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之内，遍地是折冲府兵士的尸身。
那和尚似有鬼神之力，欺身上前的兵士皆被一掌夺命。
十余名残兵面露惊悸，勉力稳住手中的刀刃不至战抖，虽将僧人合围其中，却无一人敢探近半步。
净澄知道，此生罪孽已再无赎尽的可能。这一次他杀人，比十二年前还要多，还要狠。
此一世，他已再无颜面去见她一回。
但他别无选择。曾以为踏入佛门便可远离杀伐，可是他终究错了。既然如今连佛堂都已成了沙场，净地亦遍染血腥，那么他再度拿起屠刀，就是天意。
便任由这地狱业火将此身燃尽，并让这些屠戮僧众的狗奴们一齐殉葬吧。
领头的折冲都尉见四下兵士尽皆畏缩不前，怒喝一声挽出长剑，孤身步出人群，剑指净澄，蓄势即发。
净澄冷哼一声。来人虽眉眼清隽，倒也算是条汉子。不过既然他身为头领，还是得要他以命抵偿这一寺僧人的血债才行。
然而目光稍移，净澄蓦然瞥见都尉腰间系着的一枚玉佩。
那梅花纹案，竟是这般熟悉……
一时间，净澄愕然伫立，周遭的一切，都已离他远去。
铃儿……此人……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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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澄不知道对方的那一剑是如何刺出的。
他没有抵抗——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让那柄剑，直直地贯入了自己的胸膛，连同胸前的佛珠，一并割断。
鲜血溅洒在那一颗颗滚落于白色石板的珠子上，像极了曾几何时，谁家院内，深冬雪地里绽放的梅花。
十二年前，为了她，他可以杀尽那群山贼。
十二年后，为了她，他不可以杀她的丈夫。
佛陀有眼，这无尽的罪业……终究也算赎清了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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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天色渐晦，河畔的店铺纷纷打亮了灯笼。
我口中还原出的这个颇有几分浪漫色彩的故事，得到了阿染充分的肯定和赞许，甚至令她拍手叫绝。
“看不出来啊我，你还真有几分浪漫主义情怀的。而且你对唐朝的历史很了解嘛！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阿染赞道，“没想到我的弟弟还是个历史宅呢。”
“你都提前跟我预告过了，说是这次约会要走国风路线嘛，我也就临时抱佛脚地看了几天的网络史料，充实一下知识库，男生嘛，肚子里总得有点料好在跟妹子约会的时候显摆。唉，一不小心就充成了史学专家，谁叫我脑子太好，过目不忘呢。”
“好了好了，夸你两句立马就上天了。”阿染扁着眼睛，没好气地哂道。
其实在辨明那颗钗珠的来历时，阿染的脑里大抵也已还原出了一个相差无几的故事。看阿染也对那串珠子也颇为中意，我便十足阔绰地将它买下，赠给了阿染，后者满心欢喜，虽然出于得体推托了两句，但还是拗不过我的热情。
店家做成了生意也很高兴，不枉他半日舌功；临行还不忘盛赞阿染不但人长得美还冰雪聪明，一眼就窥穿了珠子的玄机。
我跟阿染租了一艘乌篷游船，在古镇的河道里逐水而下。天色渐晚，两岸边通红的灯笼串也陆续被点亮起来。
乌篷船里，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外头华灯初上，流光溢彩。阿染则不时地望向自己左手腕上的珠串。不得不说这件小首饰，跟她的古风华服实在太搭了。
倘若这世间当真存在着子不语之物，而那佛珠的颜色也鲜红依旧——这是否在昭示着，其实我们仍未知道那掩藏在最深处的真相？
“我想净澄的死……或许并非是这个故事的终点。”阿染兀自说道。
偶然间，我蓦地忆起店主曾说过的某个细节。
——那珠子乃至串珠的绳子亦是千年不腐，永远保持着僧人死时的原貌。
下一刻，我伸出两手捉过阿染纤白的腕子。
“你做什……”阿染俏脸一红，却在下一秒看到我的动作时，不再反抗。
我小心地扒开珠子的间隙，察看那串珠的绳子。
古旧而坚韧的绳子，穿过这十八颗珠子，总共打着两个绳结。
真正的谜底，原来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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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都想错了一件事情。”我说道，“我们都以为那些满布在佛珠表面的刮痕，是在僧人练武时在砂石地上打磨出来的，其实不是——不完全是。”
阿染一时愣住了神，满脸不解。
“它们确实是在砂石上打磨出来的，只不过，不只是在练武的时候。”
“那还会是什么时……”阿染话音未落，神色怔忡，两手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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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街道上，下起了雪。
净澄不知道自己这一口气，为什么还没有咽下去。
也许，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紧攥着半串断了线的佛珠，只凭两手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艰难地爬行。身下乌紫色的血痕从寺庙拖行至此，如同雪地上一条绵延了两三里地的黑蛇。
双掌早已皮开肉绽，连手里的佛珠都已刮出了无数凹痕。但他竟浑然不觉疼痛，只凭着一个十二年来从未断却过的意念，支撑着残躯，瑟瑟前行。
什么罪业，什么救赎，已经不必去在意那些。
唯独，再让自己见她最后一眼。
说来……她还住在那个种满腊梅的院子里么？
大概不在了……她既已成婚……理应栖身夫家……
那该是……去哪里找她……
铃儿……
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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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见到她。所以到死这份执念也没有解脱，便凝成了这珠子上绝美的嫣红，穿越千年，累世不化。”
阿染说道，灯火映出他眼角里的点点泪光。
我摇了摇头。
“不，这个故事的结局——他未曾看到的结局，在这里。”
我扒开珠串，赫然露出里面那两个绳结。
“……断了的绳子……又被系上了……”
阿染喃喃道，流着泪的面颊绽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在时间长河那不为人知的一角，某条落满大雪的街巷里，曾有人轻声驻足，抚摸你冰冷的脸颊，为你哭泣。
净澄，你安心去吧。
因为你珍爱的那串佛珠，她替你系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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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仿似看见，阿染手里的珠子上，血一般的颜色竟缓缓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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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曲
锦鲤抄 / 银临、云の泣
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
回忆开始后安静遥望远方
荒草覆没的古井枯塘
匀散一缕过往
晨曦惊扰了陌上新桑
风卷起庭前落花穿过回廊
浓墨追逐着情绪流淌
染我素衣白裳
阳光微凉 琴弦微凉
风声疏狂 人间仓皇
呼吸微凉 心事微凉
流年匆忙 对错何妨
你在尘世中辗转了千百年
却只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时间
别留我一人 孑然一身
凋零在梦境里面
多年之后 我又梦到那天
画面遥远 恍惚细雨绵绵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
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以这断句残篇向岁月吊唁
老去的当年 水色天边
有谁将悲欢收殓
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
回忆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