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陈爽和爱丽莎忙完了农活,一同动身前往镇上。
“先生,您在数什么呢?” 爱丽莎好奇地问道。
“其一,锄草差不多了,下午再加把劲就能收工了……其二,其三……”
陈爽一边念叨着,一边伸出五个指头,极小声又极含糊地念着待办事项。
烈日高悬,把他那极微小的身影照在这片广袤的荒田上,宛若草海上的一片孤舟。
“先生………?”
“不,没什么。对了……镇上的人,现在应该都还在吃午饭吧?” 陈爽侧过头来,看着爱丽莎问道。
“嗯,是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我问你啊,在你们这儿,在别人吃午饭的时候去登门打搅,是不是一件特别没礼貌的事?应该不至于吧?”
陈爽是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
在他的童年回忆中,爷爷总是在午饭时间捧着碗,端着小板凳坐在门栏外吃饭。农忙的人三三两两地从田里走回家吃饭,爷爷就时不时地抬头跟他们打招呼,唠家常。
日头更烈时,邻居家的大狗会躲到树荫下纳凉,家里的猫也会眯着眼睛打盹,后院的羊也会时不时热地咩上两声,只有堂里的座钟还在一板一眼地咔嚓作响……
那可真是一天里最闲散的时光。
这个时候去串门最合适不过了。
陈爽缓缓地陷入了昏黄的记忆中,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着,直到爱丽莎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
“我……我不清楚诶……” 爱丽莎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食指,面露难色道:“应该……应该不会吧?大家人都很好的。”
“嗯?” 陈爽斜过头来看着爱丽莎,心里稍稍有些不安
“毕竟我也不是很懂人类嘛……礼貌什么的真的不太……”
“那,就先去看爷爷好了,劳伦斯老爷子肯定没问题的。” 陈爽想了想,便拿出了最优解。他拿定了主意正走在路上呢,忽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从田圃里走上大路,正往镇上走去。
她好像是之前提过的遗孀,那应该是村里的裁缝阿姨吧?
正想着,那妇女恰好扭头看了过来,双方打了个照面。陈爽见罢微微一笑,两步跟了上去,想问声好打个招呼……
不料那位母亲见到陈爽和爱丽莎并排走来,一下就把小女儿护在了身后,面色铁青地看着陈爽。
“咳咳……” 陈爽一看她那愠怒的脸色,只得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神色难堪地说道:“中午好,女士。额,我来……我就是,跟您问声好。”
“你有什么事?” 朵西太太面若冰霜,像护蛋的老母鸡一样死死地把女儿护在身后。
“额……我,就是,呵呵呵呵~~跟您打个招呼嘛。” 陈爽赔着笑,脸上的表情逐渐僵化。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朵西太太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转过身去领着女儿就飞快地离开了。
“…………”
这是被嫌弃了啊……
陈爽尴尬地把手搭上额头,轻轻地抹了抹自己的眉毛。
“先生?” 爱丽莎有些不安地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跟陈爽保持着距离问道:“是……是我的错吗?”
陈爽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舒了口气,笑着说道:“没有,我们先去找爷爷,好吗?”
“好……” 爱丽莎答应着,却没有了笑容。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向前走着
忽然,又看到路边高高的干草堆旁有一男一女正在吵架,两个人都满脸通红唾沫横飞,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我告诉你!麦克!你再废话半句我就叉断你的腿!” 女人气势汹汹地嚷嚷着,一手插着腰,一手扶着草叉。
“来啊,疯女人!你以为我不会还手吗?嗯?”
“你要点脸吗?嗯?我拿的是草叉,你拿的是粪叉!” 女人破口大骂着,余光却瞧见了爱丽莎。于是她急忙招呼道:
“爱丽莎!乖姑娘!镇里最好的姑娘!快告诉这头蠢驴他就是个窝囊废!”
“拉倒吧!她有在听你说话吗?卡特琳?” 麦克哼了一声,也扭回头来看着陈爽说道:
“别看笑话了,兄弟,这个男人长成女人的模样来祸害人间,千万别对她心怀怜悯!走吧、走吧!快点走吧!”
“额…………” 陈爽看了看两人,回头向爱丽莎问道:“他俩谁啊?”
爱丽莎轻轻地点起了脚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那个是麦克……是镇里的农夫。那个女人是卡特琳,是麦克的嫂子……他们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那他哥呢?也不做点什么?” 陈爽疑惑地问着,却被爱丽莎急忙拉住耳朵,低声耳语道:
“麦克的哥哥,战死了……”
“…………”
“他哥还在的时候,麦克就不喜欢这个嫂子,直接搬出去自己住了。现在哥哥不在了,麦克和卡特琳的关系就更差了……” 爱丽莎说着,面露难色地回头看了看正在吵架的两人,小声地哀求道:“先生……我们走吧……”
“那,那好吧……” 陈爽悄悄地瞄了两人一眼,只见那两位还在唇枪舌战,骂个没完。好在吵架归吵架,双方也没什么动手的意思。他只得轻轻叹了口气,领着爱丽莎继续往镇子上走去。
这个小镇的麻烦事,好像还挺多啊……
两人又赶了一会,终于来到了镇上。
站在中心广场上,可以看到四周有几个小铺子,其中一个在门口挂了牌子,上面写着【暂停营业】。
“这就是海伦娜姐姐的诊所。” 爱丽莎说道,“不过她出门了。”
“哦……” 陈爽看着这间看上去虽然显旧,但还装点得蛮有风格的小诊所,心里不由得对这位医生姐姐产生了些许好奇。他摸了摸下巴,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那她走了,村里有人生病了怎么办呢?”
“等她回来。”
“…………”
真是个简单明了的答案。
陈爽被这里的狂野的民风震慑到了
“海伦娜姐姐是我们这一带唯一一个真正能治好病的医生。所以村里的大家都健康的时候,她还得经常坐船去别的镇子帮别人看病,顺便买点药材什么的。因为姐姐自己不种地,所以四处讨生活也挺不容易的呢。”
“一定很辛苦吧……” 陈爽对白衣天使素来心怀敬意,毕竟自己的命就是从病床上抢回来的。再一想到自己小时候得的肺炎在这个中古世纪是个不治之症,心里不禁又多了一份感慨。
感慨归感慨,还是赶紧去找爷爷吧。记得劳伦斯的牧场就在北边不远。他刚想招呼爱丽莎往北走,一回头却发现这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人没了:
原来,她早就兴冲冲地跑进别人家的前院里去了。
“提姆叔叔!” 爱丽莎高高兴兴地叫那个木匠的名字,冲到他的身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着。
“哎哟,小丫头。” 那男人乐呵呵地笑着,拿起手里的拐杖虚晃了一下,吓唬她道:“你还没嫁人呢!毛毛躁躁的,让人笑话。”
“嘿嘿嘿……” 爱丽莎满不在乎地笑着,看着提姆说道:“谢谢叔叔帮爷爷修好了栅栏!爷爷说下次奶酪冻好了就……”
“哎,都是邻居,帮点小忙说一声就行了,送什么东西啊。” 提姆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又盯着爱丽莎微笑着说道:“我就希望你啊,再带我们家的菲多出来走走。这两天你没找她玩,她又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村里同龄的姑娘不多,叔叔只能拜托你……”
陈爽在远处看着那个男人跟爱丽莎说话,心里不禁啧啧称奇。只见他一边嘴上跟爱丽莎说着话,一边手里忙着抛木头,活儿一点没乱。他的左腿上捆着一个木支架,外面有一串凹槽,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正好奇呢,忽然见他扶着石桌歪着身子站了起来,那腿上的木架也跟着一直,凹槽们渐渐地排成一条直线。只见他收起拐杖,忽得一下往架子里一插,手腕轻轻一扣,便轻松自如地提起那条被扳得笔直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
过了一会,只见他领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
那农家少女穿着一袭褪色的淡蓝色长裙,裙腰收得很细。微风一吹,她那棕色的长发便和长裙便一齐翩翩舞动,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简单的美好。
那是令人嫉妒又羡慕的,独属于少女的美好。
那姑娘看得出来年纪很轻,应该不过才14岁左右。可她胸前的女儿风韵却已是饱含柔情,撑得她的衣服圆滚滚地高高耸起,看着与她的年龄全不相衬。
风一吹,卷得她的领口犹如白浪逐花,而那浪花之下更是波澜壮阔,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陈爽老脸一红,猛地摇了摇头,顺手正了正自己的领子。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深吸一口气,远远地望着爱丽莎微笑着和那个气色不太好的农家姑娘彼此拥抱,然后亲密无间地手挽着手,坐在院子里说话。
提姆笑着拎起腿来慢慢走远,不去听姑娘们的闺房密语。他随手拿起一片面包就着白水吃下了肚,旋即便又坐回到了工作台前。他笑呵呵地拿起刨子,无意间一抬头,恰好跟陈爽对上了照面。
两人的表情同时一僵,尴尬地举起手来向对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