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开始切换为叶煊视角)
杨浦区,长海医院,重症急救中心。
“————大夫!大夫!”
离开了叶染的公寓后,我、君惜言、韩晟、林九、许诺已经火速跑遍了附近的几家医院,这是第三家。在重症病房外头守了一个多钟头的我们,终于遇到有一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赶紧二话不说地把他拦住了。
“不好意思借问一下!请问这两天你们这有没有一个被酸性液体烧伤身体的青年入院?”我面色焦切地问道。
“……你是他什么人?”大夫摘掉口罩,狐疑地打量了我两眼,问道。
听他的口气,叶染似乎真的是在这儿。
“我是他弟弟!这是我身份证,学生证!”我赶忙掏出一堆证件以表明身份,“他在哪间病房?您能指个路么?”
“家属怎么到现在才来,人都没了。”大夫一脸不满地说道。
“人……没了?”我听到这几个字,只觉头脑轰鸣、双膝发软,差点就跪倒在地。
“哦,不是没了。”大夫也意识到自己的遣词不当,清了清嗓子更正道,“应该说……是跑了。”
“————跑了!?”我愕然惊道,“什么叫跑了?”
“跑了就是跑了。”大夫不耐地答道,“住院部那边今天下午刚有个烧伤病人,趁护士不在的时候拔掉了浑身的管子,就那么跑出了病房,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医院的护士呢?连病人都看不住的嘛?”我怒嚷道。
“我们这是三甲医院,不是精神病院,看守病人防止逃跑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大夫也有点上了火气,“你们做家属的到现在才来,还怪我们医院管理不力?不好意思,我还有下一场手术要做,失陪!”
接着大夫便一手搡开了拦住去路的我,径自走向长廊的尽头。我刚要追上去继续问话,被君惜言使劲拖住——他显然是不想看着我搞出一通医闹事件。
“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君惜言说道,“不过这至少证明了叶染没有生命危险。只要人还活着,我们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
我恨恨地咬着牙,猛地抬手一锤墙壁,“会导致他连病都不治了,一个人就冲出医院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不……会吧…………?”韩晟似乎隐约反应过来了,喃喃说道。
“……他要寻死。”我愤恨地吼道,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他一定伤得很重,很重…………重到他已经看不见活下去的希望了。”
“叶煊,他要是真的打算寻短见……会跑去哪里,你有没有头绪?”君惜言凝重地问道。
“……黄浦江。”我喃喃低语道,“他大概,会跑去黄浦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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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黄浦江边。
我们叫了辆的士,取道从长海医院到东侧黄浦江边的最短路径,急速赶到了大江沿岸。
长海医院距离黄浦江并不算远,直线距离只有三公里,叶染即便身体很虚弱,也并非不能步行到达。但他应该不会走得太快,如果他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从医院出逃的,那么现在应该刚到江边不久,甚至有可能还没到。
这一带厂房林立,很难说叶染能够有机会穿过层层厂区到达江边,唯一一段能直接抵达江边的区域,便是通过一座临江的森林公园。
我们花了十分钟,小跑着穿过了整个公园来到江边——可是空旷的黄浦江边,看不到一点人迹。
一个令我心胆俱裂的念头涌出我的脑海————
他该不会是……已经跳下去了吧?
“没有发现鞋子。”君惜言跟韩晟跟我分头走了一遍江边,回来跟我汇合道。
“那他八成还没有跳下去。”我答道,“叶染是一个死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如果他真的自尽了,一定会留下点记号,告诉我们他已经自尽了,不然我们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见他的尸体为止。”
“你说得有道理。那么我们是不是暂时可以断定,叶染还活着?”君惜言说道。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还在半路,没能赶到这里。”我说道,“所以我要守在这,以防他晚些出现。你们就不必都留在这了,倒不如去医院看看他有没有折返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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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开始切换为叶染视角)
我头上缠着绷带、身披着病号服,蹒跚地行走在昏暗的森林公园里。
我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但求速死。
生活在太平日子里的普通人们大抵不会了解——当活着已经变成了一种彻底的煎熬时,死亡,是一种多么甜美诱人的解脱。
死亡之于我,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我根本就不惧怕它,甚至还曾不止一次地向往过。
不管我如何依靠阿染这身盔甲来故作坚强,我内心深处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是一个麻烦、一种累赘,人生理应在一个什么人都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凋亡,以便不再给这个世界增添更多的麻烦。死亡或许对多数人而言,第一感觉都是可怖的,但对我而言,它的组分里,恐惧只是零星的一点点而已。
我至多会感到有点可惜罢了。
可惜于,我以为我终于能凭借自己的努力、以及那些我珍视之人的帮助,一点一点地从那个自厌自嫌的沼泽里抽身爬出,却又再一次地,被无边无尽的黑暗沼泽吞噬了。
大概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无论我如何挣扎,老天爷也不会允许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有一个阳光美好的结局。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像我这样的罪人,就应该落地狱不是吗?
尽管第一眼看到我现在这张脸的时候,我感觉像是天塌了一样、万念俱灰,但当我看透了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是我宿命注定的归途之后,我的内心开始变得平静了。
终于,我可以卸下一切的伪装、一切的重担,再也不用去考虑那么多繁琐的事情,只要踮起脚尖、轻轻一跃,我就可以变成一尾鲤鱼,回归我创生的源头。
轻轻松松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