,选择违背伯爵的命令。
“神使殿下!快收了神通吧,我们现在……唔!”
但话还没说完,他已被割断喉咙,丢下了城楼,一阵箭雨率先从城楼上射出,十余支箭矢射在米亚的护盾、周围,城楼上传出另一阵喊声。
“想活命的就快放箭!他们是被帕里斯人收买的
邪 教 徒,不会留活口的!他们弑杀了国王,艾兰伯爵命令我们死守莫德城,不要放这些恶魔进入国境,想想你们的家人!!”
说话的是另一位指挥官,他把长官扔下了城楼,接替了他的职能。
米亚料到他们可能不会投降,但也没想到有这种变化,身后恶魔们闻到生者的气味,早就迫不及待,此刻更如脱绳野狗一样冲向了城墙。
“看来你们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城墙上又是一阵骚动,更多的箭矢射向了那些怨灵,将它们射倒一片。指挥官把城内督军调走一批,赶回那些从城墙上逃走的士兵。可督军们只有寥寥十几人,很快就被朝南门逃散、数倍于他们的逃兵冲散。
在头脑发热射出箭矢后,城墙上的守军也开始陷入失去指挥的混乱,各自为战。指挥官也没有功夫再约束那些逃兵。
“可恶!别管他们了,回到城墙上……士兵们!拉满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