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镰刀轻快地割过杂草,动作熟练到手眼如一。
陈爽默不作声地蹲在田野间,一心务农。
唰——
他早上去过约克镇了,新镇长没有到任。
据说是延误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马斯曼他们一行四人也只好先行北上,回到伯爵领去了。
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唰——
大厅里的沙盘早已被陈爽密密麻麻地写满。
数不清的待办事项,却一项都没办完。
他的心思缜密,没有放过任何一件小事
但那件大事始终压在心头:
【十枚第纳】
唰——
生活压力真的是大诶
前前后后事这么多
背都快被压弯了
“先生?”
“嗯……”
陈爽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小灰鼠。
“先生,怎么出来锄草了呀?”
“不……没什么,就是下下田。”
“先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些事交给我就……”
“不不不,我来。”
陈爽死死地抓着镰刀,不肯让爱丽莎接走。他笑着咧了咧嘴,看着爱丽莎说道:“今天就一起除草吧?”
“好~”
唰——
肝帝(X)
肝地(√)
陈爽再度回到了田间,拿起了短柄镰刀,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埋头锄草,把心思放空。
“先生……”
“嗯?”
“怎么这么突然来下田了啊……明明我来就可以了呢。”
“呵呵呵,就是想干干老本行嘛。”
因为下田不需要动脑子
所以它不累
割,就完事儿了
陈爽笑着,爷爷的话语忽然就跳了出来,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对地好,庄稼长得就好。这人呐,就不一定了。”
楞了一下
他的手停住了。
“先生?”
“……”
“先生,怎么了吗?”
“忽然有点明白爷爷为什么不肯走了。”
“嗯?先生……?”
“不,没什么。”
陈爽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脚下蓬勃生长着的麦苗。它们也都在风摇曳着,沉默着,望着他。
太阳当头,蓝天白云。
大地忽然好像切成了两块。
绿意盎然的一片天地就像荒漠上的一个绿洲,孤零零地立在一片黄蒙蒙的野地里,向外一眼望去,不知何处是尽头。
陈爽也抬起头来,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或许二十年前
父亲和爷爷也同样坐在这样一片绿洲里
爷爷在绿洲里坐了一辈子。
而陈斐然却像个不怕死的旅人一样,一头扎进了沙漠里
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同样的道路也摆在了陈爽的面前,可他却没得选。命运的推手早就在他的脖子上戴上了名为【十枚第纳】的枷锁,他只能硬着头皮前进,没有退路。
这枷锁无比沉重,好像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逼得陈爽不得不低下了头颅——
却无法将他击垮。
“哼哼。”
他笑了。
“先生……?”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先生……又是您家乡的诗吗?”
“没错。”
陈爽气定神闲地割着杂草,抓起一把马苋来看着爱丽莎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不管我们有多勤快,可杂草却总是割不干净吗?”
“不知道呢……”
“这就是生命。”
“在自然界里,草本植物是食物链底端中的底端,最被瞧不起的存在。”
“豺狼吃牛马,牛马吃草。草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其他生物践踏,宰割,吃掉。它们的一生都在拼命地生长,拼命地积攒养分,到头来却会全部被其他生物所夺取,什么都不会剩下。”
“听上去挺悲哀的对吗?”
“可是天时会演替,物种会灭绝。上古时期的食肉动物以为自己是海里的霸主,现在却早已变成了化石,只剩下水草笑到了最后。中古时期的两栖动物以为自己是陆地的霸主,现在也全都灭绝,只剩下蕨草笑到了最后。近古的肉食动物也以为自己是天下的主人,可是这最不起眼的小草早就在这世间存活了上亿年。它从不说话,可它从不灭亡。”
“这就是生命。”
“镰刀握在手里,锄草似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对吧?”
“可是就算除掉它们,它们一样都还会长出来。”
“就算大雪杀死了它们,来年春天却还是一样会长出来。”
“就连野火烧死了它们,来年春天也还是照旧一片绿野”
“它们无孔不入,它们无所不在,它们永生不灭,它们击穿了整个时空与世界,它们是唯一不会灭亡的生物,它们才会是笑到最后的物种。”
“这就是生命。”
陈爽语气和缓,神色冷静,可内心却随着自己的话语汹涌澎湃,激荡不已。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远处黄蒙蒙的郊野,内心没有丝毫的迷茫。
爱丽莎瞪大了眼睛望着正在出神的陈爽,忍不住细声呢喃道:
“先生……好厉害。”
“可是爱丽莎……听不懂呢。”
陈爽猛然从自我陶醉的演讲中醒过神来
突然感到了一股中二的尴尬感……
“咳咳!总之……”
陈爽擦了擦鼻子,看着杂草说道:
“人就要像小草一样,拥有百折不挠的精神!”
什么嘛,这句话……
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小学语文课堂一样嘛。
“哦!!”
没想到爱丽莎却像个天真的小学生一样瞪大了眼睛,瞳仁闪闪发亮地点头道:
“好棒!”
陈爽眨了眨眼,噗嗤一笑:
这小老鼠真贴心啊
“爱丽莎,呆着别动哦,我给你看个东西。”
“嗯?什么啊?”
陈爽说着便起身朝着田边跑去,不一会就回来了。
“我刚才就看到了,只不过隔得时间久了,这会才想起来。”
“什么啊……”
陈爽微微一笑,就像变魔术那样从手里亮出了一支毛茸茸的杂草,摆在爱丽莎的面前说道:
“诺,你想看的,狗尾巴草。”
“哦……”
爱丽莎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眨了眨眼,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要叫狗尾巴草呢?”
“因为像狗的尾巴啊……”
“可是……明明叫猫尾巴草也可以啊。”
“哎……好像,也对哦……”
“这名字是谁起的呢?”
“嘛,约定俗成的吧……哦豁?” 陈爽忽然坏笑了一下,嘿嘿地笑道:“要不就叫它荔枝尾巴草吧。”
“噗嗤!”
爱丽莎忍俊不禁地傻笑了起来,急忙摇了摇头说道:
“荔枝知道了会生气的啦!”
“哎呀,有什么要紧的嘛!哎……虽然有点奇怪,不过你要不要试试把它戴在头上?”
“先生……哪有把杂草戴在头上的啊?”
“嘿嘿嘿,搞怪一下嘛!说不定还不错呢?”
“唔……既然是先生想看的话,那,那我就……”
爱丽莎小脸微红地接过了那支野草,顺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稍稍有些羞怯地把它插在了右侧的头发里,稳稳地别好。
“先生……怎么样?”
“…………”
爱丽莎伸出雪白的小手护在右侧乌黑的头发上,生怕那束杂草会突然掉下来。左侧的头发垂过肩来,越过了灰白的女仆服,盖在了她那一马平川的胸口。
樱桃小口微微抿着,光洁的面庞羞得熏红。一双眼睛盈盈发亮,有些羞怯又有些期待地望着陈爽,等着他的评价。陈爽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个小美人胚子,心思突然就掉了线。
狗尾巴草又不是花,戴上头当然不好看。
可是她这副在羞怯中展示自己容貌的姿态,真是像极了一朵欲放还羞的小荷花,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而且她这种明明不喜欢,却还是愿意为了让你开心而行事的欲拒还迎的态度,也让陈爽的心砰砰直跳。
“爱丽莎……”
陈爽呢喃叫着她,目光也不禁为之一柔,微笑着含情脉脉道:
“当然好……”
嘎姆——!!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美好的二人世界。
“…………”陈爽一脸懵哔
“…………”爱丽莎吓了一跳。
“阿姆阿姆嗯姆……”
露特妮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神采奕奕地问道:“还有吗?”
“唔……”
爱丽莎瘪着小嘴看了看先生,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喂!傻狍子!”
陈爽登时眉毛一弯,举起拳头抱怨了起来:
“你干嘛啊!捣什么乱啊啊!”
傻鹿啪地一声也皱起了眉毛,气势十足地说道:
“我要吃草!!”
“哈!?那也不是你突然蹦出来的理由!”
“混蛋!可恶的人类!我才不要每天和你吃一样的东西,简直就是耻辱!身为一名高贵的鹿先知,我要吃草!!”
“可恶!你懂不懂礼貌啊!突然跳出来咬爱丽莎一口算怎么回事啊!”
“呜呜呜……先生……”
“我才没有咬爱丽莎呢!我只是为了吃野麦子!”
“这儿这么多杂草!你就不会先紧着地上的吃啊!”
“弯腰太累了……”
“可恶啊啊啊!傻狍子!今天你必须付出代价!爱丽莎,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
“哎……哎?先生,不,不要!不用……哎?哎!?先生!!!”
露特妮不知死活地笑了起来,元气满满地左右横跳,充满气势地说道:
“来啊!可恶的人类,我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哈哈哈哈哈~你有本事就把我……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喂喂喂!作弊啊,可恶的人类!这招没见过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招吧!正面抱摔之术!”
“先生……不要啊啊啊啊!”
爱丽莎徒劳地跑到了田地边,看着陈爽正面一个冲抱就把傻鹿扑倒在地。两人随即便顺着地形一路抱着滚了下去,掀起了无数草壳和扬尘。
“先生……不要紧吧?”
虽然乍一看似乎很激烈的样子,但沿着草坡打滚,好像玩得也挺开心的……
啊,露特妮开始舔他头上的草屑了呢。
啊,先生的反击,露特妮也被舔了呢。
啊……又开始打滚了,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观战席的爱丽莎默默地注视着一切
有些担心又有些放心地皱起了眉头:
“不要紧的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