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还想，叶煊都成这样了，我要是撒手人寰了，他得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啊？越想我就越焦心，但为了养活我们娘儿俩，没有了经济来源的我，只能出去做起了保洁员，这事儿我之前都没跟你讲过，怕你觉得妈丢人……后来有一天，我实在是心力不支，晕倒在了叶煊的房门口。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是叶煊把我背去了医院，他在我的床头紧紧握着我的右手，一遍遍地跟我说，‘妈，我不会再烂在家里了，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你再为我操心了。’”
我听得有点鼻子发酸——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置身于苏黎世疗伤的我，全然都不知情。
“后来，叶煊去了极行者网咖打工，每个月把工钱寄给我当做生活费，渐渐地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了。我问他是为什么，他跟我说，有一个叫白染的女生改变了他——真的很巧，她跟你名字一样。我见过一次那个白染，她长得有几分像是叶煊墙壁上的，那个画里的人。
画里…………的人？
“妈，你等我一下。”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快步走向了里屋，直奔两间卧室中房门紧闭着的那个。
我伸手打开了房门。
被收拾得整洁无比的狭小卧室内，除了一张床、一部电脑桌外、一只座椅之外，唯有一物，格外惹眼。
那是一张，覆盖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蜜银色长发的女子，锃锃银甲披挂于身、猎猎旌旗高擎在手，茕茕屹立在漆黑的背景之前，高挥雪亮的长剑，仿若连那暗沉的夜幕也能劈开。
背景里星星点点、如同星辰般的光斑，我知道——那其实都是一个个的相机镜头闪光灯。
那正是我，第一次跟叶煊前往CD展时的身姿啊。
这张海报的画质并不算很清晰，放大到整面墙壁的图幅噪点已经十分严重。想来，这应该是当初叶煊拿手机拍的吧。
“你这家伙……就是一个人对着这么糙的一张照片，天天没日没夜发呆的么？”
视野里的海报更加模糊了——一行泪水，已兀自从我的眼角挂落。
叶煊你这家伙……究竟是喜欢我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了啊。
只顾盯着一张破照片看、连饭都不吃，难道看照片能看饱嘛？
再说了，好在不知道是自己化妆技术精湛还是老妈眼神不咋地，要是让她认出来这个是我，多尴尬啊！！！那我真就没脸回国啦！
不过我扪心自问————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之外，还有人会像你那样，把我当作呼吸的空气、止渴的水一般珍视嘛？
恐怕不会再有了吧。
对于这样的一份绝无仅有的宝贵情感，我真的要将它直接扼杀嘛？
还是，我或许，可是尝试着接纳它？
或许，这也是通往所有人的Happy End的另一种可能？
当然，选择这个方向的前提依旧是，我不能作为叶染去接受他，只能作为阿染。
换而言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要一直一直，在阿染这副假面之下生活了。
其实，比起我的人生曾经出现过的某种方向——作为“银”，被暗网的某个买家买下、一生作为其玩物存在，作为“阿染”、把自己交给叶煊去爱，已经是好到了无可挑剔的一个选项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要我作为人偶而活、并心甘情愿地去选择一个主人的话——我想，也非叶煊莫属吧。
作为阿染、而不是叶染而活，真的就有那么坏吗？
这种事情，没有尝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好坏呢？
握有息壤的我，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可以实现完美变身的魔法，换做别人大概还会有年老色衰的顾虑，但我没有。
阿染，可以永远都是阿染，她的颜容不会衰老，她的美丽不会风化；她的美，可以有一万种不同的姿态，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重样。
就算叶煊是个颜控，就算他很大程度上贪恋的是阿染的皮囊，我也可以由他贪恋一辈子。毕竟所有他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我可以无条件地宠他，而且可以一直一直宠下去。
这是换做别人，谁都做不到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只有我才是他的绝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需求，也没有人比我更能够迎合他的需求。
我静静地伫立在如魔镜般倒映着另一个自己的巨幅海报前，某个有一点点痴迷，有一点点扭曲，有一点点病态，还有一点点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中，如恶魔般低声呢喃着。
成全他的爱恋吧。
变成阿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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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
我把叶煊约到了外滩的黄浦江边。
我早早提前赶到了，站在黄浦江边的看台上等待着。
今天的我，是久违的阿染的姿态。为此今天我又起了个早，花了三个钟头才打理完全身行头。我穿了一身藕粉色呢子小风衣，两手合拎着手包，在冬日的风中驻足眺望那平静的江水。
叶煊打车过来的，看见他穿着黑色风衣、围着格纹围巾的身影走出车厢，我挥起手臂，远远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么正式地把我约出来……看来不出意外，我今天能得到你的回答了吧？”
冬日的风吹起他蜷曲的头发，叶煊的鼻息间呼着白气，踱步走到我的面前，正色问道。
“是的。”我平静答道，“猜一猜，是Yes还是No？”
“大概…………是No吧。”
叶煊淡淡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抱有多大期望，对这个结果有预期。”
“为什么？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却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地没有信心？”我问道。
“因为……阿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啊。”
叶煊展出一个有点哀婉的笑颜，莫名地然我心头一疼。
“你并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淡淡说道。
“反正结果也大差不离呗。”叶煊低垂眼眉，话音涩涩地说道，“算了，就这样吧，我还有点儿……不是很能坦然接受，从你嘴里亲口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就这样吧。”
叶煊将两手**了风衣的衣兜里，缓缓转过身去。
“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叶煊怂怂地低垂着脑袋，迈步背向我走开。
下一秒，我踏开步子，追上前去。
我的两手，一把环住了他的腰身。
我把头脸，整个埋进了他的肩胛里。
“都说了，你并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深埋在他后背里的口中，喃喃低诉着，“你并不知道……我其实，也很喜欢你啊。”
虽然话音很轻微，我想他是听见了。
他的身子，伫立在原地许久。
直到他缓缓转过身来，两手握住我的双肩，两眼看向我的脸庞。
“我是在做梦么？阿染。”叶煊的眼眶，浸没在欢喜的水光里，“你说……你也喜欢我？”
“好きです。好きです。大好きです。”我垂着脑袋，把头脸藏在挂落的刘海之下，一个劲地重复道。
因为实在不好意思用中文说出来了，我索性换成了日语。
一直手掌小心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将之缓缓托起。
我明白，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但是，没关系了。
“可以么…………？”
不过他还是很绅士地征询了一下我的意愿。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连息壤都因为我脸颊的羞红而变得燥热无比，“你说呢？”
少年扬起阳光般的笑脸，犹如雪霁云开，晴空万丈。
我缓缓翕合上了双眼，连灵魂，都融化在了这片美好的光线里。
